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第一忠犬(重生) 作者:雅客六星 文案 谢轻平借尸还魂到了一个边缘男宠身上, 他发现其它每一个男宠都是曾经自己的复制品。 风起了,他无奈成为替身之王。 谢轻平:我只想守住一个秘密,守护一个人… 沈戚:他背叛了我,而我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背叛。 ^-^  ^-^  ^-^  ^-^  ^-^  ^-^  ^-^  ^-^  ^-^ ^ -^  ^-^  ^-^ 故事的开篇 想起那张脸 回忆像阴天 画面还是那么甜 孤单会说话 淋湿了晴天 幸福的答案 可能被藏在永远 请别再说 昨天 也别再问 明天 我爱过那张爱笑的脸 谁把它画得模糊遥远 那些炙热 不变的诺言 却又把它熄灭 ——《爱过那张脸》 PS:本文主受 1V1 HE 排雷:涉替身情节,一根筋霸道攻×矫情忠犬受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年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轻平/阿初,沈戚 ┃ 配角: ┃ 其它:这不是同人文,呵呵! ==================   ☆、遗憾   清风崖上站着一个人,狂风把他的白袍吹的猎猎作响。他负手而立,任一头鸦羽般的长发随风飞舞。   他太瘦了,这般钢猛的山风好像随时能把他卷到天上去。可他偏偏稳如磐石的站着,纹丝不动。   远处有位紫衣青年跑来,在他面前三丈处单膝跪下行礼:“门主,他们到了。”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目光柔和。这样的门主让紫衣青年一下找回了当年,曾几何时门主还不是门主的时候,他常用这样的神情与属下们开玩笑。他不禁感叹,沈戚来了,原来的谢轻平也回来了。   只可惜世事无常,再相见,亦回不到最初。   “我知道了,阿朗,你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尽快从密道下山,一切按我安排好的做。”   “门主不跟我们走?”阿朗其实早就预感到门主的意图,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最妥当的,可到了最后关头,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男子,有些…可怜。   谢轻平苍白的唇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用平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说:“死了这么多人,也该轮到我了。阿朗,你是聪明人,替我照顾好兄弟们。”   “门主…”   “走吧,或许以后有机会你们还能回来看看…”   最后一名下属已经走了,谢轻平脸上的微笑也没有褪去。他笑起来很好看,曾经有人不怕死的嘲笑他:笑一笑十年少,你就是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妖怪。   快两年没笑过了,不知再与他相见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一炷香后,谢轻平等来了他最想见到的人。   青年手持紫电青霜,一头黑发已长至腰侧——他还是不喜欢束发,这种枝稍末节的零碎他总能学得最好。谢轻平如是想。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谢轻平问。   青年紧了紧拳头,目露凶光,怨恨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谢轻平这回笑的更愉快了:“我真是料事如神,不枉我在此吹了这么久的风。戚戚,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锵’一道紫光划破狂风,一往无前直冲断崖前那风中飘摇的白衣而去。青年的声音比寒风还要冷,比剑还要锋利:“我与你无话可说。”   “呵…很好。”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变幻莫测的招式,迅如闪电。   谢轻平从容的应对着,还有心思开玩笑:“戚戚,你的功夫是我教的,就连剑也是我送的。若是让你赢了我,让我哪有脸面对萧门那些爱看热闹的熊孩子们!”   “闭嘴,你死了就不用面对他们了。”青年下手更快,一剑便划破了谢轻平前胸的衣襟。   “我当初怎么就没教会你尊师重道?”谢轻平带着点委屈,一旋身飞离开十步之外,刚才他亦可以让剑染血,可他收了手。   身后就是百丈悬崖,半步都容不得他再退。   青年嗤笑一声,带着你死我亡的恨意:“谢轻平,为什么?”   谢轻平看着远处陆续赶来的正道高手,恍若无闻地摇了摇头:“别问了,没时间了,要报仇就赶紧吧。”   这是他的剑最后一次指像面前的人,以后再不会了。   青年震惊的看着在他胸前被内力震断的利刃,而他的剑不费摧毁之力刺破血肉。近在咫尺的白衣黑发,狂风都吹不散的淡香。他艰难的把目光从那片殷红上移开,对上那双自己一直不肯直视的双眸。   “梅树下那坛酒还没尝过,真是遗憾呐…”   谢轻平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已经很虚弱了,不用十分力都难以捕捉。   “为什么?”青年的唇在抖,漫天的怨恨仿佛随着谢轻平生命的流逝在迅速消散,他像个小孩一样不知所措地害怕起来。   谢轻平用尽全力对他笑了一下,体内翻涌的血气就是不想让他最后潇洒一回,争先恐后的涌出,染红了双唇,染红了执剑的手。   “咳咳…戚戚…求你不要恨我…”他难得想软弱一下,吐露心声,可青年身后赶来的人就是不给他面子,叫嚷着把大魔头抓住,留活口。   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很明显把那些人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他在犹豫,这一件抽出来谢轻平必死无疑,这不是他这些年努力的结果吗?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又动摇了?   谢轻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善解人意的替他做了决定。   “戚戚,保重…”他摊平双臂,用力往后一仰。长剑的抽离带出一道刺目的血泉,很快,这道鲜红跟着白衣一起,坠入了后方通向修罗炼狱的悬崖。   片刻,清风崖上只余轻风,风停云散,暖阳重回大地。   “为什么…”   “谢轻平身死,萧门旧部尽数逃出,所有账册书信被焚烧殆尽。”说话的大汉剑眉鹰目,壮硕如熊,身戴蛇型环佩。蛇代表智慧,此人就是当今天下第一智库铭盟的盟主魏吴天。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沈戚,似笑非笑地说:“萧门的过往被洗得真干净,沈小兄弟可还要继续接盘?”   沈戚正拧眉注视着一支退了漆的铜壶,曾经有个人因为怕冷,上哪都壶不离手。不肯学妇人用暖炉,就用灌了热水的铜壶来掩耳盗铃。   他敛去不合时宜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转头对魏吴天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无论变成什么样都要拿回来。”   “哼哼,你说…”魏吴天用手指在桌上画圈,别人的手指似筷子,而他的是一把筷子,格外引人注意。这样的身型他还把自己当成文弱书生一样打扮,让人不忍直视。   他意有所指的顿了顿又道:“你说谢轻平为何要与无量山和天地盟鱼死网破?若是他早就预料到结局,又驱散下属,销毁痕迹,此等行迹像不像在保护什么人?”   “够了!”沈戚怒斥道:“你在暗指我与他是同伙?我才是幕后黑手?谢轻平差点废了我的武功,抢走了门主之位还当众羞辱我,要不是属下忠心冒死将我救出…”   多么明显的激将法,沈戚平时根本不屑理会,可今日的他却控制不住怒火,仿佛只有咆哮才能掩盖内心的不安。   魏吴天轻笑一声,张口就没有好话:“噢?差点?散心病狂的中原第一大魔头居然这么不小心,难怪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闭嘴,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戚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全身的骨骼都在‘卡拉卡拉’的响,紧绷的神经好像马上就要断掉。   “好啦,好啦,你不要激动。”魏吴天毫无诚意地道歉:“我也就随口一说,沈少侠不必在意。”   “不过我倒要为铭盟说句话,沈少侠是个难得的人才,今后可愿加入我铭盟?这可比接手这个烂摊子要强多了。”   狂跳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竭尽全力忍耐着,几乎是咬着牙说:“不必,多谢盟主的好意,我不会放弃萧门的。”   “也行,人各有志。我好像更欣赏沈少侠了,今后若有困难可随时来铭盟找我。”魏吴天似乎对参观萧门再无兴趣,不伦不类的学着别人摇扇子,带着一身屠夫之气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当不相干的人离开,沈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下来。风华正茂的青年在转瞬之间变成一颗垂垂老矣的干枯老树,皮包着筋骨,僵硬暗淡。   他慢慢走到门主内寝后的院子,那有棵早就掉光叶子的老梅树。周围长满青苔,一看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无人到访。   “哼,死到临头,你惦念的就只有它?那我就让它永远埋在地底,让你连一丝气味也闻不着。”   一去三年   “阿初——”   “阿初——”   “你刚捡回条命,现在人又死哪去了啊啊啊——”   一个长相秀气的青年从房顶上探出脑袋,一脸得意地望着下方急得团团转水牛,他坏心眼的想:这蠢货给他一年时间也不会找到自己。   诶?他手里提的是不是醉仙楼的桂花酒?   “喂,我在这。”青年轻轻一跃,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水牛背后。   叫水牛的大个子被吓了一大跳,抖擞着虎躯做捧心西施道:“要死了你,神出鬼没的,当心再被关起来打一顿。”   闻言青年撇了撇嘴,不屑地说:“现在谁都别想关得住我。”   水牛再次露出轻蔑的目光,心说前天是谁让人扔进水里,捞上来都断气了。醒来就变了个人似的满口放炮,还不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青年忽略他不值钱的眼神,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水牛手里提的篮子上。   “快给哥哥两口好喝的,待会儿给你偷肉吃。”   水牛护犊子似的把篮子往怀里一抱:“阿初我警告你再偷我的酒我就告诉翠花婶婶你不仅不吃药还嫌弃她熬的粥——”   青年睇了他一眼,表示对他的娘炮深深的鄙夷之情。   “水牛,你不给我酒,又何必跑来馋我?”   水牛这才想起正经事还没说,一拍脑门叫嚷道:“唉呀妈呀,差点给你搅和忘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自己,门主回来了,晚上设宴所有人都要参加。”   青年怔了怔,眉梢的笑意淡了下去。许久他才不紧不慢的说:“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不用去了吧?门主的莺莺燕燕一大堆,怎么也不会缺我这号人。”   水牛就知道他会逃才特意来提醒:“不去不行,我听说门里出了大事,今晚门主好像要杀鸡儆猴。谁不去就代表做贼心虚,明天就成了待杀的鸡!”   ☆、末等男宠      ‘待杀的鸡’糟心地看他一眼,默默的转身回房。   水牛不依不饶的声音传来:“喂,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知道啦,我回去换衣服。”   青年整了整衣领,钻进了走廊尽头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那里就是他的居所。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脸盆架,组成了房间的全部。潮湿阴冷,连扇窗户都没有。   青年用力拉开柜门,里面整齐的叠着两套素白的衣衫,由里到外,白茫茫一片。好在质地还算柔软,不然就真成了披麻戴孝。   “没想到你的爱好跟我一样,若是一堆花花绿绿,我宁愿被当鸡宰了也不去赴什么宴。”   青年换好了衣服,打了盆水照起镜子来。   倒映出来的青年有着一张恰到好处的瓜子脸,淡色的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沉静如深潭的双眸狭长又深邃。鼻梁挺直,给整张脸添上了一股只有男人才有的英气。若唇瓣的血气能充足一些他几乎就完美了。   这般出色的相貌,在沈戚的后宫中居然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青年对着水面冷笑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谢轻平啊,借尸还魂还能让你捡到一具年轻貌美的身体,真是不知走了哪门子狗屎运。”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带着对老天森森的谢意,差点感动了自己。   没错,这位一脸戾气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魔头——谢轻平。   他又活了,活在一具被欺凌至死的身体里。身体的主人是个孤儿,名叫阿初,无家无业目不识丁的流浪汉。据说某日门主醉酒,在大街上把他错认成什么人,掳回家强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发现睡错了,然后被迫把他收留下来,一直扔在后宫里再无问津。   阿初性格倔强,又满身都是刺,因此得罪了不少‘后宫娘娘’们。他死的那天门主也知道,可惜‘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连个给他报仇的人都没有。   谢轻平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都死过一次了,他知道什么叫因果循环轮回报应。再回首恍然如梦,所以何必再执着呢。   不过,怎么可以是沈戚的男宠?让别人知道真相还不得笑死?   谢轻平愤懑的捧了一捧水洗了个脸,下定决心打死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做个卑微的阿初吧。混吃等死,乐得自在。   门主设宴,即便是家宴也要分座位主次。谢轻平这种级别的免不了要被排到大门口,轮到上他的菜都已经凉了。   以他的目力能轻易看清高台上端坐着的沈戚,他变了,变得都快让谢轻平认不出来了。上面那个威严中透着戾色,喜怒哀乐都不溢于言表的人,就像一尊俊美的石像,没有一丝人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于谢轻平不过是两日未见,这番改变,不可谓不震撼。谢轻平轻轻闭上了双眼,以掩去一肚子的心酸。   戚戚总算长大成人了,虽然过程太坎坷,但始终是长大了,不再需要人扶持,不再需要人保护。   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   谢轻平再睁开眼时便恢复了正常,他冷眼看着沈戚让人把‘鸡’提出来当场宰杀。原来那是一个混进来当男宠的卧底,半年内出卖了不少情报。   谢轻平太了解沈戚,敢背叛他的人绝不轻饶。杀一个叛徒这种小事他根本不会在意,让他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是那人的相貌,如果不是自己已经鸠占鹊巢,那人的相貌简直就是另一个谢轻平的再生。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谢轻平猛然意识到一点,他把在座的‘后宫佳丽’们通通扫视了一遍,很快就有了发现。在这二十多个人里,每一个或多或少都有着当年谢轻平的影子。那双微吊的眼,那张薄而红润的唇…他摸摸自己耳后,恍然大悟。   原来当初醉酒的沈戚是看上了阿初耳后这颗痣!   谢轻平的心中五味杂陈,再看向沈戚目光中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这一眼,正好与沈戚不期而遇。   “坐在最后一位的人,报上名来。”   谢轻平暗道不好,赶忙装作大惊失色的熊样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佝偻这身躯,卑微的就像个笑话。   “回…回门主,小人名叫阿初。”   沈戚在听到他说话的瞬间就失了兴趣,刚才的惊鸿一瞥好像是一个幻觉。那样的神情,分明就是轻平的样子。可现在面前这个人…决不可能是他。   “罢了,你下去吧。”   众人都听出来门主被扫了兴,有两个座位特别靠前的人干脆放肆地笑了出来。笑声中保函嘲讽,沈戚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由着他们羞辱谢轻平。   谢轻平早已不在乎这些,默默无闻的退回自己的座位,酒斟满了一杯又一杯。   沈戚很忙,杀完鸡后便离席了,给一堆男宠们留下勾心斗角的空间。   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谢轻平此时就是虾米那一流的。大鱼们的斗法太高大上,人家看不上他。剩下的小鱼们只想拾乐,欺负人什么的最简单粗暴,虾米谢轻平无疑是个好对象。   “呦,这掉塘里没死成的人居然还敢坐在这里喝酒?”   谢轻平心情不好,抬头看了一眼围着他说话的人,看完他就后悔了,这俩家伙长得真糟心。   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姑且称他们为谢轻平的鼻子和谢轻平的下巴。   谢轻平的下巴长得不错,就是气质有点猥琐,也许是相由心生,他特别喜欢欺负别人。   “嘿,说你呢,魂儿还没聪塘里捞上来呢?”   他说罢就要上前推谢轻平的脑袋,伸手刚要碰到发丝,谢轻平的下巴就感到手臂一阵异样的酸麻,吓的他赶紧收了手。莫名其妙的左顾右盼,硬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难不成是被虫子咬了?   一旁的鼻子看不惯下巴这么嚒嚒几几的,直接一脚蹬在谢轻平身前的小几上,逼着他仰起身体。   “臭小子,别想方设法的勾引门主,再让我见一次当心你的脸。”   谢轻平听懂了,这些人不是讨厌阿初,而是忌惮阿初的脸。他们害怕这幅出色的面容,要是哪天门主口味变了会抢他们的饭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谢轻平继续装怂。任下巴和鼻子如何辱骂,只要不动手就行。   身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谢轻平就坐在包围圈的中心,悠然自得地喝酒。   阿初的性格孤僻,当下的反应倒也数正常。   就在那俩货骂的起劲的时候,一阵金属吹奏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噪音钻进谢轻平耳朵里。他大骇地站了起来,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这不是普通的奏乐声,相反没受过训练的人根本察觉不到这种声音的存在。它是无量山内山弟子绝不外传的独门秘法,专门用来传阅消息。   谢轻平当年也是偶然得知,他只能辨别,却听不懂内容。   无量山明明已经被他血洗得寸草不生,此时出现的声音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有漏网之鱼?   谢轻平被突然冒出来的不祥预感给慑住了,他再也坐不住,推开人墙一溜烟消失不见。   消失的谢轻平正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萧门上上下下没有他不熟悉的,轻车熟路的翻越了两个院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他捉住了吹奏的人。   “说,你是谁?为什么会无量山的秘技?”   谢轻平扼住那人的颈部,一只手顶着他的牙关防止他自尽。   那人就这么如一条死鱼,被紧紧地摁倒在地。   看他身上的服饰应该只是普通侍卫,他并不认识谢轻平,双眼流露出杀意企图吓退这位突然跑出来的漂亮公子。   可惜谢轻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他用膝盖在那人肚子上重重一顶,一口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快回答。”   “啊…啊…”那人嘶哑着嗓子请求说话。   谢轻平稍稍松手,时刻警惕着他的动静。哪知前有狼后有虎,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暗器从他背后出来,谢轻平飞身闪开,不料没闪多远就感到脚底一麻。暗道不好之后,他只来得及看见躺在原地的倒霉鬼被扎成了筛子,跟着他也倒下不省人事。   只怪谢轻平死而复生后疏于锻炼,仗着底子好,也不跟新身体磨合一下。当年他从小习武,练就一身机敏反应。而这位阿初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罢了,因为从小没打下好基础,体弱多病。所以十个阿初都抵不过半个谢轻平,这回他总算是吃了好吃懒做的亏,被一根小针针给黑到了。   又一次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谢轻平从昏迷中醒来,得知有旁人在侧有点不好意思睁开眼。   “既然醒了就起来说话。”   刻骨铭心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冒出来,吓的谢轻平只想再晕一回。   戚戚怎么会来?莫非刚才的事暴露了?   谢轻平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原来已经到了晚上。他坐起来就看见,晕黄的灯下坐着个黑色的身影,他一头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像一块上好的丝缎染着不似人间的颜色。   他呼吸一滞,思念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上一次见沈戚这般静静地坐着看书,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谢轻平大概中毒糊涂了,不自觉的走过去替他拿下灯罩,半是埋怨的说:“说过多少回,晚上看书要记得取下灯罩。”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英雄,还看的过眼的话麻烦帮作者菌收藏下下,谢谢了!   ☆、杀意   一句普通的话,将两人看似已经截断的缘又重新系在了一起。   谢轻平屏住呼吸等待沈戚的反应,结果他只是慢慢的把书放下,一阵劲风闪过,灯灭了。   “第二次。”   “什么?”谢轻平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是第二次把你认做他,明明你们一点都不像。”   谢轻平怔怔地看着沈戚,哪怕在黑暗中他的视力也很好,他小心的克制住自己的呼吸。这一次露馅儿是不小心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沈戚的声音很平静,让人探查不到一丝情绪。   谢轻平背负着强大的负罪感回答:“阿初,小人名叫阿初。”   黑暗中沈戚显得放松了许多,他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笑:“熄了灯,再让你闭嘴,才最像他。”   谢轻平:“……”   这回谢轻平识相的不答话了,假装自己是个睁眼瞎,随便沈戚如何打量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看够了,才把话题回到正轨。   “今天你为什么会和那个侍卫在一起?”   现在是门主在与阿初说话。   “回门主,我是听见有奇怪的声音,一时好奇就跑过去看,谁知那人被看了一眼就要杀我。”   谢轻平的瞎话张口就来,瞎的连自己都信。   沈戚:“那为什么他死了,你没死?”   “因为我命不该绝。”   编不出来的,就交给天吧!   沈戚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你可知要不是我正好撞见偷袭你们的人,你现在也是一摊尸水了。”   谢轻平心里不屑地反驳:不会的,我不可能死的那么不体面。   沈戚自然是听不见也猜不到他的心声,他说出来也不是想让人感恩戴德。不过奇怪,当他赶到现场时发现倒在地上的一人一尸,心里立刻有一个预感——这个活人一定能带我找出谢轻平的秘密。   所以他纡尊降贵守了这家伙大半夜,就是为了防止他被人灭口。   那件事查了两年,只查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线,不知道线头会不会就在此人身上?   “夜深了,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注意多休息。”   沈戚站起来准备走,发现谢轻平也跟在后面。   “你干什么?”   谢轻平理所当然的回答:“回去睡觉啊。”   沈戚命令道:“在我查明真相前你就住在此处。”   “是。”谢轻平眼角抽了抽,心里骂道:熊孩子真缺德,此处是门主内寝的侧间,住进来简直成了众矢之的,要自己被淹死几次才够?   干脆利落的转身,再也不想跟那人废话,哪知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你不问自己身在何处?”   谢轻平顿住脚步却没回头:“我不认床,所以身处哪里都没关系。”   能感觉到背后审视的目光,谢轻平此刻没心情顾虑那么多,径自爬上床蒙头就睡。   待那道让人不舒服的视线离去,谢轻平才把被子从脸上拿开。   “臭小子。”   门主提供他一个优良的住处是要以自由为代价换的,谢轻平再不能满院子乱跑,上串下跳的当美猴王了。一连两日他被两个侍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门,沈戚不出现,水牛进不来,谢轻平无聊的只有拔头发玩。   不过好在伙食不错,总算可以摆脱翠花婶婶的魔爪,这是谢轻平唯一老怀安慰的地方。   这天中午侍卫又送来食盒,四道菜外加一壶酒。   酒香四溢,谢轻平光闻着就醉了。   他刚想下嘴,才到唇边蓦地变了个方向,往盆栽里一泼。滋滋拉拉的声音在密闭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   谢轻平勾唇一笑:“外面的人看够了吗?毒不死我就自己动手吧!”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一道掌风拍开,刚才送食盒的侍卫走了进来。   “看不出你一个小男宠还有点本事,哪家派来的?”   谢轻平瞟一眼就知道他易了容,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没有必要跟他废话,直接武力压制,立竿见影。   杀手虽然没把谢轻平当成一般人,但也没料到他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转瞬之间就能把自己拿下,他的江湖排名必须在十名以上。   这回是踢到铁板了,杀手认栽地垂下了头。   “哼哼,轮到大爷来审你了。”谢轻平点了他的穴,再悠哉悠哉的把门窗关好,杜绝上回的事再次发生。   “你是谁家派来的?跟无量山有什么关系?”   杀手开始还很硬气,咬紧牙关闭口不言。后来在断了三根肋骨,两只手指,五颗牙后,他终于求饶了。   “我只是收钱办事,有人出五十两黄金买你的命。”   谢轻平不满地撇撇嘴:“我的命才值五十两黄金?当年十万两都没人敢接。”   杀手听他这么说已经快哭了,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以为杀个男宠就跟杀只鸡似的简单,哪知遇到的是伪装成鸡的凤凰。   “我是真的不知道上家的事,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行就是拿钱办事而已。”   谢轻平单手拖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自己被盯上的原因。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里可是萧门内院,比皇宫还难闯,没有内应根本混不进来。   杀手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被谢轻平看在眼里,他好言相劝道:“你是怕告诉了我,他们也不会给你活路?你放心,我不会跟第二个人说,何况我真的只是个小男宠而已。”   武功高强,手段狠辣,鬼才信他是个男宠。   软的不行,小男宠又开始来硬的了。   “信不信我有不下一百种方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院子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你宰了直接扔井里,也可以弄点化尸粉让你成一摊血水给外头的花花草草当肥料,再或者把你切小块点扔池子里去,你还不知道吧,门主最喜好鳄鱼,外面的池子里都是他的宝贝。”   完全是瞎说,沈门主最恶心光滑无毛的东西,所以萧门内所有的水塘都是摆设,连条蚯蚓都不会有。   他就是欺负外人无知,吹牛都不用打草稿。   杀手的志气大概在刚才手型时已经被磨光了,稍微考虑一下就如实交代。   “我是被一个女人领进来的,她很美,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身上有鸢尾的香味…呃…呃唔——”   谢轻平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才还在求饶的人突然发狂咬断了自己的舌根。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溢出,明明痛的满脸狰狞,那双眼中流露的确是温暖和幸福。   太不同寻常了,没有人会选择咬舌自尽,死志再强的人下不去口的,除非…他中了幻术。   谢轻平知道有一种秘法,只要经过特定的提示,中术的人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违背意志的事。   看来施术者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杀手提到自己,就会触发幻术,让他自尽而亡。   好手段!   谢轻平一拳击碎了木几,他推开门就往外走。愤怒驱使他想马上找到那个女人,搞清楚一切,然后当场杀了她。   走到门外他看见了角落里倒着的两具尸体,他们是派来看守自己的侍卫,他们同时也是萧门的兄弟。   谢轻平越过护栏,走到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前,轻轻抚上去替他合上了双眼。   “兄弟,我以萧门左使的身份发誓,一定帮你们报仇雪恨。”   谢轻平刚要走,就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不好,沈戚回来了。   谢轻平脑中飞速运转,这种时候他不能跑,跑了这事就永远说不清了。要怎么样才能洗脱嫌疑?   他一咬牙又冲回房内,捡起杀手的剑对着心脏偏一分的部位一剑捅了个对穿。整个过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只怪心理素质太好,沈戚快走到门口了谢轻平都没晕过去。   忍着剧痛还要给自己点昏睡穴,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真的是个神人。   沈戚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两具尸体,他脚步不停的推门而入,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他没管躺外边死透了的杀手,而是大步走进去抱起还有一丝活人气的谢轻平。   人在怀里微弱的呼吸着,沈戚暗道还好早回来一步,这个叫阿初的人果然是个关键线索,要解开谜团全靠他了。所以他绝不能死。   后面跟着的侍卫们很快找来了大夫,又是老参,又是灵丹的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就是出了点血,没伤什么元气,醒来养几天就又可以蹦哒了。”   沈戚看着陷在床里昏睡的人,心里不知涌上一种什么滋味——为什么他可以胸口被刺一剑还得以福大命大的活下来?那轻平有没有可能也…   他这么想着,突然想出手杀了床上的人。以命换命,用阿初换回谢轻平。   “戚戚,男娃娃也可以哭,不过要仰着头,别让眼泪掉下来。”   “我长你十三岁,做你师傅还能亏了你?”   “再不把酒拿出来,我就公布天下,萧门门主的大名原来叫沈戚戚。”   换回来又如何,谢轻平已不是原来的谢轻平。背叛不能原谅,再来一次…那一剑还是会刺向同一个部位,又何必再经历一场痛苦呢!   沈戚收回了目光,他又找了本书在灯下翻看,烛火跳耀着,依旧没有取下灯罩。   ☆、现端倪      昏睡穴在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因为谢轻平血流过多又顺延了两个时辰,所以他醒来时正是夜深人静,连声犬吠都听不着的时候。   谢轻平做了个冗长的梦,他看见沈戚在地牢里身受重伤□□,一遍一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又看见他人前冷漠的商谈复仇之计,人后独自流着仇恨悲戚的泪水。少年长成青年,青年又变成一尊无喜无悲的石像。   再醒来他是恍惚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没有死,摔下山崖只是个错觉。   灯下的身影太熟悉,谢轻平张口就唤道:“戚…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股蛮横的力量把他从床上提起来:“你唤我什么?”   谢轻平猛然被来这么一下子,胸前的伤口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呼痛,逼着他立马神魂归位。   此时的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刚才看见的居然是梦,还好是梦…   “门主,痛死我了,快松开,咳咳咳…”   谢轻平拍打这前襟的那只铁爪,他的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完全就像一个虚弱无助的垂死之人。   沈戚松手任他跌回床内,又欺身而上,几乎贴着他的脸,恶狠狠的问:“你刚才唤我什么?”   谢轻平被这么接连打击已经快疼死了,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呼…门主手下留情,我刚才在做梦,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做梦?”   沈戚眯着眼审视的望着他,锐利的目光不会放过一丝谎意。可他对上的是七窍皆通的谢轻平,几乎毫无胜算。   谢轻平这才注意到两人呼吸可闻的距离,他不自在的偏过了头,却正好把红得十分抢眼的耳垂露了出来。恰到好处的娇羞让沈戚怔了怔,他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耳垂后那颗痣给吸引。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听见有人唤他‘戚戚’时的震怒,看到痣时心又软成了一滩水。心中有一道渴望呼之欲出,让他无从选择。   “你刚才在叫‘戚戚’,‘戚戚’是谁?”沈戚并没有拉开距离,反而更加暧昧的对着谢轻平通红了耳廓说话。   谢轻平装傻:“琪琪?我刚才叫她干嘛?”   “琪琪是谁?”沈戚有些不悦地问。   “琪琪就是厨房翠花婶婶的女儿,她只有八岁,不是门主想的那样。”谢轻平故意拉东扯西,想搅散此时这股让人不安的暧昧。   沈戚没中他的计,扳正谢轻平的脸不让他闪躲,接着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看,也不说话。狭小的帐内顿时显得燥热拥挤起来。   “你跟他怎么就那么像!”   话才说完,沈戚就把他当成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把甩开,刚才还含情脉脉,顷刻间又将人弃之如履了。   谢轻平就这么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他整理衣裳,然后走开。随后马上就有大夫提着药箱进来,把他松松垮垮的衣服又脱了一遍。   大夫‘啧啧’了两声,认命地帮他把又渗血的伤口处理干净。他的表情比伤者看起来还要痛苦,谢轻平怕吓着他,再疼都不敢哼一声。   医患的互相折磨结束的很快,嘱咐了几句‘不要乱动’、‘不要乱吃’的话就提着药箱走了。   谢轻平得到了片刻的宁静,顾不上疼死人的伤口,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很明显自己前两日的举动惊动了幕后的主导者,他们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大局。而大局一定是针对萧门的,如果真的和无量山余孽有关,那说不定沈戚会有危险。   谢轻平汗毛倒立,恨不得立马爬下床把事情查个清楚。但现在局限他的不是伤,而是一个身份。   能隐得这么深,这股势力在萧门内也绝对不是小鱼小虾之流,恐怕不借助沈戚的力量是不行的。   谢轻平疲惫的闭上了眼,他真的很忧郁,又要豁出去老脸不要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比之前更加惨无人道的监视,除了沈戚偶尔来坐上一下,其余的时间谢轻平必须在四个老妈子、八个侍卫的包围下讨生活。   吃喝拉撒全在房间里解决,每天只有半个时辰开窗透气,膳食专人专送。还有一点让谢轻平感到了沈戚的森森恶意,他下令所有人不许跟谢轻平说话,一个字也不行。   十天,整整十天,谢轻平的头顶都快被拔秃了。   “我要见门主——”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撞死在门柱子上——”   “快让我出去放放风——”   谢轻平从第十天开始扯着嗓子对窗外嚎,惊走了院子里大小鸟儿后,终于把门主大人给呼唤来了。   “你的伤好了?”   谢轻平在心里哼了一声,老子的伤好没好你还能不知道?   “回门主,我已经好透了。”   认怂吧,你还要靠他吃饭。   沈戚进房后连半个眼神都没赏给他,也不答话,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用沉默告诉他:你就是好了也不许出这扇门,我不过是找个理由囚禁你罢了。   谢轻平深吸了两口气,没精打采的说:“天这么热,我给门主沏杯茶吧。”   他不等沈戚回答就擅自做主取了杯子,拿了茶叶。在他面前摆了三个杯子,一杯装冷茶,一杯装热茶,再把两杯合二为一。   恭敬的递到沈戚面前:“门主请喝茶。”   沈戚没有接,而是怔怔的盯着他手里的茶杯看:“是谁教你的?”   谢轻平莞尔一笑,又把茶杯送近了些。   “不才,自创的。如此即喝了热茶,又不会烫口,夏天最合适不过。”   “是吗?那便多谢了。”   沈戚接过茶杯,豪爽的一饮而尽。他终于肯开口同谢轻平说话:“阿初?”   “是。”   “我听说你宁愿回到那又小又破的屋子,也不愿呆在高床暖枕丰衣足食的此处?”沈戚明知故问道。   谢轻平闻言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请门主开恩。”   沈戚看着他的脸,像是审视又像是欣赏。   “你可知道自己的处境?”   谢轻平想也不想就回答:“知道,有人要杀我灭口,并且门主对我也没有信任。”   沈戚点点头,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谢轻平继续添茶。   “我也不想枉杀无辜,但也如你所说你并不值得我去信任。这样吧,若你非要出这间屋子不可,那只有一个选择…”   谢轻平抬眼看向他,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暗骂了声‘妖孽’赶紧又把视线垂下。   “门主请讲。”   “呵…你倒挺豁达。”沈戚眉宇间稍有松动,才进门不到半刻,他心里的阴翳被驱散不少。   “唯一的选择就是——你必须时刻跟在我身边,让我随时能够监视你,你也会相对的安全很多。怎么样?选不选?”   如若不选,那就继续老实的呆在这间屋子里,再叫唤就让人来缝嘴。   说一不二的沈门主已经不想让他再往回缩了,突然觉得这名叫阿初的男子长的也顺眼,举手投足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寂寞了这么多年,他想有个人能解解闷也不错。   没得选的事就这么单方面愉快的说定了,谢轻平输得也不算灰头土脸,最少他获得了出去见人的机会。   就凭他一手带大这孩子,一步步换取沈戚的信任还不容易?谢轻平老脸都要笑开了花。   萧门的后宫出了件奇事,一个从未得到过青眼的边缘男宠,竟然凭着三杯茶得以跟随在门主身边。看着他那谁也不理的嘚瑟样子,‘后宫娘娘’们有意见了。   由于沈戚对后宫都采取散养政策,只要不乱搞,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哪怕拳脚相加…一句话,大家高兴就好。   于是谢轻平得到允许去茅房的时候就遭到埋伏了……   “小子,鸡犬升天了?还记得大哥当年怎么教育你的吗?”   谢轻平忍着一肚子待放的水耐着性子听完,薄薄的眼皮轻轻一掀,对着身后两个保护自己的侍卫勾了勾手指。   “把这两人扔池子里去。”   做了多年的萧门左使,又造反成功当了两年门主,难免余威犹在。他沉下声命令,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慑。   那两名侍卫下意识的就遵从了他的指令,手起刀落,将鼻子和下巴扔进了池塘里。   在水里挣扎了一番的两人,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以鬼魅般的速度冲进了茅房。   他们互相对望一眼,下巴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刚才是不是认错人了?”   鼻子木讷的点点头:“八成是。”   在房里看账本的沈戚听侍卫回报了此事,‘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那名侍卫其实是想提醒门主‘这家伙不简单’,可见门主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又不禁使他怀疑自己是否想多了。   其实沈戚早就在观察,据调查阿初是个流浪的孤儿,没机会读书,更别提其它方面的修养。哪怕在园子里住了大半年,也不该变化这么快。   他不仅识字会茶道,还很可能懂音律。跟他说过园子外的迷阵是按‘高山流水’的谱子排的,自己只带他走过一遍,现在他就已经能够出入自如了。   只是一个流浪的孤儿?沈戚说什么也不信。   ☆、鸢尾      此时谢轻平终于得到解放,从茅房出来后通体舒泰,对人也有了笑脸。   “告诉门主,我肚子饿了,要去一趟厨房。”   谢轻平都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又被后头追来的侍卫告知门主不同意,让他赶紧回去。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尴尬的吗?一个空有一身架势,却无半点实权的左使,谢轻平两度为人,头一次这么窝囊。   他还能再造一次反吗?   还是乖乖的滚回去吧!   滚到快进主院的时候,突然…   “阿初…”   谢轻平猛然回头,在长廊的另一端正站着一位红衣女子。   他们遥遥相望了许久,被侍卫推了推肩膀谢轻平才回过神来。   “你们没听见她在叫我名字?”   侍卫一脸‘你梦没醒?’   谢轻平了然,对侍卫抱歉地笑笑,再回头看时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我是被一个女人领进来的,她很美,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身上有鸢尾的香味…   谢轻平瞳孔骤然缩紧,他盯着人去廊空的地方问:“刚才那位穿红衣的女子是谁?”   侍卫鄙视地看他一眼,那目光分明再说:‘你都是门主的人了,还起什么色心!’   不过他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有问必答,绝不让人抓住把柄。   “刚才那位是鸢尾姑娘,是门主的客人。”   “客人?”谢轻平叠起眉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解的问:“门主的什么客人?我记得萧门并不留外人。”   侍卫心说:你可真不见外,男宠比外人好不到哪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可以自己问门主去。”   谢轻平点点头,一脸凝重的往回走,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中午的时候他获得了与门主同桌吃饭的殊荣。   “怎么?菜不合你胃口?”   沈戚用修长的筷子在谢轻平面前的碗沿敲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成功唤回了谢轻平扬帆远航的魂魄。   “嗯?什么?”   又是这种毫无防备的眼神,以强大的杀伤力撞进沈戚心里。他忽然觉得身体燥热难耐,急需要发泄。   他愤怒的把筷子摔在地上,怒道:“不想吃饭就给我滚出去。”   谢轻平被吼得莫名其妙,谁规定吃饭时不许走神的?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戚戚年纪还小,戚戚年纪还小,戚戚年纪还小’。   片刻,谢轻平微笑着说:“那门主慢吃,我先滚了。”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就听见沈戚用臭死人的态度说:“不许滚远了,就在门口呆着。”   死孩子,小时候揍少了!   关上房门谢轻平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让清风立刻过来。”   清风?   谢轻平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不一会儿一位白衣飘飘,身量纤长的美男就匆匆赶来。   走近一看,谢轻平倒抽口气。   这人…这人起码与自己有八成相似,尤其是那双不笑也笑的眼。不过他更年轻,也更加精致漂亮。   看着他无视自己擦肩而过,谢轻平的心情很复杂。   门后的声音传来,   “门主,您唤清风——唔——啊…疼…”   谢轻平捂着耳朵跑到水池边,这么远的距离明明什么也不可能听到,他就是不肯放手,生怕手一放下就会听见什么让他难以承受的声音。   戚戚长大了,这一切不过人之常情…   常他妈的头,里面的人顶着的是我的脸!   谢轻平觉得自己就快走火入魔了,胸中有一股焦躁的情绪,烧的他抓心挠肺。   “到后花园的假山来…”   “我在等你…”   忽如而来的声音让谢轻平一怔,心中的灼热感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祥和的温柔之气。   他看了眼门外交班的侍卫,足尖轻点,白影一闪即逝。院里只见两片树叶缓缓飘落,风起了,带着它们飘零,不知何时才能归根。   谢轻平直奔后花园假山,那里来往的人不多,层层叠叠的山石也可以做很好的掩护。一早谢轻平就断定此处是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绝妙之地。   造化弄人,说这话的时候谢轻平绝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加入了假山私会的大军。   石头堆里像一个杂乱无章的迷宫,谢轻平轻易的找到声音告诉他的位置,仿佛早就约定好了一样。   “你是谁?”   谢轻平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心莫名的急跳了一阵,她确实很美,美的让人控制不住想去亲近。只是单纯的亲近,并没有淫邪之念。   红衣女子掩唇轻笑,脸上的酒窝做隐若现。   “公子这般不凡,鸢尾只想在近处好好看看公子。”   鸢尾花香,闻之即忘,却又直入人心。   “好,在下不动,姑娘请随意。”   看着鸢尾一步一步的像自己走来,□□中露出逼人的寒光。扬起的红唇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谢轻平一掌击中胸口,猩红的热血从口里喷出。   谢轻平稍稍偏了偏身体,血一滴也没沾身。   鸢尾倒在地上惊异地瞪着他:“你居然没中幻术?”   “哼!”谢轻平根本不屑回答,刚才是因为心绪波动太大,让她钻了空子。不过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引她出来,谢轻平就陪她玩了一下。   “说,你在帮谁做事?”   鸢尾的目光闪烁不定,许久她定了定神才爬起来。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你也会暴露。”她笃定地看着谢轻平,美艳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   谢轻平本来也没想杀她,因为她不仅是客人,还是沈戚的贵客。他的时间不多了,要在被发现前赶回去。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接近沈戚是为了什么?”   鸢尾红唇微启,用很小的声音说:“不知道,目前的任务就是杀了你。”   她高傲的扬了扬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你好样的,敢打伤我。这笔账我一定会要回来。”   谢轻平才懒得理她,这种三脚猫功夫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只是来探探路,该是时候回去了。   看着谢轻平身影消失,鸢尾脱力般的靠在山石上,嘴角的血液如牵了线般的流出。   “该死的,下这么重的手。”她难受的捂住胸口,待气息平复,她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初?真不错,被我看上也是你的福分——”   谢轻平回到院子里时房内让人不舒服的声音仍未停止,他忍住捡石头砸窗的冲动,一个人爬到树枝上挂腊肉去了。   又过了一阵,房间的门才被打开。沈戚衣着整齐的走了出来,一抬眼就望见了树上挂着的人,那人同时也在望着他。   记忆仿佛回到十六年前,当时沈戚十一岁。   他刚家破人亡,被外公接回萧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情,哪怕血脉相连他也很难与外公亲近。   有一段时间他感到非常孤独,甚至起了出外流浪的心思。   直到有一天,外公说给他找了个师傅。   这位师傅教他上树掏鸟蛋,唆使他去厨房偷鸡,还带他听遍花楼小曲。每每外公要检查功课的时候,这位不称职的师傅就随意演示一遍,然后抱着壶酒翻上树去纳凉。   这么窄的树枝,只要他愿意,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了,两道目光相遇,不知谁先红了眼眶。   心里数着,一,二,三——   “给我滚下来,趴在树上成何体统。”   最终是沈戚按捺不住,用呵斥声让时光重新流转。   谢轻平灵巧的翻个身跳下地,用不满的语气抱怨道:“门主当真是龙精虎猛,怎么不直接在里头吃了晚饭再出来!”   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大胆,敢说自己的不是。   沈戚大步走过去,提起他的衣领把人拽到身前:“你在妒忌里面的人不是你?”   被说中心事的谢轻平恼羞成怒的把头拧过一边,嗤笑道:“门主难道是孔雀变的?”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这句话无疑在给猛火里加油。   用嘴巴已经解不了恨了,沈戚直接动了手。他反手就抓住谢轻平的手腕,重重扭到身后。就听见骨头‘卡拉’一声响,谢轻平闷哼着跪在了地上。   “对门主不敬,罚你在此跪到明天早上。”   沈戚看着低下头,满是倔强的谢轻平,心头火烧的更甚。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气的杀人不可。现在还不能让他死,还不能…   谢轻平被丢在地上,只感到黑色的长发从他脸颊拂过,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肯抬起头。   动了动肩膀,居然被拧脱臼了。   也不知道突然抽的什么风,明知道那家伙的脾气臭还要去招惹,真是怂人搂不住火。   正在他进行自我批评自我教育最激烈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   差点忘记,里面还有一个。   穿上衣服还是那副洁白无暇的模样,他步履有些不自然,但他仍旧坚持走到谢轻平面前。   ‘啪!’   谢轻平难以置信的盯着扇了自己一耳光的人。   “我不过是提醒你,做人别太狂了。就你这模样…躺平脱光了门主都不会看一眼。”   清风说罢还用丝帕擦了擦手,把‘弄脏’的丝帕随手砸在谢轻平脸上。   谢轻平想拧断他的脖子根本不用费力,可他只是冷笑着说:“我把原话奉还给你,别假装不知道门主真正想睡的人是谁!”   ☆、替身      一句话把清风噎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恼怒的瞪了谢轻平一阵,最后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即便得不到门主的心,可能得到他的人也不错。万一…万一真有万一呢?   清风知道门主喜欢找自己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最像,而是因为他愿意把个性和棱角都收起来,全心全意的把自己装成门主要的那一个。   面前的蠢货还敢与门主顶撞,不是太贪心就是太蠢,活该被派来看门。   清风从自己身上找回场子后不自觉的得意起来,他自信满满的反驳谢轻平说的话:“门主说的没错,你就是在妒忌我。谁让你没我那么像他!像他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还要感谢那人让我有机会伺候门主。”   他用手戳了戳谢轻平的额头:“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得到门主的欢心。”   谢轻平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清风正觉得无趣,打算回去休息。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谢轻平说:“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这人脑子果然有病。   清风甩甩衣袖,尽量维持着端正的姿态走了。未来两条他都不想再挪动一下双腿。   人都走光了,谢轻平一屁股坐了下来。胳膊还在隐隐发疼,不过这点疼对他来说简直跟挠痒痒差不多。   当年跟着老门主才是被虐待,没有一次出任务是不挂彩的。   后来有一次受了重伤,老门主知道他不会安分养伤,就丢了个男孩给他养。没想到一养就是十几年,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被人养了起来。   他如今要仰人鼻息啊,怎么能轻易暴露脾气?!   谢轻平干脆枕着手臂躺了下来,身下的青石板凉飕飕的,太阳逐渐西沉,最后一点暖意也即将散去。   想就在他身边就要扮做‘谢轻平’吗?   难道换了个壳他就认不出我了?当初谁还说自己有狗鼻子来着!   沈戚忙到半夜才回来,一进院门就看见躺尸在地的谢轻平。幕天席地,他也睡得安稳?   哼,他就是这么个‘跪’法!   抬起脚,对着他肚子就要踩下去。这一脚要是踩实了恐怕肠子都要吐出来,所以…沈戚还是犹豫了,踩死了怕弄脏地板。大晚上的,处理起来太麻烦。   伸出去的脚又原样收了回来,沈戚对着地上的尸体冷笑:“你就冻一夜吧!”   谢轻平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翻了个身,这回真的要睡了。   第二天沈戚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醒来,推开门就看见在院子里蹦哒的谢轻平。   “‘跪’了一夜,腿不疼吗?”   谢轻平回以他个哀怨的眼神——怎么可能不疼,还又疼又冷又饿。这具身体不是原装的,不抗寒,不抗饿。   凌晨他是被冻醒的,打了十几个喷嚏肚子都没力气喊饿了。   他再不敢抱怨,老老实实的按照计划讨好沈戚。   “门主,昨日是我的错。罚我为你梳头吧,别再罚跪了。”   沈戚闹不清他提出的梳头是怎么回事,全萧门的人都知道门主最难伺候的就是那满头长发。哪位侍女被摊派到这活儿,都要暗自埋怨命不好。   今儿竟然赶上个自告奋勇的,沈戚也好奇起来。   得到了默许,谢轻平拉开架势就准备上工。   一盆清水,一把木梳,一块干净的纱布。   他先将木梳沾上一点水,再拿出一缕头发由上至下的梳顺,发尾出在沾湿木梳将水汽过上去。   一丝一缕都被照顾到,很妥帖,很温顺。最后再用纱布轻轻擦一下,整把乌丝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谢轻平心满意足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故意忽略掉沈戚那张如同见了鬼的脸。   他想把梳子收回抽屉里,手却突然被按在桌子上。一只比他略大一些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热热的,让谢轻平整条手臂都酥麻开来。   “我真是越发相信你是被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了。”   沈戚把谢轻平圈在桌子与自己之间,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   谢轻平脑中‘轰’的一声,如此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他有点承受不来。   于是舌头也打了卷:“我…我当细作也不讨人厌吧!”   “呵!”沈戚凑近他的颈边,轻轻地嗅着,然后自言自语道:“太像了,实在太像了。我有点舍不得…”   谢轻平知道他要说什么,背叛他的人都要死,可自己还没有行过背叛之实啊!   为了不被误杀,谢轻平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并且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你想太多了,何不等我做了再说?”   “哼哼!”沈戚对他颈侧的那一点嫩肉起了歹心,决定先给这人一点小小的告诫。   “嘶——你——”   谢轻平拽着他的头发,意思说‘还不松口就把你扯秃’。   沈戚乖乖的松了口,临了还十分暧昧的在那侧皮肤上舔了一下。接下来他干脆靠在谢轻平的肩膀上闷笑了一会儿。   “你这是怎么了?咬我一口自己中毒了?”谢轻平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沈戚刚才的举动弄的腿都软了。感觉中毒的好像是自己。   沈戚笑够了就把头从他身上移开,这回再看向谢轻平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刚才是给你提个醒,要是敢背叛我,你的颈就会被咬穿。”   谢轻平也笑了:“你到底是属狼还是属狗的!”   “属虎。”   “啊切——”   好像从早晨那一阵开始,谢轻平和沈戚的关系就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他总算可以不用守在大门口,而是和门主坐在一个房间里,享用高规格的茶点,和四季皆宜的温度。   只是目前他不能享受美貌侍女打扇的服务,因为头天夜里悲催的谢轻平染上了风寒。大热天里受寒,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同人说去。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圈在椅子里,像个女人一样拿着条丝帕,擦着滔滔不绝的鼻涕。   沈戚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问:“不舒服?到后头躺会儿。”   谢轻平觉得他的提议不错,总算可以不用丢人现眼了。他最后捏了把惊天动地的鼻涕水,慢吞吞的挪到了屏风后的小间。   昨晚睡在青石板上又冷又硬,他几乎没怎么合眼,这回有了柔软的床,谢轻平几乎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沈戚忙完了手里的事,经侍女提醒已经快到午饭时间。   忙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不知后面那位无所事事的人在干什么!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进房间。还没见到人就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想来是因为风寒把鼻子给堵了。   沈戚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骨头太硬的人总是要收拾一下才好。   天太热,谢轻平就没放下床幔,也许是伤风的关系又有些畏寒。一条薄薄的丝被被他不自觉的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   能睡的这般没有防备,沈戚的心蓦地就软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替他剥开黏在脸颊的碎发,又碰了碰他耳后的痣。然后他用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轻平,是你回来了吗?如果不是,我想把他当成你,好不好?”   谢轻平本来睡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到身上沉重了许多,实在太困他懒得醒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谢轻平就在不断的做梦,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小鸟被穿成串串架在火上烤,一会儿又成了饺子下在锅里煮,眼瞅着他就要成番薯被扔进灶底,吓的他赶紧睁开了眼睛。   “醒了?你怎么睡觉也不踏实?”   沈戚的声音从旁边传出,没有吓到谢轻平,却把他气的半死。   “我身上的棉被是你盖的?”   沈戚眨眨眼,理所当然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谢轻平哀怨的想:只怪我当年没好好教他,现在遭报应了。   他用力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撑到一半人又跌了回去。入睡前还只是流鼻涕,现在头晕脑胀,四肢酸软,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沈戚见他不对劲,放下书走了过来:“你错过了午饭不饿吗?还不起来?”   “不饿,你别管我了。”谢轻平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摆了摆,“让我再睡会儿,你自己边上玩儿去。”   沈戚被他这德行给气笑了,拽着他的手把人拉起来。   “你还让不让人活了?”谢轻平一脑门撞在沈戚身上,恨不得立马昏过去。   沈戚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气也吓了一跳,再摸摸他的手,烫的像是煮开了似的。   两条浓眉不自觉地就拧在了一起:“你在发热,我去找大夫来。”   “不用,睡一觉就好。”谢轻平脱离他的怀抱倒回被子里,意识也逐渐不清醒。   沈戚推了推他,见他又快入睡了才道:“你好好睡吧,反正大夫来了你也不知道。”   谢轻平:“……”   又是那个给谢轻平治伤的老大夫,他苦大仇深的对沈戚交待道:“他重伤才好,身体自然大不如前,更要多加注意。这孩子从小就没打好底子,病起来怕会比别人麻烦许多,门主要对他多照顾一些。”   沈戚沉默地点了点头,态度很郑重,老大夫这才放心的走了。   医者父母心,老大夫是真心把谢轻平当成孩子。他最小的儿子如果没生那场病…也该有这么大了。   大夫走后,沈戚默不作声的坐在床边,看着谢轻平那张烧的通红的脸出神。   谁会放心把这样一个细作安排在自己身边?      ☆、出游   “门主,今日天气晴朗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谢轻平绕着沈戚走到第三圈终于忍不住了,大早上就见那人换了一身窄袖收腰的劲装,分明是要出去玩的模样。现在却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屋里喝茶,这是该有多招人烦!   “喂,我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   谢轻平因为风寒又被关了两天,他只想让这场无妄之灾快点结束。   沈戚本来就打算带他出去,见到他迫不及待的样子觉得挺有趣,一时兴起就逗他玩一下。   此时看够了热闹,沈戚打算高抬贵手。   “过两日玉城主要做寿,你收拾收拾随我去吧。”   玉谏!   谢轻平这才想起那被他从小嘲笑到大的病秧子,想不到他比自己的命还长,如今都轮到他做寿了。谢轻平很惆怅…   在清风徐来,鸟语花香的日子里,谢轻平被主人牵着出门了。   玉城不远,一日足够赶到。所以沈戚准备了一辆马车,打算沿途看看风景,慢慢晃悠过去。   马车上谢轻平正在欣赏萧门为玉城主准备的寿礼。   “这块真的是□□?”   沈戚从小憩中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瞟了谢轻平一眼,看他那守财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是,的确是难得一遇的□□。”   谢轻平糟心地把东西塞回盒子里,按捺了好久才没骂出‘败家子’三个字。不就是去病秧子家里吃个饭,随便捡两根人参须须去就行了。送那么好的东西,那家伙不一定识货。   “玄冰难得,可我得了两块。”沈戚不忍心看他不开心的小模样,不为什么他就想给谢轻平交待家底。   “给玉城主这块还没另一块一个角大。”   听沈戚这么说才让谢轻平心里好受点,不怪他小气,当年他担任左使时不仅要出生入死,门里的财政大权也归他管。宽进严出,一直是他的职业病。   “呵呵,沈门主好富有,不过再有钱也要省着点花。”   小时候没机会教他理财之道,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其实你也不用心疼,玉城主到底是长辈,今后他回给我的礼只会更多。”   谢轻平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发觉不对。   玉谏那家伙比自己还小三岁,如果把他当成长辈,那自己对于沈戚来说又是什么?   是什么?   当年还没来得及捅破的那层纸,如今也已经很清晰了吧?   谢轻平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有一瞬间他冲动的想:不如将一切告诉他,然后他们手拉手好好过日子。   不过可能吗?他是沈戚啊,这个心结会缠着他一辈子不放。   谢轻平已经死去三年了,或许再等一下就能有人出来代替自己。代替谢轻平的名字,永远忠于他,不再有背叛…   沈戚一直在默默观察谢轻平的一举一动,他不明白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哀伤起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等人靠在身上时他也怔住了。   不过是一个男宠,他的喜怒哀乐与自己何干?   两个人同时都感觉怪异,狭小的车厢里忽然就显得拥挤起来,两个大男人没事干嘛要靠在一起?   谢轻平立刻就要爬起来,才起来一半腰又被人搂住一把拉了回去。   “乱动什么!”沈戚骤然严厉道。   然后‘嗖嗖’几声,几支箭插在了刚才谢轻平坐的地方。   谢轻平与沈戚对视一眼——他们被埋伏了。   驾车的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车身剧烈抖动,看来是待不下去了。   沈戚提着谢轻平果断弃车,两人冲出马车的瞬间,谢轻平看到了被一箭射进脑袋的车夫,半个身子挂在车外,已经牺牲了。   即便是车夫,那也是萧门的人。谢轻平很生气,随手就要去摸剑,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人和剑都没有了。他现在不能用武功。   沈戚带着他左躲右闪,来到一处巨石后他把谢轻平放下:“你躲在这别出来,我去解决他们。”   这些年间,沈戚早已习惯各种无孔不入的刺杀,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要他命的人。所以对待这些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也可以应对自如。   箭矢还在不断的朝此处射来,时不时就有几支擦身而过。谢轻平却突然不合时宜的拉住沈戚的衣角问:“你不怕我在背后朝你放冷箭?”   沈戚怔了怔,冷漠的表情开始松动,他摸摸谢轻平的脸说:“不怕,你不敢。”   “切!”谢轻平哭笑不得,他松开了手笑道:“快去吧,你的背后有我看着。”   “嗯。”   沈戚提着长剑就加入战局,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包围。   谢轻平对那些人并不关心,他的目光捕捉到对面峭壁上有一个已经拉满弓的弓箭手。   身旁没有称手的武器可用是很郁闷的,好在敌人也提供了很多可以临时使用。   谢轻平随手扯了一支羽箭,用内力把箭头震下来。两指一并,再对着峭壁甩去,那弓箭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正中眉心,直接摔下山崖。   被谢轻平轻松解决一个,他再回头发现沈戚也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了。除了一个报信的被故意留了活口,其余十几人全部死在剑下。   谢轻平为死者默哀:要知道那把剑曾经杀过谁,你们就不觉得死得冤了。   沈戚回来的时候,谢轻平故意坐在巨石下不起来。   “头一次见死人,吓得腿软了。”   见天色还早,沈戚就耐心的陪他玩。   他干脆也坐下来,两人肩靠着肩,欣赏遍地尸骸的‘美景’。   要不了多久就有两人骑着马经过,他们应该是来察看情况的。   谢轻平用肩膀顶了顶他:“喂,去抢匹马来。”   “你啊…”   沈戚今日心情好,就不与他计较了。平日里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全头全尾地在他眼底溜达。   谢轻平让他去夺马只是个理由,真实目的是让沈戚从那两人身上找出有效的情报。结果沈戚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干净利落的把人砍了,只留下两匹马。   “……”谢轻平已经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沈戚潇洒的翻身上马,正想回头问‘你会不会骑’,这么巧就把谢轻平漂亮的上马身姿看个清楚。   “你以前骑过马?”   一个流浪汉想骑马?简直天方夜谭。   偏偏谢轻平就直率的点点头:“骑过,小时候帮地主的儿子喂过马。”   张口就来的瞎话让沈戚哑口无言,明知不是真的,可就是让人找不到破绽。   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吧,沈戚收回目光时又看见一处他不想见的东西。   谢轻平右手臂上有一道深红的血痕,看颜色就知道血都已经干了许久。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话?”   开始谢轻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经提醒才想起刚才被沈戚带着飞的时候被流矢擦了一下。这么浅的伤口,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谢轻平尴尬的朝沈戚笑笑:“吓傻了,哪还记得有伤!”   说的多有道理,沈戚竟然无言以对。   被这档子事耽误了许多功夫,想在天黑前赶到玉城是不可能了。   谢轻平的意思是快马加鞭赶过去,而沈戚却不同意,他执意要找个客栈休息一夜。   把马屁股后面挂的寿礼拿下来,谢轻平走到沈戚身边:“门主,你确定我们要住这里?上午被追杀,晚上住鬼店,这也太喜庆了!”   沈戚没搭理他,背着手率先走进了‘鬼店’。   说是鬼店也过分了点,不过就是灯火不足,年代久远而已,荒郊野岭的看起来让人瘆的慌。   “来人,住店。”   沈戚的声音穿透了不大的客栈,很快二楼就传出声音,一个个子很矮的老头滚了下来。   真的是滚下来,看他那把年纪谢轻平都觉得是他们的罪过。   老头手里还拿着根烧火棍,显然太低估来人的战斗力了。   “你们是来住店的?”   他的话中满满的不相信,沈戚的那身行头看起来绝对不像会光顾荒村野店的人。   谢轻平抄着手在旁边看热闹,最好老头把他们赶出去,现在赶路说不定明早能在玉谏家里吃上口热菜。   “我们是来住店的,就住一晚。饭菜不用准备了,上两盆干净的热水就行。”   说完一锭银子背摆在柜台上。   老头想了想,穿成这样的人估计也不稀罕打劫这么个小店子。他佝偻着身子迅速把钱收好,生怕他们后悔了似的。   “热水有,但房间只有一个,你们挤挤吧。”   他拿了串钥匙就示意沈戚和谢轻平跟上,二楼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忽略一股子灰尘味,大致看起来还不错。   “就是这里了,马上给你们送热水来。”   沈戚用热水擦了脸和手,见时辰不早了就命令谢轻平过去睡觉。   谢轻平推开窗户看了一眼,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的马好像没拴好,我下去检查一下。”   “好。”沈戚淡淡的看他一眼,就没再管他。   不只谢轻平一个人,沈戚则听见了。外头有狼嚎的声音,虽然距离很远,但狼是不该在这一带出现的。   “出来,”谢轻平手里拿着与老头如出一辙的烧火棍,指着树林深处道:“鬼鬼祟祟跟了我们一路,兄台有何贵干?”   ☆、玉谏      狼嚎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树林深处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由远至近出现在谢轻平面前。   灰色的长巾包裹着他的脸和全身,只能从身型上看出来人是个雄性。   “你…”来人的声音很嘶哑,说话就像无时无刻在漏风一般,“不,是你们。你们敢在狼王的地盘上杀人,好大胆子。”   谢轻平失笑:“又没杀你们的人,战场也有人去打扫干净了,关你们狼王什么事?”   他上下打量那灰衣怪人:“话说回来,你说的狼王不会就是西域的那只吧?”   “桀桀桀桀…狼王只有一只,只能是乌尔大人。”灰衣人怪笑道:“你们不该在狼王的地盘撒野,今日是狼王出关的日子。”   谢轻平早年就听过狼王乌尔的名号,是头小畜生,某次为抢一条商道还跟他打过一架。被揍得嗷嗷叫不说,乘人不备在谢轻平小臂上咬了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当时谢轻平撬了他两颗门牙让他长记性,如今自己死了。那家伙又从西域跑回来了?   他们西域狼族很凶残,要杀人绝不会留活口,在暗处逮着机会就把猎物一口咬死。像今晚这般嚎得恨不能全城都听得见,估计他们知晓来人不弱,所以留个警告。   谢轻平本也不想同这群没开化的人一般见识,并且若狼王把整个势力都搬了过来,考虑到今后对萧门的影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坏笑了一下,看得灰衣人登起了根根寒毛。   “回去替我向狼王传个话,就说请他记住承诺,其余的牙我就不来收了。今日惊扰狼族的地盘是我们不对,改日萧门自会献上厚礼以示歉意。”   谢轻平一番话给了狼族十分面子,要是换来了沈戚,今日这只来探路的狼就回不去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谢轻平发现萧门的办事风格与当年已是天差地别。果敢、狠厉,说杀就一定杀光,怪不得走到哪里都有想杀沈戚的人。   他不愿萧门与诡异的狼族对上,不惜暴露武功也要替沈戚解决了。   灰衣人仔细思考了一下谢轻平的话,预感这人绝对与狼王有过一段。   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狼王以前在中原的姘头?”   “……”谢轻平难得被噎住,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不是,我与狼王只见过一次。”   就是拔了他两颗牙那次。   灰衣人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杀气,正儿八经的考虑他说话的真实性,最后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你的长相就是狼王喜欢的那种,别骗我了。你要承认自己是狼王的姘头我就放你走。”   话题是什么时候歪的谢轻平已经不想去考虑了,此时他只想替狼王教育一下小弟,老大的私生活少管一点。   “喂,我说…”   “啊呜——”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狼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狼族有事,在紧急找我回去。如果你真的是狼王姘头的话尽管来狼族找我,我们狼族从不始乱终弃。后会有期。”   灰衣人边跑还边向他挥手示意,他并不知道自己再跑慢点两颗门牙就要没了。   “狼族人脑子里都有坑!”   谢轻平感觉自己一腔热血都被狗舔了,走回荒村鬼店,看见二楼那抹微亮的灯。他垂头叹了口气——大少爷肯定生气了。   他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就听见本来已闭眼的人说:“还知道回来,一身臭死了,睡到床下面去。”   看看满是尘土的地面,谢轻平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我只是出去转转,什么都没碰到,哪来的臭味?”   沈戚翻了个身面朝里:“一股狼骚味,从丹霞道一直臭到这里。”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怪不得执意要住店,就是为了试探自己——谢轻平再不敢招惹沈戚,乖乖的缩在椅子上,先平安过了今晚再说。   太阳刚起来他们就快马赶到了玉城,沈戚直接来到玉谏的府上,被带到一所最豪华的客院安歇。   待管家询问谢轻平的身份时,沈戚替他答道:“一个下人,把他安排在柴房便可。”   管家:“……”   谢轻平:“……”   管家阅人无数,见谢轻平的着装气度就知他不可能是一般下人,所以把他安排在柴房也是不可能的。他悄悄地折中了一下,把谢轻平带到了府上给门客预备的房间。   “请贵客委屈一下了。”   管家礼数充足的安置好他就离开了,谢轻平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入定。他枕在双臂上睁着眼望天,沈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的,他不主动问就一定是等着自己去坦白。要怎么编理由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动坏心思?   要不要去找玉谏帮忙?   这种朋友在自己快死时没有两肋插刀,现在变成鬼了更不能放过他。   这会儿玉城主刚应付完几个叔叔伯伯,回答了一大堆诸如:‘你怎么还不娶妻生子’,‘你无后让玉家的香火可怎么办’的问题。   本来就心情不好,听说沈戚来了,他冷冷哼了一声,吩咐管家不要让人打扰,就一头钻回了房间。   “玉城主,别来无恙。”   玉谏虽然武艺比不过谢轻平和沈戚,但在江湖排名上也是不低的。他骇然的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的人,刚才他什么都没发觉,如果这人有心杀自己…恐怕已经得手了。   他戒备地退了一步,对着来人道:“兄台不请自来,是否找玉某有事?”   “当然有事,我们八百年前的账还没算呢!”   谢轻平从床里起身,慢慢朝玉谏走去。   “小玉子,你还记得当年柳树下是谁宰了师傅的信鸽吗?”   玉谏周身猛然一震,他几乎是失措的走向前:“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可当他走近一看,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满心的希望灰飞烟灭,他几乎是暴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谢轻平?”   谢轻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说:“哪里是假扮得了的,以前的蠢事难道你还跟第二个人说过?”   玉谏原本面容苍白,此刻却泛起了淡淡的血色,仔细看能发现他眼眶中隐隐的湿润。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们欢快的烤了鸽子吃肉,吃完了你去找师傅告状说是我宰的,最后我被挂在柳树下整整两天两夜。所以我问你,信鸽到底是谁宰的?”   谢轻平很平静的说完,当年的苦大仇深到如今竟成了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时光。死过一次,谢轻平的感触更深。   玉谏用力抠着桌角的一道纹路,指甲深深的嵌进去才知道疼。他不知是哭是笑,用叹息般的声音说:“肯定是你宰的,我还小,怎么敢拿刀!”   谢轻平也笑了起来:“好样的,当初师傅肯收你为徒就是看在你厚脸皮的份上。”   玉谏忘乎所以的冲上去拥住谢轻平:“太好了,你没死,祸害果然遗千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还有…你中了一剑,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推开谢轻平看了又看:“你容貌变了也罢,为何比我还矮些?”   最后的问题直接戳到谢轻平心坎儿上,他撇撇嘴以掩饰自己悲愤的心。   “小爷我今年才十九岁,再过两年一定会超过你。”   两人的重点都放在了‘十九岁’上,却引发了不一样的心酸。   玉谏抖着唇问:“什…什么意思?”   “唉!你也别难过了,谢轻平虽死,但阿初不是回来了吗!”谢轻平像从前一样拍拍玉谏的头顶,果然发觉没那么顺手了,就是这该死的‘寸许’差距。   玉谏平日性情温和,对人极少动怒,谢轻平用两只手指就能数清他生气的次数。   这次是第三次…   玉石台面的方几被一拳砸了个粉碎。   “你死了…你还是被他杀了?”   “喂,你提剑去哪?”谢轻平用吃奶的劲才拉回玉谏,“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去发疯的。”   玉谏扔下剑,又扑回他身上失声痛哭。   “都怪我没本事救你,为什么没把你藏起来,那怕囚你一辈子也比丢了命好。还让你死在沈戚的手里,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   谢轻平赶忙制止:“别,戚戚也是无辜的。当年我的死都是计划好的,跟任何人都无关。”   玉谏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谢轻平把所有事都向玉谏坦白了,期间摔了一套世间仅存的紫砂壶,是霖云大师的遗作。   啥事都说明白了,谢轻平眨巴着无辜的双眼,饱含期待的等着玉谏的决定。   “怎么样?你不帮我就没人可以帮我了。”   玉谏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到底要帮他到什么时候?”   谢轻平讨好地说:“认定他身边再没有刘靖宇的人,我就马上离开,投奔你的怀抱。”   玉谏对他的话根本不信,沈戚就是谢轻平的命,他怎么可能离得开?不过到时候,他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人抓回来,同样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好,我答应你。”      ☆、深疑不信      玉谏哪怕万分看沈戚不顺眼,但看在曾经的谢轻平以及玉城和萧门的关系上也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好’关系。   其实玉城主和沈门主会晤的情形是这样的——   谢轻平作为跟班被沈戚带来吃晚饭,三张长桌按‘山’字形摆放。玉谏居然让一个男宠和主人平起平坐,这是来挑事儿的啊!   沈戚进门就注意到了,站着没入席,而是礼貌的对官家说:“他是我的下人。”   意思是:把他的席位撤了,弄个小几放在我身后就行。   管家看看玉谏,又看看沈戚,最后把目光落在谢轻平身上。   “小公子虽是门主的下人,可他在玉城却不是一般人,理应得到如此待遇。” 他不卑不亢的回答了沈戚的话,并以强硬的口吻,背后有谁撑腰,不言而喻。   沈戚嗤笑了一声,瞥了眼主位上坐着的玉谏,他一言不发地入了席。   被晾在一边的谢轻平半埋怨的瞪了玉谏一眼,那家伙悠然的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恨不能直接开吃了。   他一掀衣摆,从容的坐到沈戚对面。拱手对玉谏行了个礼:“多谢玉城主。”   “你我何必言谢!”   本来在专心喝酒的玉谏突然蹦出这么句话,沈戚也忍不住抬眼看他。   “你本就该是我玉城的人,不是吗?”   ……   谢轻平咬牙抱拳道:“是。”   “呵!你居然敢当我的面承认?”沈戚面上在笑,可谢轻平看得出这是盛怒的前兆。   玉谏不怕死的还往里加柴:“多谢沈门主此番将他物归原主,我可是一直惦念着他。”   “物归原主?玉城主怕是想多了了。”无人料到沈戚会一拍桌子飞身而起,化掌为爪直取谢轻平命门。   “沈戚你敢——”   生命受到威胁,谢轻平本能的闪躲开来。沈戚的第二波攻势也很快展开,两人就在不大的饭厅里你追我躲,比划起招式来。   “沈戚,你听我说。”谢轻平不想跟他打,一是怕不小心伤了他,二是怕与他交手会暴露招式。   沈戚怒极,他一心只想杀了面前的人:“背叛我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死了我就让你说个够。”   说罢运气内力,毫不容情的击向谢轻平后心。   玉谏再也坐不住了了,一道淡蓝色的身影硬生生挡在两人之间,为谢轻平接下了沈戚那一掌。   “够了。”谢轻平扶住玉谏的身体,运气推开了沈戚。   “你还好吗?”在谢轻平眼里玉谏就是个武功不好、身体不好的半残废,从小都是自己罩着他,如今也绝不能容忍他为自己受伤。   玉谏一时也看不出有事没事,只是靠在谢轻平身上喘气,看起来问题不大。   “沈戚,你就不能听完原因再发疯吗?”   想起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变得狠辣又暴戾,谢轻平不知是该气自己还是气他长歪了。   沈戚见不小心误伤了玉城主,心底的戾气褪去不少,怒火未去,理智倒是回来了。   “你混进萧门到底有什么企图?”   谢轻平见他愿意沟通不禁松了口气,他先把玉谏扶到一边坐好,才走到沈戚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说过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我是受玉城主委托来保护你的。”   沈戚明显不信他说的话,将目光转向玉谏。   玉谏装了一阵柔弱,知道此时才是自己该出场的时候。他以袖掩唇咳嗽了两声才道:“没错,我得线报所知有一股不明势力混入了萧门,你是我和清平的晚辈,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一下。”   说的多好,沈戚的火又被拱了出来。   “萧门的事与你何干?我与谢轻平的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玉谏被他的态度也激怒了,再与他对视带上了灼灼逼人的恨意。   “要不是看在清平份上谁会管你,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而你却杀了他。沈戚,你今天要是不听我的,敢再碰阿初一下,我倾玉城之力也要将你斩于剑下。”   沈戚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   谢轻平见他们的对话内容越来越歪,只得出声制止。   “玉城主请你少说一句,让我来解释吧。”谢轻平摸准了熊孩子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开始顺毛。   “沈戚,我们前几天不是相处的挺愉快吗?只要你相信我,我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   沈戚冷冷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玉漱丹。”   “不行。”玉谏忙出言反对,玉漱丹是玉城十几年前研制出的一种□□死士的药,一经服下终身都要定期用解药解毒,若毒发三天内没有解药,必死。   玉漱丹特别的地方还有,它必须与一种□□一起服食才会有效,以后□□就是解药,所以玉漱丹可以为任何一个人操控。   玉谏怎么能让这种药用在自己最好的兄弟身上?!   提起玉漱丹沈戚就笑了,他勾住谢轻平的下巴,强迫他扬起头,拖长了声音问:“你确定?”   谢轻平眼底的心痛一闪而过,他郑重地说:“我确定,如果今后我背叛了,就让我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好。”沈戚的脸由阴转晴,也不知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对着谢轻平看的却是玉谏。   “那今后你是我的人还是玉城主的?”   谢轻平无奈道:“当然是你的。”   玉谏脸色惨白,比刚才中招还难看。   看来今日的赢家只有沈戚一个,他用力把谢轻平甩开,扔给他个不屑的眼神:“我同意你就在我身边——以男宠的身份。”   “沈戚,你不要欺人太甚。”玉谏此刻是真的想跟他玉石俱焚。   就听见谢轻平轻笑一声道:“遵命,我的门主。”   这餐饭还没开始就不欢而散,沈戚走在前面,后头跟着男宠谢轻平。   走到院子里沈戚突然说:“这里有家酒楼的酒不错,有什么话我们在那里说完。”   谢轻平顿住脚步望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沈戚勾了勾唇,讥讽道:“怎么,怕了?”   谢轻平摇头失笑:“去就去。”   玉城的繁华几乎与京城有的一拼,各路商人往来,几乎成了中原最大集贸市场。而玉家掌控全城从中抽取红利,所以说玉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并且玉家还自己经营医药和娱乐行业,也就是餐饮酒乐一条龙。   谢轻平与沈戚走进玉城最大的花街,在花街的最深处有一家叫飞流千尺的酒馆。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酒。   沈戚正吩咐小二开间上房,转头就发现谢轻平不见了。追出去一看,就见他扶着个小姑娘,不远处是一架毁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其中有匹马腿已经断了。   好像闹的有点大。   沈戚就这么远远看着,也不插手。   马车里狼狈的爬出一位锦衣公子,在下人的搀扶下指着谢轻平破口大骂。   谢轻平只管安抚吓的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们。   锦衣公子终于被气疯了,指使下人抄家伙上去打人。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戚要想看清只有站到人群里面去,这样他还能听清楚他们说话。   “你个小瘪三,知道老子是谁吗?”   谢轻平给小姑娘买了串糖葫芦把她放走了,这时才有功夫应付这位‘老子’。   “你在闹市纵马伤人,你老子没告诉你这么做很缺德?”   “老子这不是还没伤人吗?现在老子受伤了,你要怎么赔?”锦衣公子开始无理取闹,“怎么赔以后再讲,先打一顿,来人。”   看来这位小公子在玉城还有点势力,很快召集来六个壮汉,拿着棍棒就冲向谢轻平。   谢轻平就像一株迎风而立的修竹,几乎不用怎么动就将那几个人晃倒在地。   地上乱七八糟,小公子风中凌乱,看着步步走近的谢轻平双腿直打摆子。   “你你你…不要过来。”   谢轻平单手提起他的前襟,把整个人都吊离地面。   “告诉你,小爷我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今天只是断你一条马腿,再有下次——留马不留人。”   锦衣公子:“哇哇哇…我要让爷爷砍死你…”   “切!”谢轻平把人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他,“有本事你就来找我麻烦,小爷这几天都在玉城,能不能碰见就看我俩的缘分吧!滚吧!”   丢下只有一张嘴会叫嚷的小公子,谢轻平拍拍手就要闪亮离场。一回头,他就对上了人群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怪不得背后一直怪怪的,原来有人在偷看。   他走到沈戚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散场啦,回去喝酒。”   “原来你这么好管闲事,怎么在萧门里跟只鹌鹑似的,还会被人推下池塘?”   经过这一出,沈戚很难再把他同印象里的阿初给重合,甚至有个声音再驱使自己——再观察他,看他与清平到底能有多像。   论起阿初,谢轻平并不觉得他有多懦弱,被人折腾死了不过是自己没本事罢了。   他淡淡一笑,抬头挺胸道:“这不是看着有门主撑腰我才敢狐假虎威,见笑了。”   “我撑腰?”沈戚睇他一眼,“希望你们没有缘分遇上,我可不会为了个男宠得罪邱老爷子。”      ☆、举杯忘醉      沈戚这么一说让谢轻平傻了眼:“啥?邱老爷子从哪里刨出个这般混帐的孙子?”   “哼!”   沈戚不再搭理他,径自上了楼。   谢轻平好一会才从邱老爷子的阴影里爬出来,想当年混江湖的,谁没被那老家伙一张铁齿铜牙给喷过。谢轻平命不好被喷过两次,难道他人都死过一次仍旧是逃不掉被喷第三次的命运?   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哪还有心思喝酒!   沈戚都上到二楼了还能听见他在后面喊:“门主,我们打道回府吧,明年再来给玉城主贺寿。”   店小二捧着两坛子酒上来,谢轻平老远闻着味儿就不行了。他的人生没其它嗜好,除了围着沈戚转,剩下的全都是酒。   不过自从呆在沈戚身边,他决定把酒戒了。   原因无他,喝酒误事,酒醉多言。   沈戚不在意面前的人会不会喝酒,今日来酒馆只是因为他自己想喝罢了。   自谢轻平走后,他每来一次玉城都会到这家酒馆来。他与谢轻平美好的回忆很多,但最难忘的却发生在这里。   那年他刚满十七岁,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别人都是月下赏花看美人,他却只看得见醉如烂泥一般的臭酒鬼。   臭酒鬼喝醉了就会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说八道,那日不知喝了多少,一头栽进沈戚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撒娇要抱抱。   如果不是嘴里喊着‘月娘’,沈戚当场就会忍不住办了他。   那夜太闹,也太美。沈戚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谢轻平,三分酒意就上了头,不管不顾的对着那张渴望已久的唇就吻了上去。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感到对方也有了回应。两个人从包房的桌上滚到地上,差点滚到露台上去。   少年心事终于在那一夜宣泄出来,有月光作证,他这一世都认定这个人了,只对他好,只逗他笑。   那一夜太短,短到他还什么也来不及做就天亮了。谢轻平根本就不记得那个吻,沈戚却一直将它好好的保存在心里的最深处。   只是想缅怀一下,从未想过会带第二个人来。而且人来也就算了,滴酒不沾,从头到尾就会盯着酒坛子发呆又是怎么回事?   沈戚拿酒杯碰碰酒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不喝酒就跟我老实坦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谢轻平难过的抿抿嘴唇,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美酒飘香,哪还有余力编瞎话。他只有简单粗暴的交待:“我是玉城主一手□□出来的,原本的目的是躲在萧门里监视你,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城主又让我保护你。”   沈戚问:“情况不对是指什么?”   “我发现有一股势力藏在你身边,虽然他们目前还没动手,但我感觉他们不怀好意。”   沈戚无所谓的笑笑:“就是哪个蠢货被毒针刺中的那次发现的?”   谢轻平不情愿的点点头。   “他们是谁?别敷衍,我看得出来。”   谢轻平蹙眉道:“其实你并不用知道,我会替你解决。”   他是认真的提建议,关于无量山和天地盟的事沈戚沾的越少越好。   “那好,你既然不想让我插手,我就不过问了。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好好回答。”   谢轻平点头:“你说。”   “为什么要对我表忠心?”   “……”   这个问题一时间把谢轻平给难住,他不自觉地拿起了酒一口给干了。   “谢轻平曾经救过我,他说过你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你模仿谢轻平的一切,吸引我的注意就是为了报恩?”   沈戚一想到谢轻平人都死了,还要留一个棋子来祸害自己就火大。   谢轻平注意到了沈戚眼中的哀凄之色,这块伤疤又一次被揭开,痛不欲生,谁又能耐忍了又忍?   如果可以,他宁愿远走天涯,永远不再出现。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报恩,我还是有任务的。”   谢轻平诚恳地看着他,希望他就此放弃疑虑,想太多牵扯出往事,何必又再伤一次心。   他太小看沈戚了,从五年前起沈戚的心就已经不会痛了,那颗心已经在被谢轻平背叛的时候就割下来还给了他。这些年,沈戚已经习惯了没有心的生活。   沈戚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手里的酒都撒了一桌子。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沈戚,谢轻平宁愿他大哭一场。   “你…应该学会放下,谢轻平不想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   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本来应该死的干干净净的人不该再把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   沈戚渐渐停止了比哭还难听的笑,他阴翳地盯着谢轻平看,看到后来干脆用手去抚摸他的脸。   “明明长了张完全不相干的相貌,为什么能让我时时刻刻都想起他?玉谏是怎么□□你的?”   谢轻平重重地吐了口气,拿起酒坛为他倒酒。   “问这么多干嘛,你想弄多少谢轻平出来?”   不知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沈戚,他又低着头笑了起来。   “我打算让你回去教清风他们,给我□□出一个全头全尾的谢轻平。”   这回沈戚不用拿剑就把谢轻平的心刺了个透,再痛他也得忍着,痛极了他只有笑:“好,祝你早日得回‘谢轻平’。”   今夜的沈戚好像特别有兴致,酒开了一坛又一坛,谢轻平则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倒酒的小厮。   月上中天,谢轻平看着已然不清醒的沈戚说:“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沈戚没有理他,抢过酒坛开始自斟自饮。   又是一坛见底,谢轻平见他还要开,愤怒的以下犯上把酒都抢了去。   沈戚不悦道:“把酒给我。”   “不给,走了,我扶你回去。”   “给我。”   “不给。”   “给我。”   ……   谢轻平不想跟醉鬼胡闹,走过去干净利落的把人提起来就要走。沈戚靠在他怀里不住的挣扎,还有越来越疯的趋势。   打晕扛回去吧!   谢轻平刚要下手,感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他把人扶正,正好就撞在沈戚那双哀伤到陷进去就出不来的眸子里。   谢轻平浑身颤抖地问:“你哭了?”   一滴泪顺着沈戚削尖的下巴滴在谢轻平手背上,只听见沈戚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出一百个‘完美’的谢轻平,能不能换回一个真的他?”   “能。”   谢轻平用尽力气拥住了沈戚,抱着与当年感触截然不同的身躯,他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了手了。   “戚戚别哭,我回来了,真的谢轻平就在这里…”   沈戚好像做了个梦,他梦见谢轻平抱着自己,跟他说对不起,说再也不会离开。   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紧紧地抱着这个人,恨不能将他勒死在自己怀里。   谢轻平被勒得很疼,怎么用劲也推不开这个人。只得干点别的事分散他注意力。   他捧起沈戚的脸就吻了上去,这个吻就像火药桶遇上了火星,瞬时就炸了。   沈戚几乎是狂暴的把人压在桌上,酒坛杯子碎了一地。   唇舌交缠,谢轻平是第一次感受其中滋味。身上热的厉害,有一股渴望驱使他继续下去,手也不能闲着,要能摸着什么就好。   刚碰到沈戚的腰,就感到手下的人一阵战栗,沈戚的目光变得像野兽一般,热辣地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接下来的吻改变了位置,从下颚蜿蜒直下,每到一处都使出撕下一块肉的劲。   谢轻平很疼,同时又疼的不能自已。   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壮烈,今晚就忘情放纵一回,其他的事明日再想。   本该极度快乐的事却被沈戚一口血画上了终止符。   不知是谢轻平这个二愣子在哪个环节刺激到了沈戚,不过想扯开他的腰带而已,一口热腾腾的血就喷在了胸前,紧接着沈戚就晕了过去。   瘫在那的谢轻平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哭…   沈戚突然吐血昏迷可是大事,谢轻平不敢大意。连夜带着他赶回了玉府。   正睡的天昏地暗的玉谏被强行挖了起来,玉府的侍卫们咿咿呀呀地喊着抓刺客,整个玉府鸡飞狗跳。   玉谏满脸怨气地瞪着谢轻平,跟这人做朋友真是够烦的,要为他的死伤心,还要为了他养的小狼犬连觉都不得睡安稳。   玉城主表面的温润如玉都是装出来的,要是给他四颗犬牙非得把这姓沈的祸害撕了不可。   偏偏谢轻平还火上浇油的在一旁催催催。   “还发什么呆?快点瞧病人啊!”   玉谏在刚才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的斑斑点点,气不打一处来:“还瞧什么瞧,闻味儿都能知道。这病叫大泄身,俗称马上风。没治了,让他从今往后上庙里呆着去。”   谢轻平被他说成了个大红脸,想想刚才还是自己主动,羞得老脸都没处搁。   为了沈戚,他还是得豁出去求人:“师弟,我们刚才还没怎么呢,你先给看看呗。”   “还没?不可能。”玉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谢轻平恨不得挖个洞钻地里去,低着头嘤嘤嘤:“还没来得及…”   “哼!”   玉谏想掐死他,为师门除害。   ☆、地宫      玉谏出生医药世家,从小文武兼备放眼整个中原都无人出其右。   沈戚的毛病他只要摸摸脉就能知道。   “气血攻心,脉冲混乱,属于典型的练功出了岔子。他最近在练什么功?”   谢轻平单手拖着下巴,两道长眉纠结的难舍难分。他摇了摇头,坦白道:“不知道,从我接触他这几天来也看出了一点端倪,戚戚比从前要暴躁了不少,开始我还以为是受了那件事的刺激,品性被扭曲了。”   玉谏若有所思,又掀开沈戚的眼皮看看,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的问题可大可小,要知道他练的什么功才能在源头上根治,目前我只能给他开一些清心降火的药。”   “那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吗?”谢轻平担心的问。   “暂时看来问题不大,他吐的那口血正是心中积郁,吐出来反倒好些。”   玉谏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了一堆东西,拿给下人照着煎药。   “我估计沈戚的臭脾气是不会告诉你实情的,这里有些九清玉露丸你拿好,看他不对劲就喂一粒。这药是助他散淤血的,不然老这么吐血也不好。”   谢轻平感激的接过药,一早对他没有及时两肋插刀的小埋怨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玉谏望着他的模样就牙疼:“明日我就过寿了,求你让我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我先谢谢你了。”   谢轻平心思全都在沈戚身上,随意地摆摆手就把人打发了。玉谏觉得有这个朋友还不如没有,气哼哼的走了。   玉谏走后,谢轻平尽忠职守的坐在沈戚身旁守着,快天亮时才趴下来睡了一会儿。   感觉没睡多久,感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他蓦地睁开眼睛。   “你醒了?身上还有哪里疼?”   看着谢轻平关心的模样不似作伪,沈戚严肃的表情融化了一点。   “昨晚是怎么回事?”   “……”谢轻平不知该怎么回答,努力猜他到底记得多少?   “你昨晚吐血还晕过去了。”   沈戚单手揉着额角,看他痛苦的样子还没从宿醉中恢复过来。他沉声命令道:“去把衣服取来,服侍我洗漱更衣。”   谢轻平惊奇的望着他……   “你还在看什么?”沈戚怒道。   “是。”   谢轻平欢快的闪开,心里欢呼雀跃——太好了,他不记得,他不记得,呼呼哈哈。   沈戚头疼的坐在床上运气,不能理解他在开心什么。走火入魔的症状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有一天他会不会把身旁的人都杀光再把自己给杀了?   他调转了一下身体的内力,好像经过一晚变得通畅了不少。不知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祈祷那个蠢货不要被他掐死就好。   今日是玉城主的大寿,整个玉城从清晨起就很热闹了。   沈戚他们不用再讲虚礼去贺寿,直接占个位置就开吃。可怜沈戚到底是一门之主,来找他客套寒暄的人也不少,只便宜了谢轻平躲在一旁把美酒美食都尝了个遍。   这种酒席要延续到深夜,沈戚一早就受不了拉着谢轻平躲到了后花园。   两个男人在假山群里大眼瞪小眼,谢轻平再次感受到了造化的玄妙。   “你不喜欢咱们就回去吧,反正玉城主不会在意的。”谢轻平道。   沈戚靠着假山闭目养神,许久才回答道:“萧门跟玉城纠葛太深,我不待完全场会引起他人猜测的。”   谢轻平叹口气,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玉城在各处的货物都由萧门押送,萧门的生意也都是在玉城的码头完成。他们两家早就被当成一体了,所以当年玉谏不敢插手,不然玉城也会被天下所不容。   等酒气散了差不多,沈戚拉着谢轻平就要回去,刚走出假山小道——   “乘城主还没回来,我们赶紧动手。”   “可他们还没来啊!”   “那不是正好,地宫里的宝贝先让咱们挑一遍。”   “嘿嘿嘿,大哥说的没错…”   谢轻平神色一凛,顿时怒火中烧。   玉家地宫里存放的都是先人遗骨,江湖上总有些宵小爱乱打鬼主意,让玉城不堪其扰,到玉谏当家的时候干脆把里面改成了刀山火海,让人有进无出。   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是玉谏的寿辰,谢轻平不想让这群人搞出乱子来。   沈戚看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看在玉谏是栽培他到大的份上,沈戚干脆卖个人情给他。   “要不要去把他们处理了?”   谢轻平果然感激道:“多谢,我会尽快回来的。”   “谁说准许你单独行动了,我要去看着你。”   沈戚背着手走在前面,留下后头哭笑不得的谢轻平。   他们跟着那俩小贼来到玉家后山的密林中,威严的两只神兽似乎在告诉来人——这里有宝贝,快来挖。   如果真信了,或许还能捡条命。进了真正的地宫,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   俩小贼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他们直接绕过大门来到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道。鬼鬼祟祟的揭开石板,好家伙,竟然已经打通了。   谢轻平抄起衣袖就想上去揍人。   沈戚拦住他:“跟进去看看,别让他们破坏先人遗骨,等后面那伙人来了一起收拾。”   谢轻平点了点头,率先追随那俩小贼跳进了盗洞。   后来跟上的沈戚一进地道就发现不对,他听见俩小贼的脚步声已然走远,才捅了捅谢轻平的腰道:“这里面好像不对,有股味道。”   谢轻平也发觉了,不过没放在心里:“给死人住的地方当然有味道,这里没门没窗的,不知多少年没透过气了。”   沈戚还是提醒道:“小心为上,情况不对我们就撤。”   “嗯,我们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才走两步,他们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开启了某个机关,整个墓室都亮了起来。   本以为几步路就可以追上,结果墓室里弯绕太多,一下竟与俩小贼走散了。现在有了灯火,找人也方便许多。   谢轻平边观察脚印,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玉家不愧是几百年的承传,连坟墓里都透着深不可测,你看墙上画的鸟,寓意着天地初开祥瑞御免。”   “呵!这幅铠甲是传说中的翎羽甲吗?蚕丝和金线缠绕编制而成,柔韧中带钢,刀枪皆不可破。”   谢轻平臭显摆的回头问沈戚:“你知道它的弱点在哪吗?”   沈戚配合道:“在哪?”   “它怕火,烈火熔金嘛!哈哈哈哈…”   真是讨打!   走到一个狭窄的过道处,沈戚干脆搂住了他的腰,没好气的提醒道:“别笑了,注意机关。”   谢轻平笑着说:“没事,玉家的祖宗认得我——”   话还没说完,脚底就传来震动,整条过道的地砖突然向两边收缩。他们连躲闪都来不及就掉了进去——这脸打的…所以说人要低调,少往脸上贴金。   好在洞不深,下面也没有刀山火海。他们轻松落了地,沈戚瞪了谢轻平一眼——闭上嘴。   冤枉啊,谢轻平心理呼喊着。   走了一阵他们来到一个半开门的石室,沈戚察觉到刚才进门时闻见的味道更浓郁了。   “哇!好大一条蛇!”   沈戚顺着谢轻平的声音看去,果然有一条立起身就有一丈来高的大黑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用幽绿的蛇瞳看着他们。   它的尾部躺着两具面色发紫的尸体,正是刚才先进来的俩小贼,看样子他们是被勒死的。   “看来它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   沈戚已经亮出了剑,染过血的凶器对这种灵性的动物都有一定威慑作用。他把谢轻平护在身后:“找准机会赶快跑。”   谢轻平朝四周望了望,怎么可能跑得掉,他们现在是落入了一个大坑里,没人来救谁都跑不了。   他给沈戚一个眼色,意思就是,我来挡住这畜生,你试试用剑架条路上去。   沈戚想了想,好像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谢轻平没有武器怎么办?   只见谢轻平默默扯开了束腰,外衫骤然散开,看起来就像一件不伦不类的外袍。   沈戚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唇,十分体贴的没有笑场。   “快去。”   谢轻平一声怒喝,巨蛇的大口以移山填海之势朝他扑去。他挥舞着束腰,就像一条软鞭,精准的抽在巨蛇的眼睛上。   巨蛇吃痛,一尾巴扫来,谢轻平没地方躲,直接给拍到了墙上。   “你没事吧?”   沈戚想上去帮忙,谢轻平没给他机会又把巨蛇招惹过去。   “快把剑架上,地方太小对我们不利,不要恋战。”   说话间他又被抽了几尾巴,可见玉家的先人对谢轻平一点印象也没有,专往死里打。   沈戚一跃而起,找准了几处地方试图把剑□□去,结果都因墙壁太坚硬无功而返。   扭头看一眼嘴角溢出血来的谢轻平,他又隐隐有些焦躁了。   为什么不拿这把剑去把蛇砍死!   沈戚地四次看见谢轻平被重重地甩到墙角,他终于忍不住放弃逃跑的念头,决意跟那条畜生拼了。   “可恶,沈戚你要干嘛!”   谢轻平刚爬起来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和巨蛇纠缠在一起,剑果然比腰带好用,很快蛇就被砍的遍体鳞伤。   但一把剑不足以给蛇带来致命伤害,疼痛只能更加激怒它。   谢轻平知道沈戚又疯了,他只得加入战局尽力帮他分担。   “滚开,让我宰了这条蛇给你看。”   这回谢轻平不是被蛇拍飞的,而是被沈戚单手提起来扔了出去。   “……”谢轻平想上去揍死那不孝不悌的家伙。   火光电石间,沈戚突然内力暴涨,单手顶着巨蛇的上颚,下一刻长剑直接冲进蛇口由下至上穿了出去。   一切发生太快,谢轻平还没来得及看清始末,巨蛇的身体痉挛了几下,颓然倒地。   “噗——”   鲜血如落梅般染红了地面,这回吐血的不是沈戚也不是倒霉的巨蛇,而是被拍飞了好几次的谢轻平。   ☆、我的人      “柳儿,爹爹来了——”   悬梯降下,玉谏优雅的慢慢步入幽森的暗室。随着他的到来,四周墙上的火把被点燃,暗室变得灯火通明。   谢轻平在沈戚的搀扶下看清来人,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他妈的在墓室里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玉谏每次来都会得到儿子的热情相迎,而这次却没等到该来的拥抱。他着急的走进来,首先看见了形容凄惨的谢轻平。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他慌忙从沈戚的手里接过谢轻平,上下打量了一阵,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谢轻平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一样,咬牙切齿地说:“看到两个小毛贼打你家地宫的主意,我们就跟进来抓贼。结果差点死在里面。”   “难怪,刚才侍卫抓到几个企图盗闯地宫的毛贼,他们交待有同伙在里面,这才惊动了我。没想到还能把你们捡出来!”   玉谏看了沈戚一眼,幸灾乐祸道:“怎么两个贼就让你们如此狼狈?”   沈戚背着手没理他,高傲的看向别处。   谢轻平替他回答:“我们连贼的衣角还没摸到,他们就被条巨蛇干掉了。”   “哦,那是我的柳儿,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起柳儿玉谏脸上满是自豪,扶着谢轻平就要往里走。   这时沈戚突然笑了:“你觉得我和阿初是闲的没事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什么?”玉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扔开谢轻平就独自往里走。   “哎呦——”谢轻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二次受伤。   “柳儿——柳儿——”   “柳儿你怎么了?”   “你们竟然杀了我的儿子——”   沈戚无辜的看向谢轻平,那眼神好像再说:你家玉城主的爱好真是诡异。   谢轻平耸耸肩:最近我也不大了解他。   玉谏忍了好久才没把他们俩丢进地牢里,杀子之仇还没报,一上地面沈戚就要求他为谢轻平治伤。   “哼,死了正好下去陪我儿子。”这么说着玉谏还是没忍住看了谢轻平两眼,使劲咬了咬牙,仍是出手给他把了脉。   “没事,死不了,滚回去吃几天药。”   谢轻平正要说‘多谢’,又听见玉谏道:“比起阿初,你的问题更大。不想英年早逝,赶紧交代你最近在练什么歪门邪道的武功。”   沈戚面不改色的对他假客气道:“玉城主事忙,就不必费心晚辈了。”   谢轻平激动的抓住他的手,不认同道:“怎么能不费心,刚才你突然功力暴涨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了,双目赤红,果然是经脉受了承受不了的冲击。”   玉谏觉得胸中的恶气下去了不少,他决定把他们丢下自生自灭。   “你们的家事自己解决,今日送的大礼我且记下了。”   谢轻平:“喂,你真不管沈戚?”   “不管,也管不着。倒是你——”   玉谏回身指着谢轻平严肃道:“回去起码给我卧床休息半个月,七天内不得使用内力,再逞能就把你关在地宫替我儿子守灵!”   卧床修养对谢轻平来说一直是件很奢侈的事,从他接手萧门事务以后就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   如今他成了男宠,反倒相当不适应这种清闲的生活。   说起卧床他就怕,到了晚上死活要跟着沈戚出席晚宴。   寿辰当天的晚宴是最隆重最有看头的,不仅美女歌舞表演,还有世间难见的珍宝展示。来都来了,叫谢轻平怎么能甘心独守空房。   萧门在江湖上的威望很高,所以他自然能坐在离主位最近的那一排。谢轻平无名无分,只得坐在沈戚身后的位置。   沈戚被几个长辈抓去喝酒了,就剩谢轻平独自津津有味的喝着小酒,看美女轻歌曼舞。   “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谢轻平视野被挡,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正横眉冷对地看着自己。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青年额上青筋直跳,强烈的羞辱感袭来,还有比被仇家忘记更丢脸的事吗?   他一拳锤在桌上,酒壶被直接震掉在了地上。   “你昨天砍了老子的马!”   听他说起‘老子’,谢轻平才想起还有‘老子’这么回事。   他厌恶的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怎么?你还想干嘛?”   青年怒瞪了他一眼,突然画风一变,仰起头哭喊道:“爷爷——这里有人欺负您孙砸——”   谢轻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有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赶到。   “乖宝贝儿,怎么了?谁敢欺负你?”   “爷爷,是他,他说要砍了我的腿…”   青年一改刚才凶残嘚瑟的模样,哭丧着脸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老者赶忙安慰青年,然后目光凌厉地看向谢轻平。   “哪来的瘪三,连我邱书白的孙子也敢欺负?”   瘪三谢轻平暗道不好,这老家伙向来不讲理,让他逮着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位前辈,您孙子大概是误会了,晚辈并不认识他。”   谢轻平好言好语,就想邱书白放自己一马。不是他害怕这老家伙,而是他辈分高,江湖上大家都习惯让着。只要不触及底线,就当尊老了。   可今天他的大孙子就要不依不饶。   “爷爷,别听他瞎说,昨天这人砍了我的马,刚才还扬言要砍我的腿。”   邱书白捻着胡须,从后槽牙里发出声音:“原来就是他!”   青年恶毒的看了谢轻平一眼,转头对邱书白说道:“他的功夫好像厉害得很,把咱们玉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呵呵呵,是吗?那老夫可要试试。”   快九十高龄的邱老爷子出手依然能够快如闪电,谢轻平吃力的接下两招,要不是不能动内力,今晚他会把那爷孙俩都打趴下。   他们这边动武很快就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沈戚发觉不对就马上赶了回来,抢在谢轻平出手前打断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斗殴。   “住手。”沈戚表面上呵斥谢轻平,却有意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邱书白的目光,更有意是告诉别人——此人是我罩,找麻烦者先过我这关。   邱书白在强大的威慑力压制下收了手,他阴着脸笑道:“原来是沈门主,怎么萧门里也会出这般无赖的泼皮?”   沈戚迎上他的目光,讪笑了下:“泼皮不敢当,有您孙子在江湖上谁当的了如此称呼。昨日之事看到的人不少,您不妨自己去问问,谁才是无赖,谁才是泼皮。”   谢轻平站在后头吃惊的看着沈戚,昨天他才说不会为了男宠得罪邱老爷子,这么快就食言而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谢轻平躲在后头偷乐。   邱书白哼了一声,反正他霸道惯了,自以为天下人都该让着他。   “不管事情经过如何,他动了我孙子是事实,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谢轻平这时站出来:“那我就给您孙子陪个不是,下回见着他绕路走。”   周围看热闹的都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了。   “好轻狂的小辈,就让老朽来试试你的功夫。”   当邱书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事情要糟,他引以为傲的铁齿铜牙指的可不是能说会道,而是他练了一种通过声波发动攻击的邪性功法。听见的人都会遭一场大罪,修为不够的人已经捂着耳朵倒地了,高手早就调动起内力抵御。   谢轻平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身体就软了下来。沈戚眼疾手快地扶住,这下他再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运足了气他就一剑柄砸在了邱书白乖孙的肚子上。   老的不能动,那就对着小的揍。   果然在乖孙子惨叫一声倒地后,邱书白立马停止了殃及无辜的铁齿铜牙。火急火燎的去给乖孙子看伤,见他满口的血,邱书白怒极,指着沈戚就骂。   “你堂堂门主竟然为了个孽障伤我孙子,以后萧门还想不想在邱家的堂口做生意?”   沈戚扶着快站不稳的谢轻平说:“你伤了我的人,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邱书白,得罪我沈戚,你倚老卖老的好日子算是结束了。”   “沈戚…”谢轻平有气无力的提醒他,话不要说那么绝。   沈戚温柔的拍拍他的背,将人半扶半抱的带离会场。   邱书白还想不依不饶的追上来,沈戚猛一转身,锐利的目光直接射进邱书白和在场人的心里。   “你动了不该动的人,好自为之吧。”   坚持着走出会场谢轻平就不行了,没走两步就直接跪在地上,要不是沈戚接得及时,他恐怕还得与大地来个拥抱亲吻。   “你怎么样了?怎的这般严重?”   沈戚干脆把他打横抱在怀里,转了个弯直接奔向玉城主的院子。   谢轻平此时难受得紧,五脏六腑像在灼烧一样。周围的灯火明明灭灭,飞快的倒退。意识越飘越远,只感到好像有一束清凉的发丝在不断触碰自己的脸。   他挣扎着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人满足的笑了笑。嘴巴艰难的唤出了两个字,随即气力与意识同时抽离,堕入深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牙崩   玉谏刚听说此事,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个干净,剩下的酒也不敬了,风风火火的就往回赶。   他一进房就直奔到谢轻平面前,一张白里透青的脸,颤抖着闭紧了也不肯安稳的睫毛,玉谏清晰的听见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君子如玉,儒雅端方都让它见鬼去吧!   “沈戚,你是怎么看人的,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能受伤?”玉谏逼视着沈戚,愤怒的吼道。   沈戚眼睛也没眨一下,沉默着任他发泄。也许是有稍许内疚的,但此刻他却在捉摸玉谏的态度。   为了一个属下就能让他动这么大的肝火,玉城上下每天发生那么多事,他早就该吐血而亡了。   若说阿初与他感情非同一般,又为何会把他送进萧门当一个男宠?   沈戚有种感觉,他好像还是看轻了谢轻平。   再大的火,对这块石头也烧不了多久。   玉谏气哼哼的为谢轻平切脉,气哼哼的模样仿佛再为敌人验尸。   “让他在我这里修养半个月再走,你要是事忙,到时我派人送他回萧门。”玉谏盯着沈戚,直白的眼神告诉他‘你敢反对我就抄家伙’。   沈戚十分大度地说:“可以,萧门最近很太平,我在这陪他也不碍事。”   “……”玉谏沉默了一阵,转头看着谢轻平,忽然放缓了语气,又变成别人眼里的谦谦君子。   “我知道刚才的事不能全怪你,是我太着急了。阿初身世可怜,在我手下这么多孩子里他最让人心疼,我想你能多善待他一些。”   沈戚心说:善待?让他如何善待一个各个方面都像足了谢轻平的人?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烛火的噼啪声比鞭炮的炸响还能更深入人心,看面上谁也看不出谁的心事,只有沉默是最诚实的。   玉谏摇着头站起来,讪笑一声:“沈戚,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说完他就甩着衣袖开门出去,房内隐约能听见他吩咐下人做事的声音。刚才还焦急暴躁,如今又跟没事人似的,想必谢轻平问题不大。   沈戚出神地望着谢轻平的方向,明明是目中无人,却在灯火阑珊下被映衬出了款款深情。   有多少的虚情假意被误以为真,又有多少的至死不渝被无情践踏。   本来自己与玉谏可以表面维持的和谐,竟被一个男宠打破,揭开了一块叫做‘谢轻平’的疤。这个人自己完全可以扔下不管,将他放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对他负责?   这段理不顺的关系,全因一个谢轻平——一个挖掉又不断生长的毒瘤。   谢轻平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减弱不少,但精神仍不见好转。不知是否跟药有关系,他清醒不了半个时辰就又会睡过去。   管家早就来打过招呼,这是正常现象,睡几天就好。   谢轻平可以安安稳稳的睡去,却不知道在他受伤的第二天,玉城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乃至轰动武林的事。   邱书白死了——被敲碎了满口牙,吊死在自己房间的横梁上。   一时间所有舆论都指向萧门。   第五天,谢轻平总算可以不服那种让人睡不醒的药了。   “天,我睡的骨头都软了。”   谢轻平伸个懒腰,奇经八脉都好像通畅了许多,如果能让他下床蹦一蹦就更好了。   在一旁看书的沈戚瞥他一眼:“你的刑期还有十天,我是你情愿睡过去。”   “……”谢轻平刚冒出的一点好心情被一盆凉水从内而外的浇灭,脸皱的像个脱了水的苹果。   “你说我是该怪那俩毛贼,还是怪玉城主的儿子,还是怪邱老爷子的乖孙?”   沈戚嗤笑了一声:“谁也别怪,该怪自己技不如人。”   一句话把他堵得无语凝噎,谢轻平心说:世态炎凉啊,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戚戚说成技不如人,偏偏还有道理的很。   “对了,你每天就这么陪我窝在房里,不闷?”   谢轻平拥被坐起来,披散的头发垂在身侧,他的头发又滑又软,加之松松垮垮的里衣内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此刻的谢轻平带着一股让人说不出味道的阴柔美,慵懒的模样更是销魂蚀骨。   沈戚愣住,然后被心中的惊涛骇浪拍醒,难道说自己已经走火入魔病入膏肓?为何总会觉得坐在床上的人就是谢轻平?   无论内里如何翻江倒海,沈戚面上也没有透露半分,他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闷也不能出去,邱书白死了,他们都说是我干的。”   “什么?”谢轻平猛地直起腰,做势就要掀被子下床。   沈戚捕捉到谢轻平脸上一闪而过的戾气,诧异之余又得到了一丝熨贴,原来还是有人懂得自己,关心自己的。   “你别动。”沈戚走过去把他连人带被按回了床里,然后出于本能的在他发丝上嗅了一下,非常轻松愉悦地说:“清者自清,他没也没有证据,只是闹而已,随他们去吧。”   谢轻平被他整个拥在怀里,有些不自然的吸吸鼻子:“邱书白怎么死的?难道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没有,大概是凌晨时遇害的,死的悄无声息。最可笑的是,他那一口牙都让人敲了。”   谢轻平睁大眼睛仰头看着沈戚——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竟然不是你做的?   沈戚被他的傻样子逗笑了,出手在他鼻尖上捏了一下,然后把人放开,自己做回椅子上。   “我估计这不是仇杀就是嫁祸,仇杀的话我们不必管,慢慢他们自然会想通的。但如果是嫁祸,那背后的人一定还留有后招。”   谢轻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现在做什么都会引人怀疑,不如沉默以对。如果还有后招,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觉得你该放个可靠的人去邱家看看。”   沈戚倒是一脸坦然,倒了杯清水润润喉才说:“现在派人混进去怕是来不及了,如若让人暗中窥探,一时间难以找到轻功好的让人放心的人。不如干脆坐等,见招拆招。”   见招拆招?他可真是自信满满。   话题就此打止,因为他们都听见门外来人了。   不敲门就能进来的人非玉谏莫属,他一进门就笑道:“知道你今日该醒了,特意来看看。”   他从沈戚身旁经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沈戚在他经过时又闻到了股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没做声。   谢轻平转头,对他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你之前也没少来,别以为我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玉谏眉梢一挑,一掀衣摆直接坐在了床沿上,他神神秘秘的说:“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保证你吃完明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谢轻平惊喜道:“真的?那还不快拿来。”   玉谏打了个响指,老管家立刻端着碗进来,恭恭敬敬的呈在谢轻平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谢轻平捏着鼻子,人缩得老远。   玉谏一手扶着袖子端起碗,柔声细语地哄道:“快喝了它,很补的。”   “别躲了,快来,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   谢轻平用眼神像沈戚求救,只见他悠然地翘着腿,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被逼无奈之下,谢轻平选择壮烈的将那碗粘糊糊,颜色堪比墨汁的药喝了下去。   “哇…呕…这是什么鬼?快,水…”   谢轻平灌了一壶凉水才将满口腥苦的味道冲去一半,他难受的砸吧着嘴,感觉胃里就要烧起来了一般。   这时玉谏温良恭俭让的表情变了,他咬牙切齿,带着浓重的怨气说道:“你刚吃的是我家柳儿的蛇胆,我花了这么多天才熬制成药,大补,便宜你了。”   谢轻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扮演深沉的沈戚忽然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一时间竟停不下来。   玉谏和谢轻平都一脸哑然地看着他,谢轻平摸摸鼻子,心说:这孩子爱看热闹的毛病还没改,唔,让他多笑笑也好,年纪轻轻就绷成一张死人脸老的快。   由柳儿制成的那碗药用不了多时就发挥了效用,谢轻平明显感到丹田有一股暖流顺着经络滋润着全身,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精力充沛,受损的内腹疼痛平息,连带着腰酸腿软的后遗症也全部消除了。   玉家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就听到玉谏说:“伤好了过两天就滚吧,邱家的人老来我这里闹,烦都烦死了。”   “他们还敢闹到你这来?”   谢轻平没想到邱家这么大胆子,连玉城主的面子都不给。   玉谏轻飘飘地笑笑,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舍我其谁的疏狂。   “来是来了,我没让他们进门而已。”说罢看着沈戚。   沈戚无所谓的掸掸袖子站起来,走近探了探谢轻平的脉。   “那我明日就带阿初回去,这些日子叨扰玉城主了。”   玉谏冷笑了一声,偏过头不理他。然后堂而皇之的握住谢轻平的手,亲密地说:“过去以后也要多注意休息,别仗着年轻就乱来,再过个三五十年你就知道错了。”   “嗯,我知道,到时候一定不麻烦你。”谢轻平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没注意一旁沈戚探究的眼神。   “还有,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两天假,出差,嘿嘿嘿嘿!   ☆、自以为是      沈戚与谢轻平整装待发,本来是用过早饭过后就要离开的,结果大清早就被官府的人给请走了。   来到县衙,就看见玉谏正坐在上首与县老爷喝茶,气氛一派祥和,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江湖事江湖管,只要不造反,朝廷和各路官员都避之不及。像今日这般情况委实少见。   县老爷见到他们来,并没有摆官威,而是让衙役给他们搬椅子沏茶。   “萧门主可知昨夜邱家六十九口人,全部被斩于剑下,无一活口。”   听到这话,谢轻平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接着他很尽职尽责地站起来,守在沈戚身边。   不是谢轻平鲁莽,而是此刻需要让外人看到,萧门门主不是谁说动就能动的。   不知他到底是男宠还是侍卫?   沈戚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低笑了一声:“大人与我说这些不知所谓何意?”   县老爷忙堆笑脸:“沈门主别想岔了,本官只是认为此等大事该与贵门知会一声罢了。”   全天下的门派有多少,一个个的知会县衙门槛都要被踏断。   借口之拙劣,听的人只有一笑而过。   玉谏终于放下茶杯发话了:“邱家人死的蹊跷,之前江湖上传言是你萧门杀的邱书白,现在邱家被灭门,他们自然又栽到你头上。我知道清者自清,也请沈门主心中有个数。”   谢轻平知道玉谏肯定是站在萧门这边的,他感激的看了玉谏一眼,好友多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城主提醒,晚辈会让人多留意。邱老与萧门也有几分往来,我会看在过往的份上尽力为他讨回公道。”   县太爷连忙摆手:“为他讨回公道是县衙的事,还请萧门主有任何线索都告诉本官一声就好。”   随后,县老爷拉东扯西地问了不少问题,玉谏全程在一旁喝茶,好似漠不关心。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给沈戚压场,用玉家为萧门做保。想必今日出了县衙,江湖上再无人敢找沈戚麻烦,除非拿出确凿证据来。   能做到这一步,让沈戚诧异,让谢轻平感动,让全江湖都看着玉城和萧门。   出了县衙沈戚和谢轻平就被玉谏送客了,马车驰骋在宽敞的官道上,这次再没有刺杀,一路顺利的回到了萧门。   回到萧门已是深夜,谢轻平到底重伤初愈,精神一时跟不上,在半道的时候就睡着了,到了家门前也没醒。   沈戚看着他的睡姿一筹莫展,不大的车厢里他也可以睡得四仰八叉,恨不能把所有东西都踢出门外。对付这种人他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当年对谢轻平他就是粗暴的把人踢回去就行。   只是这次,他有点下不了脚。   从前对谢轻平他都是随心随性,只有别人忍让,自己从不愿屈就。在谢轻平死后,沈戚曾想,如果当初对他好一点,会不会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面对此时此刻的另一个人,沈戚心软了。叹道:刚刚才学会的懂事,可惜不是他。   沈戚把人轻轻抱起来,步伐稳健的走回房内。他命人提前熄掉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照亮,这样的光线不会把人从沉睡中唤醒。   把人轻柔的放在床榻上,沈戚站在窗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今夜的心为何柔软,不过他挺心甘情愿的。   也许仅仅是因为县衙里他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一站吧!   谢轻平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扶着额头坐起来,睡太久了有点头疼。   听到里面有动静,门外头守着的水牛立刻推门进来。   “阿初,你可睡醒了,你连着午觉一块儿睡了吗?”   好久没听着水牛‘大姐’的唠叨了,谢轻平觉得格外亲切。他不禁问:“你怎么来了?”   水牛扭捏着傻笑了一会儿:“托你的福,门主把我从厨房调过来,以后专门伺候你。”   “伺候我?”谢轻平奇道:“他还给我配了下人?”   “可不是,门主待你可好了,还把清萍涧给了你。”水牛乐呵呵地看着古朴又不失华贵的室内装饰,满眼的羡慕。   谢轻平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这间屋子自己住过了多少年,兜兜转转没想到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他想:沈戚让自己住进来,恐怕也是别有用意的。   “水牛,打开柜子给我看。”   水牛以为他要找衣服,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拉开柜门就傻了眼——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却整齐的摆放着十几把散发着寒意的利剑。   “我的天,吓死人了,这里面怎么不是衣物?”水牛捂着胸口咆哮道。   谢轻平没有回答他,而是赤着脚慢慢走过去。他目光专注,就好像与分别多年的挚爱深情对望。   “衣物都放在侧间的柜子了,你上那去找吧。”他说话目光都没有离开那些剑,专注而深情,在水牛眼里他就像中了邪一般。   “你可别乱碰,伤了自己门主可是要怪罪我的。”   水牛还把他当成那位柔弱的只会受欺负的阿初,却不知这些剑已经与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沈戚还留着它们让自己看到是不是还在试探?   乘水牛去了隔壁,谢轻平拿起把剑挥了挥,又换成左手挥挥。   左手没有右手那么灵活,应付一般情况是够了。不过现在还有必要骗沈戚吗?反正他只会以为自己是被□□出来的,也许根本不会注意。   重生以来第一次拿剑,谢轻平恨不得拿着它出去舞一场。再三犹豫之下,他还是把剑放回了原处。   这时,水牛已经抱着衣裳跑来——一水的白色,让人根本分不清里衣,中衣,外袍。   白衣是萧门所有男宠的工作服,乍看之下都一样,只有谢轻平能看出不同。今日沈戚给他准备的衣裳在衣襟和袖口上都有暗花,因为当年的谢轻平身为萧门的左使,不能一身雪白跟戴孝似的,所以为了区别,他的衣裳都带了低调奢华的暗花。   如今沈戚一股脑都给了他,是让自己全心全意做‘谢轻平’的意思吗?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应该是高兴大于忧虑。只要‘谢轻平’还是自己,替不替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换一种方式与戚戚在一起嘛!   谢轻平换好衣服走出来,长发还未来得及绑起,水牛端着洗漱的用具上前惊喜的赞叹道:“你可真好看,这衣裳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啊,今儿你穿上怎么和以往差别那么大?”   因为阿初的身体里住的是谢轻平。   谢轻平挑眉笑笑,多情的眼尾弯成一把小勾子,坠满桃花的眸子看到哪里都是一片春花秋月。眉宇间的飞扬,略带邪气的嘴角…他这随意一笑,把阿初傲人的美貌给发挥到了极致。   水牛打了个哆嗦,心里哭爹喊娘:妈呀,儿子不能误入歧途,我要给家里传宗接代的啊啊啊——   “因为小爷我又回来了,让后院里那群人哪凉快哪呆着去。”   谢轻平的答非所问让水牛只长草不长脑的脑袋瓜不够用了。   水牛对他的自信不甚了解,看在门主这般厚待他的份上,自己姑且相信他一下。   出去一趟回来谢轻平的禁足令也被解除,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随意走动了,至于这个范围有多大,他还需要探索。   溜达溜达就到了沈戚平日办公的地方,此时正午刚过不久,想来该在休息。   果然他刚要踏足就被侍卫拦下:“门主正在休息,请过一个时辰再来。”   谢轻平撇撇嘴,戚戚睡午觉有什么不让见的,想当年我还跟他挤了一年多的小床。   不让走正门,小爷就从窗户翻进去。   谢轻平是属猴的,萧门上下哪里有个狗洞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书房背后有个隐蔽的窗户,他跳得熟门熟路。   他笑嘻嘻地从书房走出来,对着门外的侍卫做了个鬼脸,然后才转身进了隔壁的侧间。   才推开门谢轻平就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紧接着是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激烈的、淫霏的肉体碰撞的声音。   他楞在当场,脚下像生了根,半寸都挪动不了。   房内无端端的多了个人,沈戚再神魂颠倒也能感受得到。床内的动静陡然停止,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出,森冷的寒光转眼就到了面前。   谢轻平一动不动,任由剑锋擦过咽喉。   “怎么是你?”   沈戚堪堪收回了手中的剑,好险才没伤到他。   谢轻平没有看他,绕过他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扯来帐子。里面的人散乱着长发,紧紧抱着丝被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待看清是谁后,那人平静了下来,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又是你。”   他舒展了笔直的长腿,以十分妖娆的姿势躺下,眼中全是戏虐。   沈戚披着黑色的外袍,沉着脸,也不见多恼怒。   他走到谢轻平身后,用不辨喜怒的语气问:“你来干什么?”   是啊,我来干什么?   谢轻平也这么问自己,他僵硬的提了提嘴角,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木然转身,原路走了出去。翻窗户时没注意,衣裳下摆被划了条口子,一件价值不菲的衣裳就这么给报废了。   水牛是看着他兴冲冲出门的,回来的时候却灰头土脸,活像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喂,你干嘛去了?”   谢轻平把外袍脱下来,直接扔在地上。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别问了,我想睡一觉,去门口守着,连只蚂蚁都不许放进来。”   他这幅死样子让水牛怎么放心,他刚要张口询问,就听见谢轻平一声怒吼:“快去——”   人怂胆子小,水牛‘嗖’就跑得没影了。   ☆、夜谈      好端端的午后突然刮起了大风,窗外的落叶被吹成一阵阵不安的声音,浓密的乌云压顶,暴雨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谢轻平在床上摆了个‘大’字,一动不动地听着窗外的风雨声。   他的心思比浑浊的池水更加复杂,五颜六色参杂在一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开这个局。欲哭无泪,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么一躺,就到了傍晚。水牛想进来给他添盏灯,毫无意外又被吼了出去。   谢轻平知道自己在迁怒于人,可他就是跟困兽一般,在无可奈何中随意找一处发泄,不想也不行。   水牛被骂走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暴雨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敲击地面比瓢泼粗壮的冲刷声更烦。   谢轻平还是一个‘大’字。   没有星光的夜几乎是全黑的,一个连黑夜也掩藏不了的轮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谢轻平的床边。   “你这么早就睡了?”   谢轻平蓦然睁开双眼,看清黑暗里的身影,惊愕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他原话是:怎么可能我一点没察觉你就进来了?   谢轻平自诩轻功天下第一,自尊是不允许他把实话说出来的,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   黑暗并没有埋没沈戚,那双灿如星辰双眼带着点笑意看着他:“当然是从正门走进来的,我可没有翻窗的嗜好。”   “……”谢轻平没有完全熄灭的火无端端的被扇了一把风,顷刻间星火燎原,语气臭得恨不能传遍神洲大陆:“门主特意跑来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沈戚微微一愣,怎么听起来自己才是被问罪的那个。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被人甩了脸,这又算什么?   “你现在是甩脸色给我看?”沈戚眼中的哪一点笑意没有了,被一贯的冷漠替代。   谢轻平望着这双眼一下想起了从前——沈戚还是小小少年,他的眼中常带着孤傲的不屑,一旦看向自己时就会变成春暖花开的温暖。常常给自己一种‘就是他的唯一’的错觉,并且让人乐意沉溺其中。   想到这里,谢轻平就愈发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反差,胸口堵的发疼。   他低下头,闷闷地说:“没有,没点灯,想必门主看错了。”   谢轻平散发出的那身落寞沈戚闭上眼也感受得到,他陡然就心烦意乱起来。被一个男宠扰乱心神?沈戚不悦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哪怕你是玉谏派来的人。”   谢轻平的神色也冷了下来,火熄了心却凉了,他淡淡的问:“为什么他们可以做的事我却不可以?”   沈戚嗤笑:“你是想自荐枕席?就凭你?可笑!”   确实挺可笑的,谢轻平生了一下午的气就是围绕着这个问题,他想霸占沈戚,不顾一切的将人据为己有。曾经属于自己的小男孩,现在宁愿要别人也不要他。   谢轻平哭笑不得,抹了把脸把情绪掩去:“抱歉,方才是我不识抬举了,请门主息怒。”   谢轻平的道歉并没带上多少诚挚,却也足够给彼此一个台阶将此页揭过。   沈戚来找他当然不是为了吵架的,既然决定把他放在身边,就要起到消遣娱乐的作用。   “给你准备的东西都看过一遍了?”   沈戚不紧不慢的点亮了台灯,晕黄的烛光照亮了他俊秀的脸庞,褪去了犀利,此刻他的容貌才与年纪相符——不过也就是个刚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年轻人。   比沈戚看起来还要嫩的谢轻平老怀安慰地看着他,他上辈子除了最后两年就没正经过,多亏这孩子定力足,意志坚定才没被自己带歪。不过看起来好像有些矫枉过正了。   谢轻平这根不正的上梁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故意装傻:“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沈戚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地上那滩衣裳,没好气道:“再让我发现你不爱惜这屋里的东西,你就滚回原来的地方住去。”   谢轻平眨了眨眼,没吱声。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是他前的,几乎没怎么动过。”沈戚走到书案前,背对着他说:“每一件都是他留给我的回忆,我曾有一段时间想烧了它们,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   谢轻平看着他,动容道:“何必…他若有灵必定不会希望你整天念着他。”   沈戚轻轻抚摸着一块温润的玉镇纸,无所谓地笑笑:“那正好,我们可以彼此折磨,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谢轻平:“……”   沈戚转过身来对他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看到,仇恨、痛苦、折磨…都是他给我的,别以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我要让他在黄泉底也不得安宁。”   “唉~”谢轻平把所有忧伤一叹而过,被人如此这般惦记着,真不知是谁的不幸。他笑的很无奈:“那你准备让我做什么呢?”   只要能让戚戚好过一点,他就会无条件的配合。   “继续扮成他,跟这满院子的男宠一样,装成他的样子,但要深深的记住——你不是他。”   沈戚说的好认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幼稚。   谢轻平哑然片刻,摇头低笑了起来,他的戚戚啊,找别扭的本事还是一点没变。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得立个规矩。”   沈戚:“什么规矩?”   “我的指责主要还是揪出暗伏在萧门里的余孽,到底我要对得起玉城主的嘱托。其次我才是你的男宠,所以,讨你欢心是排在第二位的。”谢轻平好整以暇地靠在柜子旁,正经话说得也像在开玩笑。   沈戚微笑着回答:“可以,不过如若让我发现你做出背叛我的事,你的下场就会跟他一样。”   好吓人的恐吓,谢轻平才不怕。   “对了,我不要做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你要给我出入的自由,不放心可以找人跟着我。”   沈戚:“行,不过做任何事前要先来跟我请示。”   要你同意还叫什么自由?   谢轻平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不过没办法,从前那人就控制欲极强,如今自己也失了可以教训他的身份,只有忍了。   “最后一点,不要让我再碰见你那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尤其是那个叫清风的。再让我见一次,就把他扒光了扔沟里去。”   对上沈戚戏虐的目光,谢轻平没有一点退缩——老子就是吃醋了,怎么着!   沈戚走上前揽住他的肩:“我尽力而为吧,你别老是跳窗户就行。饿了吗?我们去用晚饭。”   沈戚今晚的心情很好,好像真的找回了他的‘谢轻平’。   几杯烈酒下肚,微醺的沈戚突然想说句真心话:“阿初,不是我不想碰你,而是不敢…我是真的不敢。”   谢轻平克制着没碰酒,所以保持着灵台的极度清明。他奇怪的问:“为什么不敢?”   沈戚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摇头笑而不语。   死小子说话说一半,想把我憋死不成?   谢轻平干脆一屁股坐到沈戚腿上,豁出老脸不要了,在他嘴巴上啃了一口:“我长得也不差,怎么入不了你的眼?”   沈戚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慢慢的摩挲。   “他不会这样,在这方面他脑子里好像永远缺根弦,年纪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伴也从不着急。如果当年他肯像你一样胆大…让我为他死都行。”   沈戚呆呆地看着空了的酒杯,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没有条件,只要他一句话,让我怎么死都行。”   谢轻平拿走他手里的杯子,从他怀里挣脱:“你醉了,走,带你回房。”   沈戚没有动,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回忆。   “你说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取?他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在被我杀了以后,为什么还时不时有人跳出来指责我的不是?”他以手掩面,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这些年我经常会怀疑,莫非我真的杀错了?他是有苦衷的?我亲手杀了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酒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借酒消愁愁更愁,面前的沈戚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轻平无端的要陪着他心如刀绞:“你恨他没错,如果他真心待你好就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你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拜他所赐,所以你恨他没错。别再纠结了,回房洗洗睡吧。”   简单粗暴有时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尤其是对付醉鬼。   沈戚被他粗暴的丢在床上,正要转身走人,一股蛮劲把谢轻平也拖上了床。   “不许走,今晚陪我睡。”沈戚并没有醉到人事不知,今夜只是让回忆绊住了脑子才会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看完笑话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谢轻平被重重地扯上床,一头砸在床板上,恨不能砸出个窟窿来。他头晕眼花,气的直想咬人。哪知沈戚还要变本加厉,整个人翻身上来,压在他的正上方。   借着酒劲,沈戚又要爆料了:“告诉你个秘密,当年在飞流千尺,我不仅吻了他,还差点和他做了。”   ‘轰’窗外一声雷鸣应景的炸裂开来,谢轻平瞪圆了眼盯着沈戚看,心里咆哮:到底是猴年马月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戚笑着继续说:“我不是怕他事后算账,而是顾虑到他一个老光棍第一次会疼,不忍心伤了他。”   老光棍谢轻平:“……”   ☆、居心不良   怎么说谢轻平也是个长辈,当初发觉自己对一手带大的小孩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时,他也好生纠结过一阵。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点心理阴影,此刻被一只狼崽子告知自己已经被啃过了。受到的惊吓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他还想再套出些具体情报来,可沈戚却不给他机会。他把谢轻平当成了个沙包,直挺挺地压在了他身上。   “嗷——”谢轻平重重地吐了口气,用力的掐了把沈戚的胳膊,“起开,压死我了。”   一阵阵的热气扑向谢轻平的耳廓里,让他十分不自在。沈戚兀自趴了一会儿,才良心发现的给他留了条生路。不过闪到一边的沈戚并没有放过他,不客气的紧紧把人搂在怀里。   “别乱扭,虽然我不想睡你,但是抱着你睡还是可以的。”   谢轻平看着身旁已经闭上眼的人,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当年同床共枕的岁月里,他就是这么抱着小戚戚入睡,现如今这孩子大概有了执念。   这一夜并没有想象中的漫长,谢轻平很快就随着身旁均匀的呼吸一起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个半大不小的小孩,不爱说话,一点也不活泼伶俐,阴沉的就像个即将入土的病鬼。谢轻平想尽办法,每天带他上树打洞,招猫遛狗,哄了好久好久才让他露出点笑容。小孩一天天长大,变成芝兰玉树的少年。少年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红了两个人的脸。再转身,少年长成了青年,他满身是血,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爱的人断了自己的手筋脚筋,把自己吊在门口任人羞辱。谢轻平看见有人用细竹条抽打他取乐,还有人用淫/秽的目光打量他的身体。最后他把人关了起来,从此就一直默默地等待着审判那日的到来。   梦中的画面很清晰,也很平淡,平白直述。谢轻平是被眼角滚落的泪珠扰醒的,他抹掉泪坐起来,看着旁边还在沉睡的沈戚苦笑道:“欠你的,我用今后所有的快乐来还。”   谢轻平敢在门主的床上醒来,就意味着要承担洗漱穿衣这种杂七杂八的活儿。虽说下定决心要对他好点,但也不能这么没边儿的宠着吧?   好不容易洗漱完,沈戚就披着件单衣靠着床柱而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别溜,过来给我穿衣服。   谢轻平别过眼,不情不愿的抱着衣服过去给他一件件套上。好在是夏季,穿的也清凉,一切程序能少就少了。   “我发觉你用起来还挺称手,不如升你职做我的跟班吧!”沈戚摊开两只手任他摆弄,自己低头打量着弯腰做事的谢轻平。一头如水般顺滑的黑发即便不曾梳理,也能放/浪成风流不羁的模样。这样的人放出去…会祸害多少不曾防备的人心?   沈戚想收回昨晚答应放他自由的话了。   谢轻平默默地替他整理衣摆,不接茬。   沈戚勾住一簇头发,绕在手里玩:“怎么?不乐意?”   “不敢,门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谢轻平哪里是‘不敢’的人,他只是在掂量跟着沈戚的利弊。能跟在他身旁自然能接触萧门的核心,也方便洞悉危险。而不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真的只能在沈戚的眼皮子底下过活了,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制约。   沈戚想什么就是什么,随口说出的提议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从此门主身旁多了个名叫阿初的跟班,可以进门有椅子坐的那种,再不必台阶上蹲着了。   萧门经过一番血洗,老人已剩寥寥无几。今日议事,谢轻平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张熟面孔。   所谓议事,就是老大不出声,看着手下们吵来吵去。   谢轻平是当过手下又当过老大的人,识人的能耐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他一眼就看出来此时做他当年位置的卢左使是萧门除门主外最有势力的人。   卢川,大约也就刚至而立,人长得很瘦弱,斯斯文文。他没有加入那群吵吵嚷嚷的人,而是冷眼旁观着,随时准备一击制敌。   谢轻平亲眼所见他只用三句话就解决了对手,把两个堂口收回囊中。此人处事之深沉,让谢轻平膛目结舌。   萧门所涉及的生意很多,自然就会有人为了谋福利使小心眼。只要不过分,这些都是被默许的,总的平衡还是要掌握在门主手里。但目前看来,卢川的势力好像太大了。   谢轻平微微皱眉,想着该怎么提醒沈戚一下。   一早上的吵吵嚷嚷,沈戚不动如山地看着他们,最后只要几句话就把天秤偏到了卢川那边,可见他对此人的信赖。   散场后,谢轻平以去茅厕的理由溜了出去,如鬼影一般跟在了卢川身后。卢川正在跟属下说话:“码头的货要及时清点,该拉走的拉走,拉不走的就地销毁,我怕门主随时起意去巡视。”   “是,我一定命人办好,绝不会留下痕迹。”   ……   他们说的很小声,再后面的话谢轻平也听不清了。他躲在屋顶,不能再进一步,只得看着他们走远。   谢轻平知道下头有人利用萧门的货船给自己走私谋利,屡禁不止。从老门主起就采取严惩不贷的方式查处,如果连左右使这种位高权重的成员都参与了,下头的人只会更严重。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这下他非得当面问清沈戚不可。   沈戚正在写信,谢轻平进门时他头也没抬,一心二用地问:“溜达到哪去了,用了这么长时间?”   在没醉地情况下沈戚的话从来是不多的,还能关心谢轻平的行踪,话一出来连沈戚自己都诧异了一下。真的不是在怀疑他,完全是下意识的想知道。   谢轻平没觉得这种殊荣哪里好,但也习惯了。他直白地告诉沈戚:“我刚才跟着你的左使去了。”   沈戚微微皱了皱眉,下笔仍旧没停:“怎么?”   “我觉得你给他的权利过大,为了不留下隐患,我想去查查他。”谢轻平认真地说。   沈戚终于放下了笔,双手交叉放在面前,姿态轻松又不失威仪。   “阿初,我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就让一个男宠去查为我出生入死的属下?”   “……”谢轻平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他忘记了‘阿初’与沈戚的信任还没被完全建立起来。刚才的话说的太鲁莽了。   “你不让我去就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谢轻平顺手拿过沈戚桌上的茶杯,仰头灌了一大口,“不是我挑拨离间,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说完把茶杯一放,大摇大摆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沈戚的反应。   沈戚瞥了空了的杯子,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流过,气也生不起来了。他淡淡的警告道:“这次我就原谅你,下次你再出言无状我就不客气了。”   谢轻平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无端揣测别人确实不对,所以他暗下决心要查个清楚。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必须为沈戚做些事,让他相信自己才行。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各忙各的,沈戚要与几个心腹闭门密谈,谢轻平乘此机会得到了一下午的自由时光。他第一时间赶往码头。   一来到现场他就深深拧紧了两道长眉,已是午后,大批的货船堵在港口,竟然无人卸货。他随意饶了一圈,又混进仓库点了点人头,心中便已有数。谢轻平远远望了一眼码头大门上插的旗帜,勾起了一边嘴角。   傍晚时分他回到沈戚身边,混了餐饱饭就要走人。   “回去沐浴更衣,然后到我房里来。”   谢轻平惊讶地回头:“干嘛?”   沈戚用深邃的目光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说干嘛?履行男宠的职责还要人提醒吗?”   谢轻平心里骂道:臭小子,搂着纯睡觉,亏你做的出来。   欲求不满的老光棍怨念森森,有谁能看到,又有谁能明白?   话说还有两天就要端午了,萧门里虽然不热闹,但该过的节还是要过的。沈戚中午要陪下属们吃餐饭,晚上还要陪他的三宫六院吃一顿。   谢轻平的身份特殊,两餐饭都少不了他的。   午时正式开餐,他被安排在门主的下首,不知是谁脑子里有坑,竟然他与卢川的坐席放在一起……   “这么个妖精也配和卢左使坐在一起?”   谢轻平一来到座位前就知道会有人发难,他看一眼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沈戚,顿时心下了然——那家伙是故意的,报复说他兄弟坏话之仇。   谢轻平不理他们,一言不发地入座,自成一派,完全把别人隔离在外。   到底他是门主的人,那些人也只敢口头抱不平,并不敢对他如何,直到卢川到来。   “哟,幸会。”卢川跟没事人一般,热情的跟沈戚打了个招呼,“小友姿貌不凡,在下早就想结识了,不知卢某可有幸与小友喝一杯?”   谢轻平回他一笑,滴水不漏的拿起酒杯先干为敬。   “小友真是豪爽之人,哈哈哈哈。”   卢川刚要碰酒杯,酒杯一只微凉的手拦下。谢轻平笑道:“卢左使身体不好,还是不要为我饮酒了,心意到了就好。”   原本是句体贴人的话,谢轻平却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焦灼。他得意的挑挑眉,看着卢川闷声坐下,盯着乌云罩顶还要强颜欢笑。   ☆、宴席      待沈戚落座就正式开席了,众人对谢轻平的窃窃私语也得以暂缓。   谢轻平的位置在沈戚与卢川之间,看着他俩互相敬酒,眉来眼去,好像还真有几分投缘。这位卢川是沈戚流亡江湖时结识的,为他重回萧门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感情好也是应该。   不过人总会变的,过了几年富贵手握大权的生活,把持不住的很容易变色。   前日去码头走了一圈,谢轻平已经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只是他还不能贸然告诉沈戚,聪明如他要用证据说话。   好在沈戚谈事办公从不避着他,一些要务甚至还拿出来与他商讨,几日时间足够谢轻平将萧门上下摸透。   不得不说萧门在沈戚的管理下愈发壮大,要不是谢轻平执掌的那两年拖累,萧门早就该成为武林众部之首。不过看现在的趋势,那一天是迟早的。因此就有人看不下去了,爪子伸进来想搅乱这池清水。   身为男宠入席,不被待见是正常的,一餐饭下来没一个人前来与谢轻平攀谈。他也乐得自在,乘沈戚下去敬酒,他也可以稍微放纵一下,品尝几杯美酒。   两杯下肚,正来了酒兴,他的酒壶就被人拿走了。转头一看,大胆截他酒壶的人正是卢川。   “小友一个人独自饮酒太无趣,不如与我一道吧,我可有更好的酒款待。”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谢轻平与他一起离席。   谢轻平一点也不畏惧他葫芦里卖的药,理了理衣袍就随他来到了后院。没想到他早已做好准备,小菜果蔬一应俱全。美酒两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谢轻平不客气的入座了,卢川轻笑了一下也施施然坐在了他对面。   “想必小友亦是同道中人,这酒就不必我多说了,难得的佳酿,你多用些。”他很热情的为谢轻平斟满一杯,晶莹的液体竟然是翠绿色的。   谢轻平淡淡道了声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小友果然是爽快人。”卢川纵声大笑,让人担心他单薄的身体会不会不小心散架了。   谢轻平放下杯子,捻起一片翠桃放在口中嚼:“左使单独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卢川含笑道:“以小友的聪慧能猜到在下要说什么吗?”   谢轻平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端起杯子在鼻端嗅嗅,肆意风流之态让人一看便知此子并非池中物。   “那玩意用多了不好,为了它连如此人间美味都得舍弃,值吗?”   卢川微微一怔,随即他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何以见得它就是不好的,倘若真的不好,又为何有那么多人为它趋之若鹜?”   谢轻平:“把持不住的人心最是危险,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人之事,小友就不能当没看见?”卢川眼底的笑意没有了,只有个皮肉的空架子。   “如若是你一人也罢,但你妄图把整个萧门给拖下水…恕我不能坐视不理。”   谢轻平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目光毫不避讳的与卢川对视,后面的话都不用再说了,这一眼就分明了立场。   卢川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木着脸站起来对他拱手行礼:“在下还有事,就不陪小友了,照顾不周,我们改日再会。”   “呵!改日再会。”   谢轻平看着他慢慢走远,从他的步伐来看卢川应是不会武之人。说来奇怪,一个文弱书生怎会沾染合和散这种习武之人才会依赖的慢性□□?   酒果然误事,谢轻平因为贪杯误了回去的时间,等他想起来回去找沈戚,方才热闹的大厅俨然人去楼空。   谢轻平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说等下肯定要糟,不如干脆先去睡一觉。   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在溜回房的半道上就被逮住了。也不是沈戚特意在那守他,而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阿初,看来是我对你太放纵了。”   沈戚看他那浑身酒气的样就来火,拽着人往池子里一扔。谢轻平连躲都不敢躲就翻进了池塘,‘哗啦’一声,不大的池塘里多了一朵硕大的白莲。   谢轻平被呛了口水,在池子里拼命的咳。   “酒醒了吗?”沈戚站在桥上冷心冷面地看着他。   “咳咳咳…咳咳…醒了…”小兔崽子这手也太狠了。   此时的谢轻平浑身湿透,头发上还粘着几根水草树叶,形容好不狼狈。   沈戚就喜欢见到谢轻平狼狈的模样,摧毁他所有的防备,逼他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这种阴暗的施虐欲在沈戚不高兴的时候会表现得尤为明显,谢轻平抬头看到他的脸时就愣住了。   当年的内向小孩儿怎么成了如今的样子?   “不告而别,擅自酗酒,罚你在里面待半个时辰才允许出来。”   沈戚满脸都写着‘危险’两个字,谁敢出声反驳就是找死。谢轻平不置一词的站在齐腰的池水中,表面温顺实则硬的像块石头。他一句软话都没有说,就这么看着沈戚慢慢走远。   好在今日过节,大多数人都放假了,能有幸看谢轻平笑话的没几个。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清萍涧。   “你的衣服好奇怪,怎么一般是湿的一半泥都已经硬了?”水牛捡起一地的脏衣服,莫名其妙道。   谢轻平正巴拉着乱糟糟的头发:“别管什么衣服了,快给我准备水沐浴。”   水牛转身就见到已经脱到只剩条亵裤的人,吓得立马捂住眼睛,边逃跑边骂:“要死了你!”   谢轻平无奈的吐了口气,心说沈戚还不如找个老妈子来伺候自己。   沐浴完之后,谢轻平又恢复成了清爽干净的‘白莲花’。正准备打个盹,就听见水牛沉重的脚步声在快速移动。   他好奇的出去看一眼,水牛一见他就兴奋地嚷嚷:“快去看热闹,南苑那死人了。”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谢轻平送他个白眼。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南苑是男宠们住的地方,冒失的跑过去小心自己成了热闹。   水牛见他不为所动,失望地朝他跺了跺脚。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撇了谢轻平撒开蹄子就跑。   谢轻平看了眼头顶的太阳——阳气挺重,应该不会闹鬼吧?   大过节的死人也没有影响晚上的‘家宴’,沈戚依然准时出现在了饭桌上。得了白日的教训,谢轻平告诫自己必须滴酒不沾。   可有时候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愿的,今晚在座的都是男宠,异军突起的谢轻平自然成了巴结的对象。   已经是第四个人来敬酒了,才拿起酒杯,就听见沈戚冷冰冰的提醒:“伤才好,不要喝那么多酒。”   到嘴的美酒又飞了,谢轻平装作忘记了被罚站的事,恭敬地答了声“是”。   有沈戚这句话,一干男宠都识趣地不去找谢轻平了,不过他们仍是要在他附近转来转去,这样才能吸引门主的注意。   谢轻平闲得无聊,正没事数人头玩,数着数着他才发现‘鼻子’兄不见了。跟‘鼻子’老在一起的‘下巴’反常的没到处挑事,而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喝闷酒。   就在谢轻平觉得纳闷的时候身旁也异常安静的清风说话了:“今日午后廖云死了。”   清风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轻平,活生生把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看我干什么?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清风从怀中掏了块手帕轻轻拭掉了额角上的汗珠,才徐徐道来:“你还不知道?他的尸体是在荷花池里被发现的,一个不足两尺深的池子也能淹死人?”   谢轻平讪讪地想:可不是?阿初就这么死的。   “下头有人传是冤鬼索命,端午节,正午时,敢出来的是最厉的鬼。”   谢轻平嗤笑道:“我又不怕,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清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风云变幻:“是吗?好像你也掉下去过一次,命真硬。”   听的出他说的不是好话,谢轻平也不计较,轻飘飘的回了句‘过奖’,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酒过三巡,沈戚照例不待到最后。本以为他会就这么走了,结果临走前还当着他面把清风牵走了。谢轻平一点也不想回忆当时自己错愕的表情,一口闷气堵着,提着酒壶一翻身就上了房顶。   沈戚就是在故意气他,谁让他不肯服软,不肯去道个歉。   一壶酒,能让他喝到夜深人静。   月朗星稀,谢轻平把空酒壶随手扔了出去,惊起几只野猫莫名逃窜。他优哉游哉地躺在屋脊上,享受着午夜的凉风。   “哗啦”,一阵水声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半夜的谁在玩水?萧门的池塘里是没有鱼的,所以闹腾的只能是人。   他轻巧地越过两座院子,在音源出现的地方暗伏了下来。   不大的池塘里竟然没有一点涟漪,一眼看过去水面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换成一般人可能就当听错了转身就走,可谢轻平不是一般人,他鹰一般的眼睛一眼就看到里边有一个漂浮的影子。   他当即脱了外袍往下一跃,今日的第二次湿身又献给了池塘。      ☆、下狱      一下水谢轻平就预感不好,果然触手摸到的是一个冰凉冰凉的人。他用尽力气把人拖上岸,连忙查探那人的呼吸——还好,虽然微弱,聊胜于无。   借着莹莹星光,谢轻平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居然是‘下巴’兄。   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他把胃里的水挤出来,‘下巴’兄终于醒了,趴在谢轻平膝盖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谢轻平正等着彼时的‘仇人’感恩戴德的膜拜,结果四道目光一触,‘下巴’兄瞳孔陡然紧缩,疯了一般的乱嚎乱叫。凄惨的呼叫声中夹杂着‘救命’‘有人杀我’之类的话,大半夜的把许多正在梦中云游的人都吓醒了。   所以说做好事也要将就天时地利人和,谢轻平虽然救了人,却没留下救人的证据和目击证人。   众人赶到后,在众口铄金之中,谢轻平意识到引火烧身了。   “下午廖云的死指不定也是他干的。”   “还用说,现在都人赃俱获了,多亏景帆命大。不过他都吓成啥样了,还认识人吗?”   “这月黑风高的,真是杀人的好时节!”   ……   谢轻平无语地站在众人的包围圈之中,漠然地看着‘下巴’被人拖走,疯疯癫癫的一路喊着‘救命’,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时有两个侍卫赶来看情况,看热闹的人立刻沸腾起来,纷纷喊着‘抓杀人凶手’。   谢轻平看着侍卫,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救人,不是杀人。”   侍卫认识谢轻平的相貌,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戴着‘好小子,终于落在我们手里’的表情。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位整天跟在门主身边的男宠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先关起来再说。”   眼看他们就要上来拿人,谢轻平后错一步,没让人碰到。他神色淡淡地说:“刚才那家伙显然是中了毒,你们该马上找个大夫去给他解毒,不然他很可能就会这么疯下去。在场的人也仔细想想,这两天有没有服用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肯定除了他们俩,一定还有别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神色各不相同。谢轻平轻笑了一声,对侍卫道:“烦请通报门主一声,让他醒了赶紧来找我。”   说罢,他背着手就往院门走去。明明是一副浸了水的狼狈样,转身之间的慑人气魄竟让两个侍卫吓的不禁握住了刀柄。   “站住,你干嘛去?”   谢轻平回眸一笑:“干嘛?不是去地牢吗?”   大概今夜围观的人都再睡不着觉了,那抹笑足以吓退一切瞌睡。   侍卫一句话都不好多说,老老实实地跟在谢轻平身后,被‘带’到了地牢。   从当年关过沈戚以后,谢轻平再不敢踏足此处。他不禁在地牢门口停住脚步,仰头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时隔多年,有些事还是不能去回忆。   把人关起来后侍卫也没为难他,谢轻平席地而坐看着墙顶上那一尺见宽的小窗。方才在外面不觉得,原来月光真的可以如水一般温柔,整个牢房都因那一抹银光而现得浪漫起来。   谢轻平嘴角噙着笑,试着想那傻小子一身伤痛辛苦唤自己名字的模样。回忆开了闸,一行泪水不经意间蜿蜒而下。谢轻平笑着将他们抹去,正巧一阵微风拂过,来人惊散了梦里桃源。   “你还真能惹事。”   沈戚的声音从地牢上方响起,淡漠的声线在黑暗中铺开。   谢轻平苦笑一下:“你以为我想?”   沈戚没有让人打开牢笼,而是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谢轻平回答:“我只是去救人,救上来他就疯了。看他的面相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毒发被人灭口。”   沈戚沉默了一阵,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就要走。   “唉,别走啊,放我出去。”谢轻平跃到门前,差一步就能扯住沈戚的衣角。   沈戚回头看他一眼:“你嫌疑未清,就在这多待两天吧。”   谢轻平不高兴道:“你明知道不关我事。”   沈戚:“我知道可别人不知道。”   谢轻平踹了一脚门:“你觉得这个破牢房关得住我?”   “你大可试试看,”沈戚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见他的声音在过道里传播,“越狱者视为叛徒,杀。”   “死孩子!”   谢轻平无奈地巴拉下头发,一颗心一会儿岔岔不平,一会儿又老怀甚慰,蹦跶来蹦哒去其实就是不习惯被人保护。即便这种保护人的方式不那么讨喜,但足够让谢轻平这种飘萍一生的人感受到温暖了。   沈戚的确是怕了他了,此人招黑的能耐天赋异禀,再放出去不知还能招来什么麻烦。   等了一夜,终于在阳光照进铁窗时等来了沈戚的身影。   “怎么样?”谢轻平抬头看着他。   “人还疯着,从头到尾只会喊有人要杀他。”   谢轻平:“大夫去看了吗?”   “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确实如你所说,有中毒的迹象。”   侍卫拿来了钥匙,后面跟着水牛,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谢轻平哀嚎:“你还真不打算放我出去啊?”   沈戚也跟了进来,牢门对他来说有些矮,只见他微微弓身过门,再抬头时脸带傲气,俾睨众生之相让谢轻平的心都酥了一角。   娘喂,这孩子真是祸害大发了。   资深老祸害谢轻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满心不乐意地想把沈戚给藏起来。   可惜现在被‘金屋藏娇’的是自己。   水牛伺候他换好衣服,对他留了个爱莫能助的妩媚眼神就走了。   谢轻平打算好好跟沈戚讲讲道理。   “不必说了,放你出去也是添乱,不如让你在此好好反省,大家省事。”沈戚走到他面前,蓦地出手擒住他的下巴。   “这里怎么伤了?”   指腹的温度激得谢轻平微颤了一下,脸蹭的就红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谢轻平气急败坏地拍掉他的手:“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伤我怎么记得!快点放我出去!”   沈戚把他的窘样一瞬不差地看在眼里,面上没反应,心里却跟百花齐放一样灿烂。他忍笑道:“昨日死的那人我也让人去查了,他们都有相同的症状。虽然是溺水而亡,但都是在发病后才被人扔进水里的。”   他的话提醒了谢轻平,在昨夜他就有一种预感,出事的‘鼻子’和‘下巴’就像是什么的试验品,如果他估计的没错,南苑里一定还有他们的‘上线’。   如今事情搞那么大,想必是实验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不得已而为之。搞不好那‘上线’也要被灭口了。   他把想法告诉了沈戚:“你打算怎么做?”   沈戚还是不肯放过谢轻平下巴上的那块血痂,时不时就用手去碰碰他。   “我不会允许有人在萧门里兴风作浪,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很快就能查到结果。”   谢轻平躲也躲不掉,只得任他摆弄。他不耐烦道:“手别乱动,痒!”   他的抗议在沈戚面前只会得到残酷的镇压,也许是昏暗中的错觉,沈戚仿佛觉得天地间只得他们俩人,春情萌动,能做点什么就好。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毫无防备的谢轻平抱了个满怀,地点实在是诡异,却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谢轻平一动不动地僵在沈戚怀里,满肚子的抱怨都化成软绵绵的云絮飘上了天。   “喂,你不是不敢碰我吗?”谢轻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戚,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那只在他腰上乱摸的手给夺了去。   沈戚没有回答那扫兴的问题,张口就朝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咬了上去。怪哉,他最初只是想尝尝味道,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谢轻平不识相地‘唔’了两声,就被沈戚强行摁住后脑,逼着他加深这个吻。   和酒肆中不同,当下的吻是温柔缱绻的,对两个人来说都是非常新鲜的感受。一开始有些抗拒的谢轻平在沈戚与他分开时还有些依依不舍,他陶醉的模样惹得先睁开眼睛的沈戚不由得笑了出来。   谢轻平微窘,没话找话地嘟囔:“发/情也不看看地方。”   沈戚轻柔的捏着他的耳垂,发自肺腑地说:“你们刚才真是太像了,所以我想试试自看己敢不敢。”   “那你敢了吗?”谢轻平问。   耳垂上的手不由分说的滑到脖子与锁骨之间,所到之处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偏偏那只手还不肯停,慢悠悠地上下摩挲着。   沈戚满眼都是谢轻平,脑海里甚至想不起他原来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人就是,从来没变过。   ——还好他不是。   沈戚情绪的变化被谢轻平敏锐的感受到,他还没来得及想通关节就被推开。   “你问太多了,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从春风拂面到大黑脸只有一根头发丝这么宽的距离,谢轻平甘拜下风。都说女人爱找别扭,看来他家的戚戚也当是‘女中豪杰’。   谢轻平只是心里想想,没敢表露出来。他凑到沈戚跟前轻佻地眨了眨眼:“色相也卖了,可以给我减刑了吗?”      ☆、端倪      水牛提着饭菜来探监时就见到谢轻平岔开着双腿,姿势非常不文雅地靠墙坐在地上。   谢轻平听见有人来,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眼,随即又失望的闭上。   “哎呦,地上多凉啊,快点坐床上去。怎么连盏灯都没有,妈呀,我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你说你也是太乱来了,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南苑去干嘛,现在自找苦吃了吧。唉,要不要我给你拿床被子来,这里怪阴冷的…”   水牛独自一人滔滔不绝讲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谢轻平耐着性子听完。飞快地把肚子填饱,把碗递过去:“水牛大婶,求你了,快点离开这肮脏的地牢吧!”   被残忍的扔在地牢里心情本来就不好,如果还要面对水牛无止境的唠叨,那么人生也太凄惨了。谢轻平面上带了点倦色,看起来好不可怜。   水牛不知内情,以为他是被冤枉了不开心。要说水牛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劳动人民,听八卦和开解两不误,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他身旁,开始愈发停不了的关爱之心。   谢轻平的话适得其反,无奈之下他干脆闭了视听,睡起觉来。   监牢生涯在三日后结束,谢轻平站在阳光下畅快地呼了口气。   沈戚在旁看他面带微笑一脸满足的模样,一时有些心动,正待上去抱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三天没洗澡了?”   谢轻平睇他一个‘你废话’的眼神。   沈戚立马嫌弃地退后一步,蹙眉不悦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干净再来见我。”   说罢提步就走,好像多跟他待一会儿都会被臭味熏着一样。   谢轻平见他的反应实在好笑,突然玩心大起,从后边扑上去把沈戚抱了个满怀。   只感到沈戚的身体一僵,周身骤然冷了下来,谢轻平暗道不好,把戚戚惹毛了。正准备抽身而去,沈戚凛冽的招式就劈头盖脸的向他袭来。太快了,谢轻平好吃力才招架住。   太久没和戚戚交过手了,这种感觉让他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谢轻平来了兴致,两人一大清早就在地牢大门前过起招来。   两个守门的侍卫不明所以,拔刀就向谢轻平挥去。   “滚开——”沈戚大喝一声,看着得意的谢轻平皱了皱眉,这厮乘自己分心占了先机妄图想捉住自己。   谢轻平得意了一下,发现沈戚要认真了。本来就是逗他玩儿会儿,真打起来可不行,再说他是门主,属下面前还要给他留些面子。这样想着,谢轻平就故意放出个不大不小的破绽让沈戚捉住。活生生的被摁在地上,这份心也是够苦的了。   “门主饶命。”   沈戚不理会他的求饶,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奚落:“你不是很能耐吗?”   谢轻平苦笑:“再也不敢了,大王饶命。”   沈戚其实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他也觉得很畅快,谢轻平的笑起来传递的暖意消融了他被冰封了许多年的心。无知无觉的,沈戚也随着他也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与以往都不一样,把谢轻平给看呆了去。   “戚戚,你笑起来真好看。”   许多年前,有个少年也曾对自己说:“轻平,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说的声音很小,沈戚只听清了后半句。他吝惜地收回了笑容,板下脸道:“还不快滚,又想进去了?”   死小孩,真不解风情。   谢轻平跑了,沈戚依然站在原地,他单手捂桩噗通噗通’直跳的心口,一脸怅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谢轻平从沈戚口中得知这三天南苑被彻底清理了一遍,除了‘鼻子’‘下巴’,还有另外三个人也被发现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据他们自己交代,服食那东西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好吸引门主。他们并不知道后果,还以为捡到了宝贝。   说起来那东西还真的能让人精力旺盛,生肌嫩肤。他们在得知‘下巴’和‘鼻子’的下场时都傻了,一股脑全部招供。不过他们招得迟了,被供出的郎中已经在自己家中吊死了两日,尸体都臭了。   因为没有找到他们服用过的药丸,也就无从查起药的来源。   谢轻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有没有觉得它的药性与合和散很像?”   沈戚下笔一顿,抬眼看他:“合和散有益血通气,加速脉络流动之能,对习武之人益处很大,可从未听说它还有养颜的功效。”   谢轻平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在码头看见了那么大的货量,只靠几个有武功的人能吃得了多少?合和散用药也不便宜,一般人想吃也吃不起。摆一座山在那,也不怕砸在手里?   如果能弄到药研究一下就好了。   当天下午他就溜到黑市上去逛了一圈,弄了一包合和散,正要走的时候一个提着篮子的小丫头从他身旁经过,进了刚才谢轻平出来的小巷子。   一个女娘家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谢轻平悄悄溜回去,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我家小姐说还想多要点,再拿五瓶来。”   “哎呦,姑奶奶,月前不是才拿了五瓶吗?那东西不能多吃。”   “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嘛,为了气色好点月底可以去将军府伺候。”   “不行,那东西过量会要命的,我不能砸了自己招牌。你再拿两瓶走,再多绝对不行了。”   “唉?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   “我实话跟你说,这药看着好,其实里头掺了合和散,所以说多吃不行。”   ……   谢轻平总算搞明白了,原来他们把合和散改良了,打算撒网卖给普罗大众。谢轻平捏紧拳头,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进去揍那人一顿。   这事要从长计议,必须把源头给揪出来。   接连几日沈戚都没看到谢轻平的人,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在清萍涧堵到人,还正巧碰上他在给自己换药。   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见骨。他没事人一样捆两把就算完事,被沈戚逮个正着押着让大夫仔细包扎了一遍。   “萧门关不住你了?外头更热闹?”   沈戚抱着杯茶,面前放着俩空杯子,谢轻平提着两把壶在他面前傻笑。   “嘿嘿,我也不想的,最近事多。”   沈戚勾起嘴角,尖锐的如刀锋一样利:“说说看,忙什么?”   谢轻平为难道:“你就不能不问吗?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不行。”   谢轻平无言地瞪着他。   “万一有天你在外面出事让我上哪里去找你?”沈戚叹了口气,总算肯放下姿态跟他谈一谈。   谢轻平微微动容,决定挑一半实话告诉他:“我在查合和散的事,最近市面上多了很多由合和散改良而成的新药,有卖给女人美容养颜的,也有卖给老人延年益寿的。它们暂时看来没什么害处,不过有一点,就是一旦开始服用就不能停。”   他认真的凝视着沈戚的眼睛:“你不觉得它与合和散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沈戚点点头:“那你觉得那两人为何要被灭口?”   “因为他们是试验品。”   沈戚目光一变,瞬间凛冽起来:“你在说这种药是从萧门里流出去的?”   谢轻平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只能让沈戚自己去判断。   “你的伤怎么来的?”沈戚察觉到了谢轻平的小心翼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他也找不出不是滋味的地方在哪。   谢轻平包扎完伤口后就只披了件薄薄的丝绸亵衣,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我偷偷溜进他们制药的地方看了一眼,差点被满屋的毒气给放倒,不然那几个小喽啰才伤不了我。”   沈戚的注意明显没在伤口之上,而是一直看着若隐若现的胸口处。刚才谢轻平不经意的动作间,衣带松了。   胸中热的跟火烤一样,沈戚不知那根筋搭错,那股躁动的暴戾眼看又要发作。以往可以找男宠下火,可此时此刻他只想要眼前的人,谁来都不行。   如饥似渴的眼神终于让谢轻平察觉到了不对,他不怕死地伸出手在沈戚面前晃晃:“喂,你在看什么?”   沈戚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额角上一根青筋好像马上就要爆裂开来。   谢轻平发现问题就立马上去扶他的肩膀:“你怎么样?”   “滚!”沈戚一巴掌拍掉他,怒吼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忍得很辛苦,再待下去不知会对谢轻平做出什么事。   谢轻平转念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佯装要走,脚步却在快到门口的瞬息发生了变化。等沈戚发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颈后一痛,慢慢软倒下去。   谢轻平把人接住,往床上一扔就跑了。没办法,谁让他把玉谏给他的药放在清萍涧了。   喂沈戚服下药后,谢轻平就一直守在他身旁,看着他脸色逐渐好转,谢轻平才松下一口气。他不由恼怒地想:这熊孩子到底练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机会难得,谢轻平在沈戚的房里展开搜寻。这间房的每一处机关他都了如指掌,可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他郁闷地捏着沈戚的脸出气:“戚戚宝宝,快告诉我你把家当都藏哪儿啦?”   ☆、矛盾重重   要说到沈戚的毛病已经折磨他好几年了,并且也有谢轻平的一部分功劳。   当初他身受重伤逃出,为了在短时间内恢复受损的筋脉,沈戚不得不动用家传的禁法。别人要三五年调养的伤,他两年内痊愈,不仅如此内力更是成倍增长。不然他哪来的自信去找谢轻平单挑。   这些事只有沈戚和卢川知道,当初全靠他的倾囊相助沈戚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所以,他待卢川是不同的。萧门的其他人都是下属,只有他是手足兄弟。   谢轻平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满心的埋怨中,一晚上做梦都在骂沈戚不懂事。   早晨沈戚先醒来,看着身旁睡的一脸坦然的谢轻平,差点一巴掌把他掀下床去。敢打晕门主,是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   要不是看在他没有离开,而是陪了自己一夜的份上,一定要再把他关个十天半月。   想起昨晚的狂躁,沈戚心有余悸。   阿初太像谢轻平了,当时自己的脑子里想的只有占有和撕碎他,若是真的让自己得手,不知现在正睡的无知无觉的人还有没有命能活下来。对着那些男宠上能自持,因为知道他们并不是…   他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能以假乱真?   此刻已灵台清明,沈戚看着谢轻平大敞的衣襟里,喉间不自觉地动了动。手伸了一半又猛地缩回,果然色心不是随时都能动的,只有谢轻平不是谢轻平的时候才可以。   沈戚一掀被子就下床,也不管被丝被罩住脸的另一人。   本来谢轻平一夜无梦睡的很好,突然就觉得泰山压顶喘不上气,恶梦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来。最后他是在水牛一声娇娇柔柔的‘相公’中被吓醒的,一把揭开脸上的被子他才吐出了那口浊气。   “太缺德了。”谢轻平泄愤似的在沈戚的枕头上锤了两拳,晃晃悠悠的下了床,发现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他纳闷的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能睡了,难道是戚戚□□的功劳?功过相抵,这次就饶了他吧!   谢轻平今日有个重要任务,就是潜入敌人内部去偷账簿。以他的轻功本来是小菜一碟,但经过昨日那一茬恐怕他们已经察觉,说不定早就被转移了。所以谢轻平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走一圈,看能不能捡些遗漏下的蛛丝马迹。   青天白日的做起贼来,谢轻平一点不心虚,当发现目的地里有人时,麻溜的上房揭瓦行偷看之实。   被偷听的两人里有一个让谢轻平觉得十分眼熟,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眼睛都发酸了他才想起来,这人可不就是卢川的手下?   他们嘀咕了半天,谢轻平听明白了内容的关键。原来今晚必须出一批货发到另一座城,可如今盘查得太严,只能再借一次萧门的商船和码头。因为货量太多,必须持门主或者卢川的手书才能登船。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将事情报告上去。   谢轻平弄清了时间地点,冷笑一声就离开了。瓦也没给他们合上,遇上下雨天肯定会漏雨。   卢川做的事是谢轻平最痛恨的,为了一己私利陷同门于不义。他若有一天出事,萧门莫说与他陪葬,声誉也要大受影响。更别提卢川还辜负了沈戚的信任——沈戚也是人,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谢轻平决定替沈戚遮住这块疤,希望自己有能力让它在被沈戚发现前自己愈合。   可惜,他低估了人在利益面前不切实际的欲望。   手持火把的打手将谢轻平团团围住,又黑又呛人的油烟几乎把满天星光都遮盖,一轮明月就这么孤零零的飘荡在夜的上方。   谢轻平蹙眉看着面前的人:“你真无一点悔改之心?”   盛夏的夜,卢川仍要披着件斗篷,狂放的海风像是要把单薄的他吹到天上。他被两名壮汉护在身后,只听见他用无力的声音在说:“都到了这个程度,我收不了手了。让我做完最后这单,保证再无以后。”   谢轻平一脸‘你当我傻啊’:“你这单足够祸害一个国家了,要是让它们流出去,恐怕不出三个月朝廷都要出面。你之前也挣了不少,适可而止吧。”   “我也想止,可还有这么多兄弟要照料,树欲静而风不止呐。”卢川面容愁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强忍着独自承担。   谢轻平看在眼里直想吐,但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们却很吃这套,一个个护他护得更紧了,恨不能当场就将谢轻平石沉大海。   面对一群如吃人饿狼般的眼神,谢轻平不慌不忙地抽出了手中的剑:“他们是兄弟,沈戚就不是兄弟了吗?你此举会将他置于何地?别废话了,这船货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那就让沈戚来裁决吧!”   双方都不肯退让一步,那就只能倾全力取胜了。   谢轻平独挑五六十个壮汉,砍了一半人,又杀出条血路生擒了卢川。他知道已经有人去报信了,卢川的外援很快会到,到时候谢轻平就算生出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人捉到了沈戚面前。   捂着好不了的伤,那就干脆揭开让它疼,好过无知无觉的烂进身体里。   沈戚气恼的不是半夜被扰醒,而是看见一身血的谢轻平和只剩半条命的卢川,他们俩竟然都有事瞒着自己。   谢轻平把这几天所见所闻都跟他汇报了一遍,然后让卢川对质。   沈戚怒瞪着卢川,带着失望和悲切:“我这么信任你,萧门一半都交给你掌管,还不能满足?”   卢川一直在艰难的喘气,好像有什么病发作了,看起来十分不好受。他面带痛苦地说:“我没有背叛门主,更没有做出半分对不起萧门的事。”   谢轻平从怀里摸出账本扔给沈戚:“刚偷出来的,还热乎。”   他有累又渴,抱着茶壶灌了个底朝天。身上看起来凄惨了点,但绝对比卢川的生命力显得顽强多了。他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挂,成功的让沈戚皱了皱眉。   沈戚按捺住火气没骂人,拿着账本翻看。   卢川辩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那一船——”   未等谢轻平把话说完,门外就有人紧张来报:“报,码头起火了,烧了好几条船。”   谢轻平面色终于严肃起来,他正色道:“是他,为了毁灭证据竟然下令烧船!”   卢川愈发虚弱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祸乱了萧门,再离间我们感情,小兄弟,你到底是哪家派来的?”   一不小心被反咬一口的谢轻平将目光对向沈戚——你信谁?   沈戚上前将卢川扶起,吩咐侍卫送他去休息。可卢川不同意,他固执地不要人搀扶,凛然地站在沈戚面前:“门主不打算为今夜之事做个裁决?”   谢轻平也看着沈戚,竟然达成一致意愿。   沈戚二话不说把账本拿出来,用烛火点燃。谢轻平伸手就要抢,被沈戚呵斥道:“下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咳咳咳…咳咳…”卢川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沈戚赶忙上前扶人。而谢轻平就这么看着纸张在火焰里飞舞,化成一片片未曾化开的黑灰。   沈戚跟着去照料卢川了,把谢轻平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一寸也没有挪动,一直等到一个时辰后,沈戚返回。   “现在该轮到处置我了吗?”谢轻平眼中有多少失望,就有多少不想面对这人。   沈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劲的虎口正好掐在他的伤处。   “你真以为我不敢处置你?”   谢轻平失笑道:“我以为你的眼里融不进沙子,爱憎分明,铁腕手段。结果你还来问我?”   沈戚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你就这么想看到我们兄弟决裂?”   谢轻平愤怒地瞪回去:“他干那么多缺德的事,还要把你也拉下水,这种兄弟你还打算留他过年?”   他用力挣脱沈戚的桎梏,退了两步,用疲倦的声音:“也罢,最终我的目的还是达成了。那批货流不出去,一切尚可挽回。”   沈戚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有道不明的情感流淌。他重新握住谢轻平的手腕,这回是轻柔的,只表达关切。   “我想相信你,却没有理由说服自己,难道我沈戚也有一日会为了个不知来历的外人怀疑兄弟?”沈戚把心里的矛盾给说了出来,这对他说来十分不简单,要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实在太艰难了。   可是面前的人稍稍对自己流露出一点失望就让他受不了了,不自觉的把心底久违的依赖给掏了出来。   ‘他是可以相信的’‘你只能信赖他’,沈戚心里的声音不断冒出,与理智生生把他切成两半。   谢轻平怔了怔,好像明白了他的痛苦。他无奈地叹口气,像从前无数次包容沈戚时一样:“不是还有玉漱丹嘛,拿出来。”   沈戚惊愕地看他,那东西从玉城回来后他不是没想起过,可每次想到要用他就会本能的排斥,总隐隐觉得一旦用了玉漱丹,那么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回不去哪里,沈戚一直没想起来。   “你确定?”   谢轻平平静地点头:“确定,用它控制我,打消你所有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玉漱丹      “确定,用它控制我,打消你所有的怀疑。”   沈戚吩咐门口的侍卫去拿玉漱丹,当小瓷瓶被沈戚拿在手里时,他的心中恍若卸下了一颗巨石。   “你有时候真是体贴的让我感动,让我又爱又恨,想把你藏起来,又想亲手掐死你。”   谢轻平看着那个小瓶子,笑起来:“你真爱自找苦吃,何必矛盾呢,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沈戚也笑了,眼底却是一片冰雪寒霜:“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图什么?仅是一句报恩未免太敷衍,在我看这更像是补偿,又或者其中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我越是舍不下你,就越会忌惮你。”   “唉!”谢轻平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背,拿过小瓷瓶倒出药丸一口吞了下去,“还有呢?一起拿来。”   沈戚当着他的面从暗格中拿出一个木盒,才打开盖子芳香就淌满了房间。   “这是萧门秘制的药丸,不会至人死,却会让人生不如死。吃过这药的人无一挺得过去,都是自我了断的。”   他拿出一粒放在谢轻平手心:“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后悔了我给你解药,然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谢轻平苦笑道:“我倒宁愿你给我见血封喉的□□。”   “因为你跟他们是不同的。”   我再也下不了第二次手,如果你仍要背叛,那就让我们一起痛苦。   沈戚管侍卫要了一条长绳:“为了防你伤着自己,必须将你绑起来。忍一忍,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谢轻平把满是异香的药放在舌尖,轻轻一卷便入了喉。待沈戚将他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由内腹传出的疼痛开始逐渐蔓延,冷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他喘着粗气拼命忍耐道:“我觉得你还应该给我块布叼着。”   沈戚的眼神暗了暗,翻出块干净的丝帕叠整齐塞进他口里。此时的谢轻平已经快痛到不能自已了,发出沉闷的低吼说明他尚能自持,等再过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时间的流速对每个人来说是不同的,有人一宿安眠,半个时辰不过一瞬。有人正经历针扎火烧,半个时辰却犹如一生一世。   谢轻平不知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沈戚把他放下来时发现他手掌已是鲜血淋漓,被绳子绑住的地方也有深深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破皮流血。这种疼得让人连命都不想要的毒,只要体验过一次,今后任谁都再生不出二心了。   沈戚拿湿布在擦拭伤口,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昏迷的人再受到痛苦。擦完了手,上过药,沈戚托着那只包的跟馒头一样的手轻轻放在唇边:“阿初,你可会后悔?”   昏睡的人并没有回答,舒展的眉目在向人诉说疼痛已经过去,请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沈戚又给他喂了些水,随后来到书房,把这两天报上来的货运账目逐一审查一遍。卢川的事他不是没听到风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又一次被最信赖的人出卖。今夜的事不是他信不过谢轻平,而是他心底希望再给卢川一次悔改的机会。   信与不信交织在一起,最终他选择偏袒卢川,伤了谢轻平。沈戚对着满是字的账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闭眼捏了捏眉心,强行摒除杂念——不能让阿初的辛苦白费,起码要看清卢川到底背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沈戚本以为谢轻平疼过就没事了,哪知从后半夜起他就发起了高烧,并且一烧就烧了两天怎么也退不下来。   也许是上天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身体的底子,伤病接连不断的来,如今要数罪并罚让他病个彻底。   第三天了,全萧门都在胆战心惊的运作着,不知情的以为是港口烧了两艘货船损失惨重。知内情的就明白门主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稍有空闲就守在那位男宠的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全城的大夫都被请来会诊,据说今日烧再退不下来就要去请玉城主了。   就在沈戚想着要不要把解药喂他吃下,谢轻平就这么平静地睁开了双眼。苍白的脸颊粘着一缕黑如墨的发丝,使他看起来脆弱的奄奄一息。   “怎么这么吵,老听见耳边有人在嗡嗡嗡的说话。”他试图让自己坐起来,结果手掌一用力钻心的疼痛就让他摔了回去。   沈戚接连撞翻两张椅子才赶到他身边,把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省点力气,别乱动。”   谢轻平全身无力的靠在沈戚怀里,刚才醒来积攒的一点力气被那一下都给摔没了,不仅如此头晕像山洪暴发,顷刻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闭着眼难受的哼哼:“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船上?”   沈戚不厚道地笑了:“病秧子还想坐船?”   谢轻平没力气理他,养精蓄锐等待一波晕眩过去再次睁开眼。   “醒来了就好,我去让大夫进来看看,你乖乖躺着。”沈戚说话轻柔的就像哄孩子,手下的动作更是像捧着无价之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呼吸的频率都比平常慢了很多。   老大夫把完脉又在谢轻平身上摸摸捏捏了许久,沈戚耐不住问道:“为什么烧还退不下来?”   老大夫捻了捻胡子,高深道:“既已转醒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门主可以放心了。老夫开副猛一点的药先让他把烧退了,剩下的,还是以调养为主。他的身体接连受创,铁打的也扛不住,还望门主多加注意。”   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话,沈戚看了一眼烧的双颊通红,弱弱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谢轻平。   “我会注意的,今后再也不让他做蠢事了。”   谢轻平听闻勾了勾嘴角,本想说点什么,可脑袋稍微动一下就头晕目眩,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沈戚连忙上前把他按住,斥责道:“别动了,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谢轻平笑着摆摆手:“我不睁眼就是,可算体会了一回晕船的感觉。”   “晕船才不是这样。”沈戚把人摁回床上,就吩咐大夫去开药了。   “库房的药材随便用,不够的立刻让人去采买,一定买最好的。”   众人都退出去了以后,沈戚才疲惫不堪的往床上一坐,在谢轻平的肚子上拍了一巴掌:“你说我们的互相折腾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谢轻平被他的抱怨给逗乐了,缩在床脚一边晕一边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别欺负病人,讲笑话走远点儿。”   沈戚也笑了出来,他握着谢轻平没什么血色的手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然玉谏非得把你接回去。”   “不会的,我不走他不会勉强。”   沈戚大概觉得他没什么说话的权利,便替他做了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玉谏想把你要回去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谢轻平没有回答,呼吸平稳好像已然入睡。沈戚替他盖了层薄薄的丝被,起身离开。   随着谢轻平身体的逐渐好转,萧门门主的阴晴不定的脾气也变得规律起来。这段时间可苦了各堂的堂主们,左使也病了,右使常年在外,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向他们。要说有多可怕,看外头挂着的三张人皮就知道。   门主不知受了哪门的刺激,对港口进出来了个大清扫,扫出一片蝇营狗苟的勾当。并且把几个偷渡违禁品的首犯给当众剥了皮,那天的惨况估计后萧门的人忌惮好一阵子。   有些人猜测这一切只是开始,门主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查左使手下的工作了,不然左使怎么会病的那么巧。   左使可是门主过命的兄弟,大伙都在等着看,门主会是徇私包庇,还是铁面无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回卢川能逃过一劫其实他更要感谢谢轻平,如果那船货流入市场,想必卢川变成一张人皮也是迟早的事。   可惜有些人不仅不领情,还要把人当成绊脚石看待。   卢川是真病了,咳嗽老不好。闭门三天,却在半夜接见了一位客人。   “鸢尾姑娘,那批货能不能缓缓,我会尽力弥补李公子的损失的。”卢川深夜中穿戴整齐,哪怕病容难掩也力求大方得体。不是他对人家姑娘有什么心思,而是这位鸢尾姑娘来头大,他得罪不起。   鸢尾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着杯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这次的损失委实不小,我家公子倒是有心体谅,但是下面的买家们急得很,要安抚他们估计又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卢川一脸歉然,没接话。   “公子说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事他不怪你,但那叫阿初的人绝不能放过。”   卢川蹙眉看着鸢尾:“李公子想…”   鸢尾恶毒地笑了笑:“当然是想他死,此人留着必成祸害。”   卢川想到那晚见识过谢轻平的身手,不赞同地说:“他的武功已至化境,谁还能杀得了他?”   鸢尾把茶杯放回原处,起身准备走人,她不客气道:“这就是你的事了,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除了他就行,我家公子定会给你记一笔功劳的。”   卢川:“……”   鸢尾已走,余香缭绕。卢川咳了一阵,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封信——徐清风亲启。      ☆、养病      话说看大夫一碗药让谢轻平湿了两床褥子,高热终于退了下去。接下来是缠绵几天的低烧,害得他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   又是一个大早,谢轻平勉强吃了几口粥就又回床上歪着去了,正要入眠,就感到有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他不耐烦地挥开那只扰人清梦的手:“门主怎么去而复返?”   沈戚从一进门眉头就没展开过,要不是听大夫说持续低烧是自然现象,他真会忍不住把人带到玉谏那里去。   “既然醒了就出去晒会儿太阳,成天窝房里病怎么好得了。”   谢轻平终于肯睁开眼睛正眼看他:“谁说我醒了?刚睡着被人吵醒的好吗?”   假装听不懂他的抱怨,沈戚干脆连人带被子一起打包,扛起就往门外走。   “喂喂喂…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没有威胁的抗议还不如一个屁,谢轻平被扔在石凳上的时候还有点蒙,就听见沈戚用命令的语气说:“坐好,不许动,我去让人搬张竹榻来。”   谢轻平轻轻的挣动了一下,想把裹在身上的丝被弄下去。   “我说了不许动。”   走出几步外的沈戚突然回头,莫名心虚的谢轻平被这么一吼果然就不敢动了。他懊恼地想:这性子是随了谁?还有的治吗?   早晨的阳光已经比较炽热了,所以沈戚没有直接把他放在阳光下,而是在纳凉用的亭子里放了竹榻,让他可以吹吹风透透气。   要说人在室内和室外的精神气还是不同的,谢轻平被晾了一会儿明显就感到不那么头重脚轻了。他开始有心思拿沈戚开玩笑。   “我说沈大门主,你怎么得空来守着我这么个小人物?”   沈戚与他一同坐在榻上,不同的是一个人眼珠子四处乱转,看什么都入不了心。一个目光就没离开过水池里的青青荷叶,不过好像也没走心。   “我放假还需要你同意?”   沈戚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明明没带什么情绪,可就是让谢轻平浑身一怵,他惴惴不安地揣测着:莫不是让狐妖什么的付了身?今日戚戚看起来怎么显得格外的勾人?   沈戚对上他惊悚的目光,莫名道:“你在干什么?”   谢轻平眨眨眼,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嗯?”沈戚不明所以地靠过去。   一双带着热气的爪子就这么不由分说的捏住了沈戚脸颊上的肉,还作死地扯了两下。   “不是假的?”   沈戚把他的爪子用力握在手中,威胁道:“收起你的狗胆,别以为病了我就不敢折腾你。”   谢轻平无赖地笑笑:“我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看。”   远处两只话梅在叽叽喳喳的打架,互相绕来绕去给对方捣乱,在一方天地里竟也闹出翻缠缠绵绵的情意。   沈戚嫌那两只鸟儿闹的慌,捡了粒石子将它们吓跑。   谢轻平‘啧’了一声,不满道:“你这人竟然棒打鸳鸯。”   沈戚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明明有话想说,却又怎么也不肯开口。谢轻平恼了,扯过他的手就啃了一口:“有话赶紧说,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   他本来想说像水牛的,忽然又想起水牛的磨磨唧唧和他不是一回事,水牛的那条舌头能把人说得牙酸胃疼。   沈戚侧头看了他一阵,终是把话说了出来:“卢川那儿…我暂时不想动,他对我有恩,我不能——”   “行了,你不必跟我解释。”谢轻平打断道,“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只要你心里有数就好。”   沈戚:“你不会觉得委屈?”   “开什么玩笑?”谢轻平失笑,“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沈戚竟无话可说,他的回答这般坦然,以至于别人哪怕再问一个字都觉得多余。自负如沈戚,都忍不住在心里问:我何德何能?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谢轻平手背:“你的情我承了,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   “呵!”谢轻平抬手遮在眼睛上,袖子几乎盖住了半张脸。   “我要睡了,别吵。”   世事真不能尽如人意,明明两人说的都是顺耳的好话,却皆成了听者的诛心之言。   此回谢轻平真的伤了元气,七八天才终于把病气都散了。大夫说他受不了大补,加之天气太热,病的久一点也没有办法。   沈戚见他即便不发热了,却也总是没什么精神,觉得必须给他找个凉爽的地方呆着。于是就有了今日之行。   “我说了要骑马,这么热的天闷在马车里更难受。”   谢轻平半个人挂在车厢的窗户上,恨不能把自己当风筝放。   “再有半柱香就到了,赶紧回来坐好。”沈戚没指望他能自觉,直接就上手把人拽回来,“等下到了山庄别乱跑,先去温泉那泡一会儿,傍晚我再带你逛。”   谢轻平斜眼看他,没支声——我还用你带?我住庄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以为他是不满了,沈戚极有耐性地安慰道:“不是对你有什么戒心,只是因为山庄里外都布置了很多机关,怕你不识路会受伤。”   “机关?为什么要设机关?”他记得以前的山庄只是用来养小孩子和接待,如今二者皆没有,设机关来干嘛?   沈戚揉了揉他的脑袋,简洁明了地回答:“秘密,别问。”   谢轻平神色复杂的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依旧是冰冷的棺材脸,没有一丝破绽。   他以为不说自己就不知道,谢轻平当年就是死于山庄的后山,尸体落入百丈悬崖下的茫茫大海。   虽然不能确定是否一定与自己有关,但他预感‘谢轻平’这三个字一定脱不了干系。想不到还可以故地重游,谢轻平想起一件说不上很重要,但一定不能错过的事。   果然不出半刻马车就抵达了山庄大门,只有一位老管家张伯出来迎接他们。   张伯——沈戚在那次事变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旧人,年近七十,几乎见证了谢轻平和沈戚俩人的童年。沈戚唤他张伯,谢轻平管他叫张叔。   沈戚扶住正给他行礼的张伯,就像一个返家的孩子一般,卸下了一本正经的伪装,多了几分晚辈的谦卑。   “张伯你年纪大了,此时外头正热,何必亲自出来接我。”   张伯笑呵呵的任由沈戚扶着,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慈祥笑容:“你难得回家,我忍不住想多看看你。再说门主也太小看老朽的身子骨了,年轻时跟着老爷子历练出来的,平常人家的老头子可不能跟我比。”   回到家中没有负担的沈戚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他扶着张伯进了门,一老一少的背影看得谢轻平眼眶发热。他多想也接过张伯的手,与他唠家常,说说沈戚儿时的糗事,再提醒他注意脚下,改天把这些碍事的门槛都给拆了。   当时浑然不觉的点滴小事,如今可望而不可求的梦幻泡影。   沈戚走了几步回头望着谢轻平:“快跟上。”   终究还是回来了,还奢望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珍惜这偷来的时日吧!   “来了,这大门真气派,可把玉城主家比下去了。”   一条小径通向后山的温泉,谢轻平被沈戚拉着手,经过一大片桃林。又圆又饱满的桃子上已经泛起惹人垂涎的粉色,谢轻平顺手就偷了两个拿在手里。待来到山泉处时简单的冲洗了一下,自己挑个最好的先咬一口,才拿出另一个给沈戚。   沈戚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接,而是说:“后花园里的东西,哪怕一草一木你都不能乱碰。这次就算了,敢再有下回,你就回地牢里待着。”   哪里又惹到这位大少爷了?谢轻平无端被恐吓,不甘心地把桃子嚼的咯吱咯吱响。吃完了一个,又赶紧把另一个塞进嘴里,赌气似的一口吞下。   沈戚看他那猴样才恍然觉察自己过于严厉了,是自己带他来的,怎能连两个桃都小气?!   其实并不是因为乱碰了东西,而是正好那片林子是当年自己与谢轻平一起种下的,那是他们的回忆,所以谁都不能碰。还有一点勾起了沈戚对过往的记忆,就是他们无意间做了同样的事。从前谢轻平很少有空到温泉来,但凡来了就必定要祸害满园的桃树,不是摘花就是摘果,摘下来的果子他必先把最好的吃掉,剩下的才用来打赏小跟屁虫沈戚。   桃子递给他的那一刻,思念被打开,恍然不觉已下泪。泪水流进心里,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苦的。   面前的人就是个被迁怒的倒霉蛋,等沈戚明白过来,赶紧用温柔来补偿:“过来,我帮你脱衣服。”   谢轻平睁大眼睛看他: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待会儿不会下雨吧?   抬头看看天,一群小雀儿飞过,万里无云。   谢轻平手掌上的伤才开始长新肉,确实不是很方便。他坦然的张开双手,怡然自得地享受服务,直到把自己脱成个光棍。   “你怎么皮肤比女人还嫩?习武多年竟然连块疤都不曾留,真让人妒忌。”   ☆、旧人   光溜溜的谢轻平刚跳进池里,听沈戚那么说脚底一滑直接栽进水底。   沈戚抄着手站在岸上冷笑:“你心虚什么!”   谢轻平扑腾了一阵,好不容易摸到岸边站稳,被呛得鼻涕眼泪横流的他心里把沈戚骂了一百遍。   不久后,沈戚也跳进了温泉,两个身无寸缕的男人就这么并排靠着池壁闭目养神。   谢轻平感到上方有一个黑影掠过,睁眼一看,是一只白羽的喜鹊在他们头顶飞着玩。   他用手肘碰了碰沈戚:“你说它要是在我们头上拉屎怎么办?”   沈戚仍旧闭着眼睛,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怕的话就把它打下来。”   坏心眼的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末了还要补上一句:“这可是你指使的。”   然后就听见倒霉喜鹊‘嘎嘎’地惨叫着落入了一旁的树林,惊起一堆的鸟儿叫唤,估计它是被集体嘲笑了。   除掉了碍眼的鸟,谢轻平总算可以翻过身,让背从水里出来透透气。   等沈戚养足了精神,睁开眼就看见身旁雪白又乌黑的一片。湿淋淋的黑发下面是白的晶莹剔透的肉体,不算宽厚的肩胛还残存着少年的影子,流畅而又瘦削。隐约可以看到一点肌肉的雏形,这是唯一可以同女子区分开的地方。   方才睁眼时一恍惚,沈戚真的差点错认身旁的人。   年轻的身体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沈戚慢慢将手覆在他的腰上摸索,谢轻平一抖就从梦中醒来,不高兴道:“你干什么?”   沈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一点没有男宠自觉的人,惩罚性的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谢轻平转过身吃惊的看着他:“光天化日的,你想怎么样?”   他转念一想又道:“你不是对我下不去手吗?”   沈戚哭笑不得道:“山庄里没别人,我不找你找谁?”   谢轻平此刻的心情比刚才被他射下来的喜鹊好不了多少,他虽然早已承认自己的心意,但是真有一天要做如此亲密的事…好吧,谢轻平是个老光棍,没经验,所以害怕。   好在沈戚暂时没起这心思,纯粹只是一时兴起逗他玩玩而已,他说了句实话,打消谢轻平的不安:“你放心,我不碰你,刚才我只是想起从前。他的后腰上有条疤,还一直不肯告诉我它是怎么来的。然后我就天天想着,直到第一次梦遗。”   沈戚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毫无芥蒂地告诉谢轻平,感受到敞开心扉的畅快淋漓,他难得轻松又自在。   谢轻平在震惊中清醒过来,原来戚戚这么小就对自己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为什么他从未发觉?要不是彻底决裂那天沈戚的爆发,他们会不会永远都把对方藏在心里,一生错过?   沈戚觉得的趣事,在谢轻平看来都是一次不可言说的心疼,他干脆一鼓作气上前抱住面色温和的沈戚。   “谢轻平何德何能…”   沈戚突然被人抱住,回忆也被强行中断,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让他回到了现实。   “啊,让你看笑话了,每次我回到这里都会忍不住去想他,也只有在这里,可以让我暂时不去恨他。呵…每次都不敢来,来了又不想走。”   谢轻平的情绪像是被他感染了似的,难以自控的爆发出来。放在沈戚腰上的手越来越紧,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想起,原来那些都是少年最珍贵的感情。然后被自己无情的踩碎,成了一道刻在心上永远抹不去的疤。   如果当初换一种方式,会不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谢轻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之心。   “你怎么了?在可怜我?”沈戚用力把谢轻平的下巴挑起,摄人心魄的双眸里跳动着怒火。   谢轻平暗骂一声‘死小孩’,脸色变的太快了。紧接着他壮起胆子抱着沈戚的头就深深的吻了下去。一回生二回熟,他好像已经熟能生巧了。   在沈戚惊异的目光中倒映的全是眼前那双颤动的睫毛,身体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那生涩的吻上。他也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这与泉水截然不同的温暖。   一个旷日持久的吻最终导致的就是谢轻平头晕眼花的被沈戚扶着出去。   “你身体尚未痊愈,不适宜泡太久。”   谢轻平至始至终低着头,借此来掩盖自己羞愤的神色——娘喂,被吻到脚软,这张老脸怎么也拾不回来了。   沈戚脸上带着笑,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中,十分善解人意的不去点破。   桃园无灼灼桃花,唯有叶葱茏葳蕤。   是夜,无人的院中静得哀伤。沈戚独自一人静静的站在一颗孤零零的老梅树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谢轻平在房中看着他的背影,亦是心绪难平。   他们所在的是沈戚曾经的卧房,里面的陈设与当年无二,谢轻平一进来时就觉得压抑的难受。那两年,他杀人如麻血流成河,没有哪里是他不敢去的地方。唯有这个院子,不敢想,更不敢靠近。   他还记得梅树下埋了坛好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谢轻平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乘沈戚还没回来,他偷偷从后窗溜了出去。   谢轻平自己的居所与沈戚只有一墙之隔,他灵巧的翻进去,直接摸进了卧房。   果然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沈戚不会让人动自己的东西。   他轻轻一跃就上了房梁,在横梁间某块瓦片处摸出了一块羊皮。谢轻平苦笑着把羊皮放进怀里——他的戚戚真的跟自己恩断义绝了,连留下的遗物都不来收。   这块羊皮上的东西,是谢轻平能留下最有价值的东西——真的很有价值,他把无量山和天地盟扫荡来的金银宝贝全都囤了起来,囤货点就写在羊皮上。   维持一个门派是需要很多钱的,当年留下的萧门只是一个空壳,没想到如此艰难的局面也让沈戚渡过来了。   谢轻平骄傲地想:戚戚长大了,没有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这笔财富绝对会让他如虎添翼,雄霸武林。   梁上君子正准备走,就听见一个蹒跚的脚步声靠近,这座庄里的老人只有一个,就是张伯。   张伯提着盏灯笼,缓缓地走进房,然后把灯笼在地上放好。他的手不再稳健,灯笼触地的瞬间还是歪了一下。眼看灯笼就要侧倒燃烧起来,谢轻平下意识浑身肌肉一紧。就见张伯用脚背轻轻一勾,灯笼平平稳稳地被放在地上。谢轻平勾了勾嘴角,眼底一片温暖。   昏暗的灯火映照着一张苍老的脸,他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房出神,蹲在房梁上的谢轻平也闹不清他想干嘛。   过了许久,一声叹息传出,张伯竟然开口说话了。   “平儿,戚戚回来了,你看到了吗?”   “我知道你在等他,现在他来了你还不肯出来看一眼吗?”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走。”   “唉~你啊,后悔吗?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告诉别人,现在戚戚不理你了,心里不好受吧?”   “张叔也老了,还能陪你多久?等我也去了,是要去找老太爷的,才不理你。”   ……   张伯好像只是来找‘人’说说话的,说完他便提起灯笼原路返回,谢轻平从房梁上跳下来悄悄地追了出去。目送张伯进了自己的屋,谢轻平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仰头与繁星对视。满眼的泪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几起几落的呼吸后,泪意退去。谢轻平掀衣跪下,默默地磕了三个头。   被这么一耽误,谢轻平回房时沈戚已经在灯下喝茶了。   “你去哪了?”   谢轻平心绪尚未平静,一时不想开口说话。他不顾沈戚略带责备的讯问,衣裳也不脱就翻身上床。   沈戚这时才发现他的情绪不对,熄了灯,合衣在他身旁躺下。   “为什么不开心?”   谢轻平再翻个身,留个背影对着他。   黑暗中听见沈戚的一声轻笑:“以前他跟我说,想哭的时候就仰着头,这样眼泪就掉不下来了。”   “哄小孩儿的你也信!。”   沈戚转身搂着他的腰,亲昵的贴上他的背后:“是啊,以前我真傻,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谢轻平紧闭的双眼不住地颤抖着,即便把头埋进被子里,也仍旧藏不住那满身的寂寥。   “不过他说的没错,男人流泪不丢人,没有泪水的人才是可怜的。实在想哭又怕丢人的时候,可以看天,泪水没掉下来就不算哭。”沈戚轻轻拍了拍他的腰,“这招很管用,我整个童年都指着它过的。”   谢轻平猛然翻过身正面对着他:“你真啰嗦,我哪里哭了。”   沈戚把手覆在他脸上,轻轻的在他额头啄了一口:“好,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你的泪都流干了,只剩下红红的眼眶,我不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只请你不要骗自己。   谢轻平你看到了吗?我怀里的这个人好像你,好像就是你。   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   要不是每日都有快马送来的公务,谢轻平舒坦的早就忘记了时日。最近他是越来越能适应闲适的生活了,并且还能心安理得的乐不思蜀着。   可惜没过几天好日子老天就看他不顺眼,开始布云施雨,接连就是四五天出不了门。   这天早晨终于看见了久违的阳光,沈戚说:“你在家等我,晚一点带你出门走走。”   谢轻平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抓住他的衣角:“你去哪里?”   “就在后山,雨水冲垮了两间库房,我去看看。”   “嗯,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有时候意外是伴随着人心而起的,谢轻平想:如果早晨分开时不多嘴说那几个字,会不会就屁事也没有了?   张伯来通知时,谢轻平好长时间没晃过神——沈戚怎么会被塌方给埋住?开玩笑,他的轻功是自己教的。   ☆、救援      谢轻平赶到现场时山下的救援还没上来,只有山庄里的十几个下人和侍卫在挖土运石,半边山头的泥巴碎石,这么几号人根本就杯水车薪。   “萧门的兄弟什么时候到?”谢轻平目光阴沉的看着夷为平地的土丘,心中激越,面色却不动如山。   “上山的路被堵,虽然已派信鸽传讯,但估计也要两天才能通路。”张伯是持重的老人,一生饱经风浪,在一干下人眼中也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谢轻平目测了一下地貌,下决定道:“让他们继续挖,这座土丘不大,找准位置应该能很快挖到。下面是萧家的重地,估计没这么容易坍塌,沈戚一定还活着。”   张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道:“就怕石门被破坏自动封死,泥土挖开了也再不能打开。”   “总能打开的,我一定不会让沈戚有事。”谢轻平转身就要走,脚步一顿又补充道:“我去把守城军请来开路,张叔你通知弟兄们把吊具和起重架给装好待命。等我,两日必回。”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朝沈戚的书房走去。   江湖门派向来与朝廷官员无往来,但谢轻平知道老爷子与此处的前兵马大元帅有私交,他怕现任都督不买萧门小辈的账,此时能拿着信物去会更加保险。   谢轻平顾不得想其它,进了书房暗室拿了信物就往外赶。   山路本就崎岖,被一场泥石流冲刷后更是寸步难行。谢轻平仗着艺高人胆大,硬是给他闯了条路出去。   一路快马加鞭,顶着雨后能把人烤焦的烈阳疾行了百余里,终于看到了远方的城楼。   谢轻平勒住马缰,在城门下重重地吐了口气。   与此同时山庄里的挖掘进程可谓是惊心动魄。   “张管家?我们就在此守着什么也不用做?”问话的是厨房里的大婶,连她都跟着来担土了。   张伯看着已经越变越浅的土层,眨了眨干涩的眼:“我也不知道,此时除了信他我们别无他法。”   大婶一个妇人,藏不住心思,想到什么张口就来:“就靠那小白脸去搬救兵,他能不能平安下山都成问题。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希望都寄他一个人身上了。”   张伯转头看着远方乌云接落日,眉头蹙得更紧了。   “老太爷保佑,让他能平安回来…”   眼见到了第二天中午,天空又开始洒水了,并且还有越洒越大的趋势。   张伯腿疼,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等着。午时刚过半就听见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张伯连拐杖都忘了拿,快步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见到人时,张伯深陷的眼眶早已湿润。   谢轻平一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背后,白衫上也是黄泥点点,明明是狼狈不堪在行走如风间却形成了华光万丈的宝相。在张伯眼中,俨然就是他回来了。   他一见张伯就问:“挖得怎么样了?”   张伯:“已见石壁,就快找到大门了。”   谢轻平点头,脚速配合张伯稍稍放慢了一点:“他们昨夜就到达山下了,路一通我便先赶上来,他们随后就到。器械都准备好了,麻烦您让人把地窖里的几根铁梁给拆了,到时恐用的上。”   谢轻平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张管家年迈,不必在此守着了,门主我一定会带他出来的,请放心。”   张伯张了张嘴,对上他平静的面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躬身行了一礼后,就慢慢走开了。   谢轻平莫名受了一礼,当时觉得奇怪,也没空多想,着急的赶往事发现场去了。   他赶到时正好听见工人们在欢呼,说挖到大门了。大门由铜铁浇筑而成,重压之下也无变形损毁,严丝密缝地挡住泥水的倒灌。   第一时间救命的是它,现在挡着众人路的也是它。不出意外,它的机关锁死了,里外都无法将它打开。   谢轻平冲上去,捡了快石头就往门上砸,三下之后他喊道:“里面有人吗?”   “咚咚。”震动不强,但足够让耳朵贴着铁门的谢轻平听清。   他含着口气才控制住没让声音颤抖,又用石头回了两声,喊道:“是沈戚吗?是的话敲三下。”   “咚咚咚。”   谢轻平鼻子一酸,一行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你还好吗?”   “咚。”   “还能坚持下去吗?”   “咚。”   “等我…”   “咚…”   谢轻平也不废话,跑回大堂就给自己灌了一壶茶,塞了俩馒头。刚转身就见张伯拿了个食盒过来。   “只吃馒头怎么行,来喝完汤先。”   张伯今天的手好像抖得更厉害了,盛汤的时候洒了不说,递双筷子还掉了两次。谢轻平忍不住再次让他回去休息,张伯听闻只是笑着摆摆手,什么也不说。   谢轻平一口气把汤喝完,再将里面的配料一扫而空,张伯迫切的来收了汤碗。   “怎么了?”谢轻平被张伯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张伯含笑着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把碗放进食盒里提走了。谢轻平莫名地看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敢耽误太多功夫,谢轻平稍事休息就又到沈戚那呆着去了。   器械都已经被搬运进来,因为有军队的帮忙,搭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加上张伯刚拆的几根铁房梁,一个简易又坚固的支撑架就做好了。如今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赶紧打开铁门。   有人提议把门撞开,后来还是被经验丰富的统领给否定了。上层还有大量土层未清,震动容易造成二次塌方。   谢轻平想了想,提议道:“撞击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够快,这些加固可以支撑一下。”   统领和张伯、还有萧门的人都一同看向他。   统领问:“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   谢轻平指着铁门下角:“那处已有轻微裂痕,只要有人用内力将它振荡,再配合破门,方可一举成功。”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萧门的人出来反驳了:“说的轻巧,要是一击不成反把自己埋进去怎么办?你一个男宠说什么大话,这里哪有这样的高手可以担此重任?”   “说的没错,太险了,到时候别门没打开,又折了兄弟。几千斤的泥石砸下来肯定活不成。”   雨量又开始增大,源源不绝地从缝隙处往里灌,库房所处地势低洼,说不定里边已经成了一个小塘——不能再拖了。   谢轻平站出来说:“让我去,我熟知这扇门,会量力而行的。”   “不行,你那花拳绣腿,自己赔了不说,别害了我们门主。”   “是啊,是啊…”   “一个男宠,掉沟里都爬不出来…”   ……   “都住嘴,让他去。”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注视到张伯身上,萧门中但凡位置高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三朝老人,虽然只是下人,但门主见他都要低头,地位自是不可言说的。   “张总管,你看他身份低贱,还是个不尴不尬的毛孩子——”   “闭嘴,我信他,都照他说的做。”张伯没有笑容的时候也是不怒自威的。   左使右使都不在,在场的人只得以张伯命是从。废话的人没有了,谢轻平对张伯微微一颔首,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干了。   准备工作结束,谢轻平来到铁门前,轻轻抚摸着那道不深不浅的裂痕道:“沈戚,你退远点,我要开始破门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从里面传来,沈戚大概有什么要说,可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   谢轻平低头笑笑,好像对沈戚要说的话都了然于胸:“别啰嗦,滚远点,我要开始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然后气沉丹田,运足了力朝铁门击去。头顶的铁架被震得吱吱嘎嘎响,不断有土石往下落,谢轻平大喝一声:“动手。”   从军营运来的巨大圆木,在几十号人的推动下快速撞向谢轻平所在的位置。‘轰’一声闷响,铁门的一角竟然真的撞出了个缺口。整个铁门纹丝不动,支撑的桁架只是摇晃了一下就不动了。   外围有些胆小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看见的是前线兄弟的欢呼。   移开圆木,谢轻平立马钻了进去。   库房内竟然还点了烛火,谢轻平一眼便望见站在门廊下背着手的沈戚。   见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谢轻平火冒三丈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幅德行,还不快跟我出来。”   沈戚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昏暗的烛火照不到他的脸。   “我以为他会来接我,没想到是你来了。”   谢轻平反手就在沈戚脸上砸了一拳:“想死早说,别让这么多人担心。”   沈戚想不到他会突然来那么一下,加之被关了两日反应变迟钝,那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鼻梁上,眼见一行鼻血顺流而下,拦都拦不住。   沈戚:“……”   谢轻平:“……”   “咳咳,那什么,先出去再说吧。”谢轻平气焰瞬间全灭,拉过沈戚的手腕就把人往外拖。   沈戚阴测测地冷笑了一声:“哼!”      ☆、暴露      说来也怪,刚才还瓢泼大雨,在沈戚出来后天空不消片刻就放了晴。跨越大半座山谷的彩虹就像在为他渡劫归来的庆贺。   沈戚已经被困了将近两日三夜,才走出来就扛不住晕了过去。他的突然倒下吓坏了一群叽叽呱呱的萧门兄弟,在一片混乱中只有张伯十分镇定。将沈戚托付给谢轻平照顾,自己则去安抚剩下的人。   大夫走后,谢轻平小心的给沈戚喂完水,又喂了几口粥。下人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使用。   谢轻平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进浴室,三下两下脱光光,放进了浴池。随后他也跳了进去。   要说两人都是几天没洗澡了,谢轻平可比沈戚脏得多。身上雨水汗液泥巴水混合而成了一股特别奥妙的怪味,他早就受不了了。所以不等沈戚醒来,就忍不住下水把自己洗干净。   大夫说沈戚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虚脱而已,休息一下就好。所以谢轻平才敢胆大妄为地把人晾在一边,自己悠哉悠哉的洗起澡来。处理完自己,他才有空管沈戚。   看着在热气蒸腾下的人,双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润,一副睡着了也很享受的模样。谢轻平拿梳子替他梳理头发,黑亮又顺滑,比自己满脑袋打结的杂毛不知好了多少。   他‘啧啧’了两声,酸溜溜地说:“听人说长头发就不长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边还剩多少。”   洗完头发就该洗身上了,谢轻平拿水瓢有一下没一下的淋着。他的漫不经心都是装的,其实恨不得把目光黏在沈戚身上。   早前两人一起泡温泉的时候谢轻平没敢起什么心思,现在花前月下,美人在怀,最主要的是美人还无知无觉任自己摆弄。什么歪门邪道的想法一时间全涌进了谢轻平的脑子里,偏偏他还要装成一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的圣人样。   可邪念有这么容易压下去,世上早就太平了,谢轻平太低估一个老光棍的猥琐能力。   他的眼角不住的往下瞟,探到沈戚胸前殷红的两点,目光顿时不再移动。他咽了口口水,欲盖弥彰的伸出自己胳膊比了比,强行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切,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我比较白。”   啧,不过戚戚比小时候可真要白多了,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连皮都可以换?摸摸看吧,看手感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谢轻平的爪子试探性的搭在沈戚的肩膀上,然后一点一点往下移——嗯,挺结实,没有疤,挺滑的。呀,肚子上怎么那么硬?腰上的痒痒肉还在吗?好细,来量量一只手臂能不能抱住…   什么叫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手眼看越放越下,来到结实柔韧的大腿时,谢轻平的手如被碰到了麻筋一般猛的缩了回来。   心肝儿啊,自己在做什么?!   仓皇的眼神闪躲了几下,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沈戚。后者乖顺地靠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从谢轻平的角度只能看到俊挺的鼻梁和蝶翼一般的眼睫。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把那里冒出的细密汗珠给抹掉。   怪哉,从前的小小少年一下长成了成熟青年,身体会变的那么快?当年的小胳膊小腿,变成了如今健美匀称、无可挑剔的完美躯体。谢轻平觉得自己有点吃亏,头顶绿油油的一片。戚戚这三年中的日日夜夜,被多少乱七八糟的人睡过?   思及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谢轻平头一遭恨的牙痒痒。   他心一横,扳起沈戚的下巴就在他唇上用力啃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从今往后你只要能让爷一个人睡,爷就既往不咎。回去我就治好你那只敢看,不敢睡的臭毛病。”   离的那么近,沈戚均匀的呼吸打在谢轻平的脸上。与以往不同,睡着的沈戚是宁静平和的,甚至带着一点脆弱。谢轻平不知如何是好地把他抱在怀中,不敢看,又忍不住一直在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本该昏睡的人嘴角勾出微微上扬的弧度。   沈戚是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谢轻平趴在他手臂上睡的正香。他也许多天没合眼了,这一觉恨不能睡死过去。   沈戚把手抽出来也没打扰到他的好梦,穿戴好出门,正好碰上张伯来送早饭。   他对张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一起来到大厅。   “门主用过早饭后再回去休息会儿吧,身子还虚着呢。”张伯慢慢摆好碗筷,布满岁月痕迹的双眼又恢复了慈祥安定。   沈戚虔诚的端起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怀着歉意道:“这些天实在对不住了。”   张伯脸上带着笑意:“门主说的哪里话,天灾人祸谁预料得到。再说这几天出力最多的是那位阿初小兄弟,门主实该好好谢他。”   “他不顾危险为我开了门,我会记下的。”沈戚语气淡淡地说出很有分量的话,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张伯略想了想就笑了,他干脆在沈戚身旁坐下,陪他好好说会儿话:“原来你知道了,呵呵,这位小兄弟不简单,在此之前他还拿了老爷留下的信物去城外请来守城军,多亏他及时把人带回,不然我们挖出大门也没用。”   沈戚‘噢’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多亏张伯还记得有那东西,连我都想不起它放哪了。”   “……”张伯哑然片刻,复而又笑了起来:“呵呵,人老了近在眼前的事记不住,越是久远反而越清晰。”   “对了,阿初小兄弟也累坏了吧?要不要让大夫也来给他看看?”   沈戚点了点头,目光一下变得温柔起来:“他本就是来此养伤的,这回为了我又熬了许多时日,唉,都是我的过错。”   张伯一听‘养伤’两个字就明显的紧张起来,他也不陪沈戚聊天了,急急忙忙就要去请大夫。沈戚失笑地摇摇头,把最后两口粥喝完,去往后院看看清理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其实在沈戚走不久谢轻平就醒了,只是浑身不舒服,若隐若现的疼一直深藏在骨头缝里,从睁开眼就在折磨着他。   张伯领着大夫赶到时,谢轻平还像死狗一条趴在床上不肯动弹。   见到来人,他连忙就要起身。   “别动,这是姚大夫,我特意带他来看看你。”张伯不由分说的把谢轻平按回床上,自己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夫问诊。   姚大夫经验老道,一探便知端倪。   “这位小哥已是外强中干,再不好好吃药调养怕会留下病根。从今日起,每日三副药,三个月内禁动武操劳,禁酒,禁熬夜。”   三个硕大的‘禁’字砸在谢轻平脑袋上,放眼周围沈戚不在,求救都不知该找谁。   张伯送有姚大夫后又折了回来。   “张…张总管还有什么事吗?”谢轻平本来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床上,见到张伯立马肃立坐好。   张伯脸上的难过不加掩饰,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谢轻平,一双浑浊的双眼布满忧伤。   谢轻平急了,想起床扶他,才刚准备动就听见张伯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老啦,见的事也多,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若想回家,张叔便一直在此等你。不过你要尽早,体谅张叔一把年纪了。”   “……”谢轻平震惊的看着面前风烛残年的老人,眼波流动,竟不能开口说话。   张伯抹了把眼角的泪,含笑着说:“今生能再见实属不易,张叔就不再多说了,你若愿意认我,三个月后就给你尝尝梅树下的女儿红。”   “张…叔…”谢轻平瞬间就红了眼眶,这般轻而易举的被认出来,好像在他心里捅了个大洞,前世今生的记忆全部倒出来。天翻地覆的委屈汹涌而出,他像个孩子一般毫无保留的在张伯面前哭泣。   张伯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留着眼泪微笑:“好孩子,张叔知道你有苦衷才不肯相认,张叔帮不了忙,就不给你添乱了。只是有一条,为了我,你必须好好保重才行。”   谢轻平此时感情本已难以自控,张伯掌心的温暖仿佛又给了他无上的勇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让他渐渐止住了泪水。   他说不出话,只得一个劲的点头。   张伯笑呵呵地陪了他一会儿才打趣道:“不管活多少岁你都是个孩子样,如今连戚戚都比你老成持重。”   谢轻平撇撇嘴,明显敢怒不敢言。   “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过两天去见见老爷子,还要多亏他保佑。”   谢轻平的情绪总算被平复,仰头望着张伯:“张叔,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张伯笑笑:“一开始没仔细看,后来越看越像。然后在你的汤里加了苦草,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爱好那股味道。”   “……”谢轻平好像想起来那天的不对劲是什么了,汤里太过熟悉的味道被忽视,原来竟是张伯的试探。他不由跟着傻笑起来,张伯不愧是大管家,什么芝麻绿豆大的破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谢轻平突然严肃道:“您可千万别告诉戚戚,不然我非得再死一回。”   听到这话张伯的心再宽也笑不出来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不会说的,唉,只盼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你们能把系在中间的死结给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都说我太高冷,所以没有留言…… 其实人家明明是个逗比!→_→   ☆、礼物   沈戚在事故现场兜了一圈,交代不能碰库房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又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刚进门就见到了他们俩。   “张伯也在。”   他本来是想走过去的,看到房内的情形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谢轻平和张伯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慌的神色乱被沈戚敏锐的捕捉到:“你们…”   张伯从床边起身,对沈戚微微点了点头:“老夫在给阿初小兄弟说医嘱。”   沈戚只当没看见他们发红的眼眶,温和地问:“大夫都说了什么?”   “哦,大夫说他再乱挥霍身体恐日后会留下病根,从今开始要每日用药,戒酒,戒武,戒劳。”平缓的语气里夹带着明显的责怪,沈戚愣了愣,皱起眉头。   “是我没照顾好他,今后定会注意。”   张伯直起身子,告辞离开。   谢轻平偷偷抹去了眼角残存的痕迹,扯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没有这么严重,大夫都喜欢危言耸听来彰显自己医术高明。”   “是吗?但照着做也没什么坏处。”沈戚坐在刚才张伯坐过的位置上,轻轻拨开他面颊上的头发,那处的水痕还未干。   “哭了?”他平静的问。   谢轻平知道瞒不过,飞快纠集了个靠谱的谎来:“唔!张伯刚才说我很像他,与我说了一些他的过往。”   沈戚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听他道:“那你哭什么?”   “情境所致,到底他是我的恩人。”   沈戚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扇,被连日大雨洗礼过的院子满目疮痍的呈现在面前。那颗老梅树的叶子都落光了,依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遗世独立的守在院中。   “张伯有跟你提及他是怎么死的吗?”   谢轻平猛然抬头盯着沈戚看,目光闪烁不定:“他…不是被你杀的吗?”   沈戚摇摇头:“不是,世人都以为是我杀他,其实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可笑吧,到了最后关头竟是我胆怯了。”   谢轻平从未见过沈戚流露过这般难过的表情,哪怕是在笑着,也是血淋淋的。   “我不知张伯会不会怪我,他与张伯的情分就像父子一般,所以我每次见张伯都感到于心有愧。”   谢轻平侧首不再看他:“何来的愧,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是吗?”沈戚自嘲地笑了下,“不过最近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谢轻平觉得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身死之事对沈戚是一道抹不平的疤,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提也罢。   “你之前去那个库房干什么?我听张伯说里边空置了许久。”   沈戚把手放在窗台上,漫不经心的抠着一道裂了漆的凹陷。   “就是突然想去看看以前放的东西还在不在。”   “什么东西?”嘴快的谢轻平问完就后悔了,看沈戚的神情就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戚今日好像特别愿意提起从前,直接了当地说了:“里面放了一件尚未送出的寿礼,这么多年了,它依然摆在原处。”   那个库房原来是沈戚儿时最喜欢的工作室,什么破烂儿都往里捡。后来萧老爷怕他玩物丧志,扬言要拆了它。至那以后沈戚就很少去了,渐渐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听到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谢轻平立马竖起耳朵听。   “看见它我就想起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的,一边期盼着,一边又担心被嘲笑。他总是把我当成孩子看,动不动就说我是‘粘人精’‘跟屁虫’。于是我就缝制了一副航海图,打算将来带着他走遍图上的每一个国家与岛屿。这回换我带着他,让他跟着我。”   沈戚滔滔不绝地说着,谢轻平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倒回床里用被子把头盖住。   当晚谢轻平干了一件蠢事,乘沈戚睡着偷偷溜进那间房,打算看一眼传说中的寿礼。   库房里黑漆漆的,泥水都被清理干净,除了还有点潮湿与平常并无二样。   他点燃了一根蜡烛,借着那点光翻找了一圈,除了找到很多以前自己送沈戚的小玩意,再没发现什么航海图。   “哪里有什么寿礼,明明都是些我送的礼物。”   谢轻平嘟囔着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匕首。那是沈戚十四岁时,自己从一个行商处买来的。   “他当时说送给我防身,可哪个少年会允许这么脂粉气的东西出现在身边。”   沈戚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谢轻平身后,吓得他差点把盒子给摔了。   沈戚不徐不慢地走进来,站在谢轻平身旁拿过那把小刀。   “这么小,确定不是给姑娘家削苹果的?”   谢轻平尴尬的咳嗽两声:“咳咳,他也许是怕伤着你。”   小刀的刃都还没开,说是件摆设也不为过,真是送个礼物也不上心。   见他端详许久也不说话,谢轻平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戚瞥他一眼:“哼,早料到你会忍不住来偷看。”   “呵呵…”谢轻平除了傻笑还能说什么。   “跟我来,航海图在这。”沈戚从书架后取出一根五尺有余的竹筒,解开尾端的盖子,从里边扯出一块厚重的羊皮来。   谢轻平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放在竹筒里?”刚才他也看见了那东西,以为是小孩儿玩剩下的破烂儿。   沈戚小心地把图铺开,漫不经心地说:“掩人耳目,你不就没找着吗?”   “……”谢轻平实在无法理解沈戚的心思,“就是块航海图,又不是藏宝图。”   沈戚笑了一下:“大概是怕被他发现,做贼心虚吧。”   结果人果真没发现,到死也没能瞧上一眼。   谢轻平把目光放到让他好奇得睡不着的航海图上,只见上头花花绿绿的,一块块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羊皮被人用拙劣的针脚将它们缝在大羊皮上,周围还有蝇头小字的注解。手工很糙,但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   “这上面写的一二三四是干什么用的?”谢轻平指着图说。   “那是我们要出行的顺序,他喜欢看那些身上不怎么穿衣服的女人,我打算第一站就带他去看看。”沈戚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再说:他喜欢吃鸡蛋,今天我就给他买俩。   谢轻平为他的大方侧目,紧接着又听沈戚道:“到当地找个大胖子女人什么也不穿让他看一整晚,以后他就再也不惦记了。”   “……”当真是恩将仇报心狠手辣的小崽子,谢轻平刚才得到的感动瞬时灰飞烟灭。再看这张航海图时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沈戚规划好的路线好像是一个个挖好的坑,准备让他跳完一个又一个。   沈戚看他一脸悲愤,莫名道:“怎么了?”   谢轻平无力地叹口气,这时才深深觉得自己老了,他的戚戚已经成为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可以随时拿自己叼着玩。   “我只是在想,还好他没收到这份寿礼,不然肯定要空欢喜一场。”   沈戚挑了挑眉,用一脸‘你找死’的表情看着他。   谢轻平不理会他的威胁,把航海图折好,小心地放回竹筒里。这时他想起一件事,‘遗产’该是时候拿出来给他了。   他用眼神在房里扫荡了一圈,挑了个低调又显眼的位置。乘沈戚还在留恋地看着那把匕首的时候,他偷偷把‘藏宝图’塞了进去。   “咦?这只龟壳真别致。”   沈戚顺着他的声音望去,他失笑道:“那是他专门找来给我‘治病’的药。”   谢轻平这才想起当年做的坏事,皱着眉把当年的决策否决掉:“乌龟壳管什么用,应该把你扔鱼池里泡上三天,包管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沈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谢轻平暗道糟糕,得意忘形了。他哈哈笑着说:“萧门的男宠都在猜,这么漂亮的荷花池里不养鱼,一定是门主不喜欢,看来是真的。”   理由勉强能接受,沈戚就算他过关了。他拿过龟壳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奇怪地看了半天,伸手把他勾了出来。   “什么东西?”谢轻平佯装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   就见沈戚脸色大变,手抖的差点拿不住东西,谢轻平眼疾手快地把羊皮接住。   “是他给我的,他还有东西留给我。”沈戚夺过羊皮又仔细看了一遍,眼珠都快贴在了上头。   上面有谢轻平写的几句话,只是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而已,但在沈戚看来就是留给他最后的遗言。   “出去。”   “嗯?”谢轻平没反应过来。   “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这下谢轻平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戚没有再出声,抱着那张皮像个蹒跚老人一般慢慢走向库房深处。   谢轻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沈戚现在的样子真有些不放心,这孩子太死心眼,不知会不会胡思乱想往死胡同里钻。   “他人都不再了,你就别跟留下来的死物置气了,看开点。”谢轻平不怕死地朝他喊了一句。   沈戚回答:“滚。”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o∩_∩o   ☆、往事一角      谢轻平这一等就等到了黎明,见沈戚在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冒死进去看看。   屋内的沈戚像平常一样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目光发直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谢轻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差不多得了。”   沈戚看起来疲惫不堪,硬撑的神经已经被绷到极限。   “他说过有东西留给我,让我有本事就去取,原来是这个。”   谢轻平不解地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他在说自己的命,哈哈哈哈…他要用命来赔我…哈哈哈哈…”   谢轻平看他笑着笑着一滴泪落在了图上,慌忙上前抱住沈戚,心里还在抱怨说自己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如果世上真有鬼神,我真想亲入地狱把他找出来问清楚。那么蠢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害至亲,与天下为敌?”   沈戚从谢轻平怀中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透着祈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轻平心痛地抚上他的脸,此时此刻让他想起当年有个孩子趴在他怀里用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问:我爹爹和娘亲是不是死了?   这让谢轻平如何作答,谎言与真实都太残忍了,哪一样他都说不出口。   “乖,不要问,不要想,都过去了。”谢轻平当机立断一掌切在沈戚后颈,接住软软倒下的身体,他缓缓地吐了口气。   先睡一觉再说,谢轻平担心沈戚过于激动又会发病。也许睡醒他就会想明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再纠结又有何用。   等沈戚苏醒谢轻平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被报复性的关进了另一间厢房,说是让他养病,其实就是惩罚拘禁。   两次敲晕门主,是嫌小命太长了。   在谢轻平不能闹腾的日子里,沈戚得到地图的提醒,开始着手调查无量山和天地盟的事。虽说当年他也查过,但所有线索都志向是谢轻平私人仇怨。据他所知,谢轻平确实十分痛恨他们。有次他与一位无量山的弟子来往,被谢轻平当众扇了一耳光,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自己。   从那以后沈戚就知道无量山和天地盟在谢轻平那里是个永远不能提的禁忌。   可为什么?   背后的原因他怎么也查不到,沈戚想:若是世上还有知情人,一定就是张伯和玉谏。   偏偏玉谏视他如死敌,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而张伯,不知谢轻平以前给他灌了什么药,从头到尾只会劝自己看开点。沈戚拿这两人毫无办法。   这张地图的出现好像让他看到了转机,谢轻平在里头无意的一句话点出了一条线索。   “务必自强,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沈戚的父母,与他只有十一年亲缘的老好人夫妇。那日小沈戚突发奇想去庙里找方丈玩,回来时就看见沈家禁闭的大门里透出死气。仅仅一下午,偌大的府里所有会喘气的全部死绝。   外公告诉自己是仇杀,仇人已伏法,让他不要再背负包袱。这么多年他深信不疑,直到再次翻出当年之事。   沈家死于一种极其少见的毒,能让人在中毒后一个时辰内毫无征兆,然后通过特定的引线发作。这就是为什么上百号人同时毒发,无人呼救的原因。   这不像是复仇,而更像在灭口。   他的父亲是当时富甲一方的商人,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会牵涉进什么阴谋诡计里?对了,那个时候在外公赶来之前,自己曾被重兵保护在王府里。据他所知沈家与朝廷并没有来往,宁王为何要站出来帮助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重大的忽略让沈戚深深皱起了眉。   是否该回去一趟?   此时的谢轻平正在过‘牢狱生涯’的第十天,眼见头顶的毛就要被拔秃了,终于盼来了沈戚的临幸。   “这些日子过得怎样?”   沈戚慢条斯理的在太师椅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愤然的谢轻平。   谢轻平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不怎么样,你拘禁救命恩人,这叫恩将仇报。”   “是大夫让你修养三个月,我只是遵照医嘱罢了。”   谢轻平哼哼两声,扭过头去。   沈戚愉悦的提起嘴角:“我要出趟远门,你是留下来看宅护院,还是随我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厮?”   “你要出远门?”谢轻平奇道:“萧门怎么办?”   “我已经召段佐回来了,我不在的时日由他代理事务。”沈戚看他一眼,“你还没回答去是不去?”   谢轻平一跃而起,揭掉了愤世嫉俗的假皮:“去,当然去,你去哪我都跟着。”   “那行,我们先约法三章。”沈戚把谢轻平拽过来,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第一,路上要听话,不要什么事都冲出来,记得你在养伤。”   谢轻平:“行。”   “第二,任何事都要听我的,做事之前要先跟我请示。”   “哦!”谢轻平不情不愿地想,吃饭拉屎要不要请示,看见漂亮姑娘想搭讪要不要请示?!   沈戚把他的内心活动都看在眼里,警告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第三,这次行程看见的,听见的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尤其是玉谏。”   前面两条充分说明了沈戚的霸道不讲理,谢轻平见怪不怪,但最后一条扯上玉谏就不对劲了。谢轻平不由问道:“你此行要去做什么?”   沈戚微笑着说:“回家拜祭父母。”   沈戚又用了五天时间把所有事情布置完毕,正好谢轻平也在最后一日摆脱了每日三碗药的荼毒。   张伯把他们送出门外,老人家第一次说出了不舍的话,让他们回来后多回山庄来走动走动。谢轻平看着张伯苍老的手握住沈戚,心里生出了一丝酸楚。张伯年纪大了,这般相送的情形还能出现几次?   他来到沈戚身旁,对张伯说:“您放心,路上我会照顾好门主的。”   张伯放开沈戚,像刚才一样也握紧了谢轻平的手,唇抖了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谢轻平干脆上前一步给他一个拥抱:“张伯,我也会保重的,您放心。”   张伯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点头,本就含混的双眼蓄满泪水后更是浑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的点头。   沈戚心下动容,扶着张伯的手臂保证:“我一忙完了就回来,今年一定和您过中秋。”   “好…好…一言为定。”   在‘踢塔踢塔’的声响中马车越走越远,风烛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立在傲阳下,略微佝偻的背脊常常让人忽略那也曾是顶起一方天地的伟岸栋梁。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身后来搀扶他的下人说:“门主说中秋节过来,我们抓紧时间把山庄修复到与原来一样。”   谢轻平蜷着腿靠坐在角落里,一时还没从离别中缓过气来。   “怎么?舍不得张伯?”沈戚好奇地问,这大半个月下来,他亲眼目睹张伯和谢轻平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了解张伯的为人,这么做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他推测,张伯一定同自己一样,把他当成那个人了。   谢轻平揉揉眼睛,带着点倦意回答:“是啊,舍不得,他比你好多了。”   沈戚失笑,把人搂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中秋节一定回来,不会让你相思太久的。”   谢轻平也笑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看着怀中一身白衣,没有半分烟火气的人,沈戚想,他是不同的,那人才不会像他一样随便表露感情。那人对谁都好,却比谁都知道当断则断。在见到他一剑杀了从小带大他的奶妈时,自己甚至觉得那人的血是冷的。对啊,他还那么爱笑,笑完了也从不见他哭。相比之下,阿初就是个爱哭鬼。有血有肉的阿初与那人实在太不像了。   像的地方又太像,不像的地方又那么可贵,上苍是拿这么个人来弥补自己吗?   此次的路程比较远,马车即便全程走官道也要走□□日。到了第四天,车夫提议走一条小道,可以缩短两日的路程。   谢轻平探出脑袋问:“既然是小路是否安全?豺狼虎豹我们不怕,就怕有什么缠人的小妖精——”   沈戚一巴掌把他拍回去:“不要理他,那条小路险不险?”   车夫憋着笑回答:“回门主,险倒是不险,只是近年那一代有异族盘据,虽然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但也难保证…”   其实车夫想说,门主你武艺这般强横,我也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何必怕几个毛贼。   谢轻平看看周围险要的地势,他认为如果时间充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以稳为主。   “越往下,山越多,我们还是走平缓一点的官道吧。”   沈戚不由分说把人推回车里,直言不讳地把车夫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不怕毛贼,更不怕小妖精。所以大胆的抄近道吧。”   “好嘞!”车夫高兴的扬了扬马鞭,能少两日是两日,你以为赶车就不闷了吗!   谢轻平不高兴的撇撇嘴,宁愿转头面壁也不理沈戚了。   沈戚挑了挑眉,拿起刚才翻阅到一半的书继续读起来。   车行半日,进到一处密林当中。从地面的车辙上就可以看出此处虽偏僻,但还是有人来往的。   谢轻平坐在车夫身旁警戒地观察着四周。   当他们的马车路过一颗几人合抱的大樟树时,谢轻平一眼就看见了悬挂在树梢上了狼皮。他低骂一声:“真是冤孽了,又是狼族。”   ☆、狼王   谢轻平嘱咐车夫:“尽快走出这林子,今晚我们轮流赶车,别停在此处。”   “怎么了?”沈戚听见他说的话,掀开车帘询问。   谢轻平面色复杂地告诉他:“我们好像闯进狼族的地盘了。”   沈戚稍一回想就忆起去玉城那会儿的事,就是那次谢轻平暴露了自己。   “我记得狼族的人与我们并无过节,再说它一个外来帮派还敢得罪我们萧门?”车夫这几天同谢轻平混熟了,说话也不似之前那样客客气气。   谢轻平心说,你们这群小辈知道个屁,萧门两次抢了他们的生意,占了他们的商道。梁子十年前就结下了,还不算狼王那两颗牙。   好在沈戚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关键时刻还是站在谢轻平这边。   “照阿初说的做,异族行事向来诡谲,少招惹为妙。”   “是。”车夫认真的应承下来。   谢轻平不满地撇撇嘴,沈戚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说的就是放屁。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人生跌宕起伏,天意从来高难问…   山路颠簸,车速也不能太快,走到天擦黑才恍惚看到尽头。   车夫仿佛松了口气,扬起辫子在马屁股上重重地抽了一下,本来是想让它快点跑,哪知马儿受惊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谢轻平长眉一拧,一纵身就从马车上跃到对面的树枝上,用石子砸下一个埋伏在暗处的人。转头就要对付第二个,可还是迟了一步,那人已经吹起号角,沉而低的调子响彻整座山林。   谢轻平跳回去:“加快速度,全力冲出去。”   沈戚看了眼窗外,浑然不在意地说:“遇上了我们也不怕他,不过…”   谢轻平侧耳过去听他要说什么,结果被提着衣领扔回了车厢,‘咚’的一声闷响,车夫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你冲出去干嘛。”   方才还无波无澜的面上,顿时风雨欲来。沈戚最恨别人不听话,谢轻平又正巧是个从来不听话的主,一场内战就要开始了。   谢轻平痛呼一声,抱着后脑勺惨叫:“头撞掉啦啊啊啊——”   沈戚瞪他一眼:“闭嘴,在车上呆着,敢出来一步你就死定了。”   “你不能——”   这时车夫大吼一声打断他们:“来者何人?”   话音刚落,周围狼嚎四起。   “我们只是借道,并无冒犯之意,可否行个方便?”   “啊呜——”   车夫嘟囔道:“他们就不能讲人话?”   沈戚掀开车帘朝外头望了一眼,根本不当回事地说:“接着走我们的,有人冲上来再说。”   谢轻平也想出来看,被一眼刀瞪回去。   “到了地方在跟你算账。”   谢轻平委屈的往里缩了缩。   马车在群狼包围中肆无忌惮地奔跑,突然一个急刹,沈戚还没做出反应时就被一个人抱进怀里,两个人在车厢里滚了一圈。   谢轻平大概是碰着腰了,龇牙咧嘴地朝沈戚表功:“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刚才的账就一笔勾销吧。”   沈戚扶着他的腰起身,不着痕迹地揉了一把,确定没有撞伤才把人放开。   “你不来救,我根本不会被摔。”沈戚嫌弃地把人扯远,扔到角落里,“再乱动我就把你绑起来。”   他打开车帘出去:“怎么回事?”   车夫指着前方回答:“估计有陷阱。”   沈戚背着手跳下车,他环视了周围一眼,沉声说到:“在下萧门门主沈戚,需从此路过,你们要么就放我通行,要么就…”   谢轻平猛然推开车窗:“沈戚,说话客气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戚没理他,目光一直看向密林深处。   这时狼嚎已经减弱,借着一点夕阳的余晖,他们看到有个毛茸茸的物体在快速的像他们接近。   转瞬‘物体’就停在了他们面前三丈之地。   毛茸茸的家伙抬起头,是个男人,他有一张极其阴柔又带着痞气的脸,眼尾处一道刺青给整个人凭添了一股妖冶之气。长发浓密卷曲,各种华丽的饰物同时戴在身上,不显累赘,反而形象的衬托出了他的身份——狼王!西域骁勇善战,狡诈残酷的一群土匪的首领。   他看起来与现在的谢轻平差不多大,可事实上,狼王比沈戚大了五岁有余。   狼王用奇怪的腔调说:“萧门?我不去找你,你们还自己送上门了。”   周围的气息陡然紧张起来,这家伙来者不善。谢轻平微微蹙眉,这家伙这么多年来相貌居然没有变化,唯有眉间的一点煞气变重了。   当年谢轻平不怕他,但如今自己身手退步另有伤在身,若交起手来结果尤未可知。他已然把沈戚的警告抛出脑后,摩拳擦掌,急待上场。   沈戚眯着眼打量了他一阵,问道:“萧门与狼族何时结过怨?”   狼王不知使的什么诡异功法,踩着变幻莫测的步伐眨眼之间就来到沈戚面前。   沈戚神态自若地站着,尽管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用八年时间闭关修炼,一出来就听说他死了,死在一个叫沈戚的人手里。”狼王阴测测地笑着,“告诉我,你是不是叫沈戚?”   谢轻平神色一凛,从车内跃出来站在沈戚身侧:“别理他,我们走。”   原本沈戚也只是想会会这位狼王,但他平白无故的提起那个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目光中透着危险,几乎是带着杀意。   “我就是沈戚,你有何贵干?想给谢轻平报仇?”   从沈戚口中听见自己名字,谢轻平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就听见狼王放浪的笑声响起:“报仇?你多想了,我恨不能把他剥皮吃肉。”   听他这么说,谢轻平莫名地松了口气。   狼王又道:“不过…他就算死也该由我来了结。你擅自夺走我的猎物,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是病的不清吧?”谢轻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小狼王脑子里的坑还是没填平。   狼王黝黑的眸子一直盯着沈戚,两个人一动不动的面对面站着,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笑里藏刀。   沈戚嗤笑了一声,用手把谢轻平按回去:“我们的事你少管,滚回去。”   此时狼王已经抽出了他带着血腥味的刀,流动的风冲着夕阳而去,带着狂放的杀气,充斥在整个山林。   狼王挑起一边嘴角,笑的邪恶:“来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剑杀了谢轻平。”   “赐教。”   一道寒光晃眼而过,待视线恢复那两道身影已经纠缠到十丈开外。谢轻平紧张地注视着,夜幕的降临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阻碍,刀剑相撞的声音划破平静,惊起归巢的倒霉鸟儿到处乱飞。   狼王使的每一个招式谢轻平都见过,他看出来与当年相比,狼王就像一朵花苞在淬炼之后怒放开来。   虽然沈戚也不弱,但谢轻平心里隐隐透着担心。   上百个回合后仍旧没有分出高下的征兆,狼族的人开始发出激动的呼叫声,节奏起伏,错落有致。谢轻平后错一步对车夫说:“上车,随时准备逃跑。”   车夫错愕地看他一眼,本想顶一句萧门的人不会逃跑,可在谢轻平覆手立在前方的身姿实在慑人。车夫不自觉的屈服了,在他跳上车前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对。   眼看沈戚就要一剑削掉狼王的脑袋,谢轻平突然大吼一声:“小心他的左手。”   沈戚和狼王皆停顿了刹那,狼王左手手肘一个伸长的暗器与沈戚颈侧擦过,毫厘之间,他竟比沈戚的剑快了半瞬。   “卑鄙。”沈戚不屑道。   两人的打斗还在持续,但能看得出狼王以退让居多。沈戚的武功太霸道,狼王显然没这份体力。   狼王左闪右躲,沈戚也不愿再追,干脆站在树梢上抄着手看他:“狼王到底还打不打?”   狼王在林子里飞了一圈,脸上不仅没有手下败将的颓丧,反而多了一股得意。   沈戚眯起眼,倒要看看他准备玩什么花样。   “萧门主,我突然对你不感兴趣了,不如——把他让给我。”   沈戚大骇,可救援已经来不及了。谢轻平的头顶陡然出现一张巨网,连同下陷的地面,他脚无落地之处一时躲闪不开,被巨网擒住摔进了地洞里。   沈戚和车夫想追上去,可狼族到底占了地利的优势,很快一个个消失不见。再回头哪里还有狼王的影子。   车夫追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身后的沈戚:“门主,我们——”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上山,他们的据点一定在山顶。”沈戚紧紧握着剑,戾气几乎化为实质,车夫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把两匹马从马车上解下来——门主下令,刀山火海也要闯。   沈戚跨上马,望着眼前上山的路,眼中一片血雾。   与此同时,谢轻平蒙蔽双眼双手双脚被缚,两个壮汉抬着他,就像要被送去祭祀的猪羊。   他感到脚步停止,紧接着就被重重摔在地上。一阵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之后,有人掀开了他的眼罩。   恢复视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张双腿坐姿很没相的年轻狼王,对上他戏虐的眼神,谢轻平牙疼的想:这小鬼真是越大越妖孽了。      ☆、栽了      狼王充满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被捆成粽子,只有一张脸还能看的青年。他耸动了一下鼻翼,纳闷道:“怎么连味道都那么像?”   他干脆走下座位,来到谢轻平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谢轻平微笑着反问:“我是谁重要吗?”   狼王一挑眉,很没礼貌的捏了捏谢轻平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是真的呀?怎么一开口说话更像了?”   谢轻平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不雅地翻个白眼:“狼王抓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狼王眯起眼盯了他一阵,又围着他走了两圈:“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招式的?”   “猜的。”谎话张口就来。   显然这样的答复不能让狼王满意,他冲谢轻平眨眨眼,笑的像祸国殃民的妖妃。   “不如我们来较量一下,你赢了我就信。”   谢轻平简直要为他这句话叫好,他淡定地努努嘴:“好啊,你先把我解开再说。”   他知道这位狼王脑子里缺根弦,一直都知道。   狼王果然就要去解他的绳索,解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我放开你,你会不会逃跑?”   “当然不会,我们有君子之约。”谢轻平笑的温良无害。   其实谢轻平没完全打算跑,他是想找个机会把狼王揍服了,省的他三天两头找麻烦。但如果打不过,不跑才怪。   狼王有着一颗与脸完全不相称的脑子,他严肃认真的点头道:“君子之约,一言为定。”   也不知他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君子’,反正他偷藏暗器的行径就为人所不齿,只是显然狼王本人并没有察觉。   谢轻平认定他这些年只涨了武功,没长脑子。   狼王带他来到一块空地上,很快那里就聚集了很多围观看热闹的人。在狼族里,单挑是很正常的事,地位越高挑战者越多,狼王就是这么被选出来的。大家对此见怪不怪,并且乐此不疲地围观。   两人拉开距离,摆好架势。谢轻平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根短棍,不是他轻敌,而是他太清楚狼王的招式。多年前就看透了他,没想到这么久了狼王只在力量和速度上有所加强,其他的毫无变化——真是只实心眼的蠢狼。   两人几乎同时发起攻击,谢轻平以棍对刀,他没有硬碰硬,而是专挑狼王的软肋下手。十几招下来,狼王身上已经多了好几个红印。   狼王痛的有苦难言,却越挫越勇,招招都下了必须砍死对方的决心。   以谢轻平当下的能力不适合久战,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当年制胜的一击——断他狼爪,让他拿不起刀。   狼王总觉得与他对垒有种全身是劲但是发不出来的挫败感,眼看刻骨铭心的羞耻近在眼前,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练了八年,就等这一刻。   他轻巧地换了只手提刀,用蛮力抗下了谢轻平的一击。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媚邪一笑,将所有内力汇入掌中,一掌劈下。所有动作皆发生在瞬息之内,没有留情,若拍实了谢轻平一定毙命当场。   身经百战的谢轻平同样也知晓以变治变,他没有硬扛,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绕开攻击。挥舞的木棍一棍子敲在狼王尊臀上——死孩子,让你欺负老子年轻。   他最后那一下可以说是一绝胜负了,狼王太嫩,根本不是谢轻平的对手。如果谢轻平不是阿初,他早被打趴下了,到时绝不是两颗牙就能解决问题的。   “够了,胜负已分,你还要打?”谢轻平愤怒地瞪着狼王,那家伙好像杀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   狼王咬牙切齿地吼道:“这场比试我们俩只能竖着走出去一个。”   说罢一刀就砍了下来,好在谢轻平腿缩得快,不然玉谏出大招也接不回去了。   谢轻平感到身体的力量在逐步流失,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在百招内必然落败。他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拼了。   一旋身用尽全力直取狼王面门,在重重重压下,狼王不得不提刀格挡。木棍接近时带上一阵罡风,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调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丝内力来抵挡这山呼海啸的一击。   结果等了很久…   狼王疑惑地睁开了眼,正好看见谢轻平宛如一只白蝶,从高处坠落,翩翩白衣仿佛把下落的速度放慢了。他清楚地看见谢轻平紧闭双眼,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狼王踮脚一跃就上前接住了他,目光森冷地问:“怎么了?”   谢轻平颤抖着睁开眼,十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二十九…”   狼王盯着他无半点血色的嘴唇:“什么二十九?今日明明十六。”   谢轻平好像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强撑着回答:“中毒,三十日内没有解药我会死。”   周围或坐或站的傻狼们一脸呆滞,歪着头看狼王纠结复杂的神态。   “哦。”狼王淡定地说,“放心,你不会死的。”说罢把人抱起来往屋内走。   谢轻平这出苦肉计演的真是好辛苦,他希望狼王知道他是将死之人后就大方地放了自己。又或者对他掉以轻心,能让自己找到空隙逃走。但是现在狼王要干什么?   谢轻平中毒的症状不是完全装出来的,每到最后一日身体会很尽责的提醒他,该吃药了。这种时候通常会体温升高,脉象加快。自己没什么感觉,唬人可以。   穿过几间在汉人看来破败非常的茅屋,谢轻平偷偷瞥了一眼。他们到达的地方又黑又潮,连个火把都没有。   只听见狼王说:“我挺喜欢你的,留下来跟着我吧。”   谢轻平:“……”他对当土匪山贼没兴趣,决定闭眼装死。   “我特别讨厌比我强的人,谢轻平让我记恨了快十年。突然得知他死了,非但不舒坦,反而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人生失去了意义。还好让我遇见了你,你们是一样的。”狼王在他鼻尖轻佻地点了一下,如开天恩一般说:“所以,我决定饶了你的命,让你留在我身旁。”   谢轻平额角滑落一滴汗,心里‘哈哈哈’大笑三声,滚你的蛋。   狼王轻柔的把他放平在地,说道:“等下给你叫个母狼来。”   母狼?谢轻平正在思考叫母狼来的目的,一不留神一口腥热的液体被从唇间灌入。   “噗…咳咳咳…”他慌乱之间将那奇怪的液体吐出了大半,却还是不慎吸入了一些。再顾不得演戏,他跳起来问:“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狼王皱眉看着地上的星星点点:“你不能浪费,它们是好东西,能救你的命。”   谢轻平:“呸。”能解玉家毒的人还没出生。   狼王拿着个杯子又倒了半杯,递给谢轻平:“喝了它,听话。”   “不喝,在下告辞。”谢轻平不想跟这神经病装了,他直觉那杯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自己恢复自由,想出去谁拦得住。   “慢着,你不能走。”狼王放下东西就要来捉他。   谢轻平一甩衣袖,走得干脆利落。   “我奉劝狼王,谨记当年的告诫,不要得罪萧门。”   几起几落之间谢轻平已经跃出了狼族的大门,见到身后穷追不舍的狼王他忍不住回头劝告几句。狼族被灭了不要紧,但别在此时让戚戚分心。   狼王与他相隔数十丈,他没想到此人的轻功这么高,自己完全追不上。他喘着粗气道:“我不会放你走的,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抓回来,更何况你还喝过狼王的血。”   血?谢轻平想起刚才那股味道,胃中一片翻涌,想吐已经来不及了。   “你要是喝足七天,你就会获得无上神力,什么毒都奈何不了你了。”狼王企图诱惑他,让其回心转意。   可惜谢轻平不是毛孩子,以他的阅历怎会相信世上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那玉谏早就疯了。   他扭头就要走,身后狼王再次叫住他:“喝完狼王血后一个时辰内要与人交合,不然血气疏散不了你一样要死。”   狼王笑的格外猥琐:“方圆百里,只有我的窝里才有母狼。”   谢轻平踉跄了一下,差点从树上摔下去,他咬牙切齿地瞪了狼王一眼,骂了句‘小兔崽子’后依旧选择抽身离开。   这回狼王再没有追,而是站在原地抱胸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阴险地笑了笑。   下山的路格外漫长,他总算明白狼族这般肆无忌惮的原因。整座山都满是奇门遁甲,想破解确实不容易。不过好在谢轻平是出去,狼族人懒,不想给自己使绊子。   还没走几步时谢轻平就感到身上燥热难当,把领子全部扯开了还是热。身上像是有股气,毫无章法的乱跑,与玉漱丹形成两股冲力,不断在消耗他的内力。   越走越腿软,越来越眼花。谢轻平一脚踩空,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紧接着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谢轻平挣扎着翻了个身,未果。他郁闷地想,这回栽了,我不要喂母狼…   ☆、嘿嘿嘿   沈戚在上山的路上被各种奇怪的阵法拖住,走了好久才走出那条迷魂道。他没时间再照顾车夫,吩咐他原路返回,在来时的路上等他们。   就在他要穿过第二片密林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白影从树上摔落。心脏一紧,赶紧策马奔了过去。   “阿初——”沈戚从马上跳下来,着急的将人抱起检查,“你怎么了?”   谢轻平此刻很不对劲,呼吸急促,浑身滚烫。更奇怪的是衣衫凌乱,整个人扭来扭去见到沈戚就往他身上贴。   沈戚目光又阴沉了几分,他拿出提神醒脑的药油在谢轻平鼻端晃了晃,又给人输了点内力,才见他慢慢转醒。   “他对你做了什么?”在谢轻平目光还没完全聚焦好时,沈戚就迫不及待地问。   谢轻平总算得到了一丝清明,发现是沈戚时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母狼。   他扶着沈戚手臂坐起身,一只手按着脑袋道:“狼王不知给我喝了什么,必须在一个时辰内与人交合,不然会死。”   一番话说得直白,在沈戚震惊的目光中谢轻平抬起了头。   “你会看着我死吗?”   早就蓄谋已久,谢轻平突然感谢起狼王来,正愁没个理由,今日正好撞上了。   沈戚一时还消化不了转变太快的局面,刚才他还想提剑砍人,突变的画风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谢轻平一边期待,一边忐忑,乘着药性他豁出去了,先占了戚戚的人再说。   他乘沈戚失神,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微微颤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说话啊,你会看着我死吗?”   炽热的气息打在沈戚脸上,他难耐地咽了口口水:“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   谢轻平看准了机会吻上去,含糊地回答:“有啊,把我送回去,狼王说有母狼伺候。”   沈戚此时只想把狼王戳个稀巴烂,他到底在谢轻平身上干了什么好事?   谢轻平身上已经热的不像话了,他急切地扯着沈戚的腰带,手忙脚乱下没点章法,最后把他惹恼了抽出沈戚的剑就要手起刀落。   “你冷静点。”沈戚把人一把推开,狼狈地说:“一定有办法的,你先吃两粒清心丹,我带你找狼王拿解药去。”   谢轻平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本以为郎情妾意,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他彻底恼了。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睡个男宠而已,你跟那清风不是做的很好吗?”   沈戚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欲上前扶人,挣扎了许久还是没动。他哑着嗓子说:“我做不到,你们太像了,我…我一碰你就想起他。”   谢轻平急得眼睛都红了,吼道:“你他妈既然喜欢谢轻平,为什么不敢碰他?”   “为什么…”沈戚身形晃了晃,扶着树干才站稳,喃喃自语道:“大概是怕他不同意吧!”   “你——”谢轻平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骂人,“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同不同意?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闷在心里吗!”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谢轻平一个饿虎扑食将沈戚扑倒:“请你继续把我当成谢轻平,睁眼看着他是怎么上你的。”   废话多说无用,把人扒光直接睡了才是王道。   凭着本能,谢轻平在沈戚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吻过,衣带被解开,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几乎烧起来。谢轻平感到体内那股冲撞之气好像平缓了一点,他开始把动作放柔和。   就要去解沈戚裤子时,手被一把抓住。谢轻平生气地抬头,对上了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要干嘛?”   谢轻平皱眉:“废话,当然是睡你。”   沈戚被这句话给点醒了,嗤笑道:“就凭你想睡我?”   谢轻平眯起眼睛:“谢轻平想睡你可以吗?”   “做梦。”沈戚动作飞快的把人捞起来,放在马上,“他尤其不能,被压迫了这么多年,床上的事绝不能让。”   谢轻平被按在马上拼命挣扎:“你要干嘛?我们再商量一下。”   沈戚轻笑一声:“换个地方,这里不干净。”   “喂…喂…”   车夫在马车上守了许久,听见马蹄声立马来了精神,他迎上去就看见自家门主和马背上挂的人。   “门主…”   沈戚把人从马背上解放下来,边抱着人往车厢里放,边吩咐道:“到十丈外守着,我没有吩咐不许过来。”   车夫瞪大眼睛,待看清了谢轻平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了然。虽然他不赞同此时此地发情,但是门主既然来了兴致,他也无可奈何。   他能说妖妃祸国吗?   刚要转身,他就听见车厢里传来的声音:“沈戚,是我要睡你。”   车夫打了个哆嗦,决定再走远一点。   车夫走后,沈戚也不废话,进了车厢就把谢轻平的叫嚣给堵了回去。   “再吵我就把你扔回狼族去,那里有的是母狼。”   谢轻平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他,非但没有威胁,看起来更像含情脉脉。   沈戚过去一把拽掉了他的外衣,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确定不会后悔?”   我要睡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谢轻平明白他在说什么,无感道:“不悔,你别后悔就行。”   沈戚勾了勾嘴角:“你说的没错,我早该告诉他,此时我只后悔当初没借酒把他给强占了。”   “噗,哈哈哈哈…”谢轻平设想当时的场景,不厚道的笑场了。   “闭嘴,不然等下你就闭不上了。”   沈戚睡过很多男宠,几乎都是为了发泄,一旦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没了温存的心思。直接提枪上阵,快速解决。   但是今夜他不想这样,沈戚把身下的人彻底的当成了谢轻平。恶意与报复都先放在一边,回到最初的美好,让他感受极致的快乐。   可偏偏那人不老实,竟老打着睡自己的主意,太坏了,谢轻平就是这样的坏人。   触碰着身下这具已然动情的身体,沈戚发觉自己再不能闭上眼睛了,清晰的线条,散发着柔光的皮肤。每一寸,都与他想象中的谢轻平是一样的。诡异的同步,他好像穿越回了‘飞流直下’那晚。如果做到最后,是不是也是此时这般的场景?   谢轻平难耐地‘哼’了一声,內腑的冲撞化为最直接的欲望。身上的人在不断煽风点火,却又没有实际的动作,他焦躁地催促道:“你快点,不行咱们就换个位置。”   沈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虔诚地膜拜着这具身体。他咬牙沉吟了一声,抬起谢轻平的腿,就这么把自己的热源送了进去。   身下的人重重地抽了口气,仰起头的样子把流畅诱人的下颚线条勾勒得非常完美。沈戚不经意看见这一幕,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一处,开始一轮停不下来的挺动。   已经被药性支配的谢轻平,遵循着欲/望不断的喘/息,昏沉之中他无意间睁开了双眼。感觉自己被一对幽森的黑眸给吸了进去,在里面他看见了星辰大海,四季枯荣。   一夜颠鸾倒凤,谢轻平体内的药性一解就昏睡过去,沈戚收拾完残局仍没有一丝困意。他干脆合衣坐在一旁,看着睡着的人发呆。   真的做了,原来只要迈出一步,事情就这么简单。   他…到底是不是谢轻平?   谢轻平一觉睡到了第二日黄昏,他舒展身体,伸了个大大的的懒腰。感受了一下此时的身体状态,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但精力充沛,丹田处更是蕴含着饱满的内力,全身上下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甚至还有点过剩。处了某处隐隐发疼,他简直可以与狼王再战三百回合。   想起昨夜的疯狂,谢轻平不由会心一笑,不管谁睡谁,总算如愿以偿,不再是‘老光棍了’。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绑住沈戚的人,让那群男宠们通通滚蛋。   察觉到自己不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简陋的客房,沈戚和车夫都不见踪影。谢轻平奇怪地出门找人,结果才碰到门,门就被从外推开。他敏捷地闪开,看清来人时立马堆上了笑脸。   沈戚蹙眉盯着他看,不悦道:“不好好休息,跑出去做什么?”   “找你啊!醒来就发现身边没个人,我还以为你把我仍了。”谢轻平笑嘻嘻地打量着他的人,昨晚真是热情如火啊,只是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毛病要改。   沈戚拽着他的手把人扔回床上,威胁道:“你再敢乱动我就真的把你扔掉。”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你再不醒来我就要给你灌下去了。”   谢轻平当即想起那是什么,他奇怪道:“怎么回事?我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连之前脉象加快的现象也消失了。现在我浑身都是劲,完全没有发作的征兆。”   沈戚眉头皱得更紧了,捉住谢轻平的手腕探了脉象,面色越来越难看:“狼王到底给你吃了什么?玉漱丹的反应一点都没有了。”      ☆、别扭      两人苦恼了半天也没想出解决办法,谢轻平又打死也不同意回去找狼王,最后协商一致——玉漱丹的解药缓一缓再吃,若没有出现异样,恐怕回去时就还要经过玉城一趟了。   谢轻平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对此就更加不上心了。   “为何不赶路?你怎么这么喜欢住荒郊野岭的‘鬼店’?”   面对此人没有良心的质问,沈戚愈发觉得应该把他扔出去喂狼。他瞪了谢轻平一眼,没好气道:“既然你已无事,我们明早就出发。”   说罢沈戚就要起身走人,手腕却被拽住。   谢轻平用不理解的眼神看着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回房休息。”沈戚莫名地看他一眼。   “你都是我的人了,从今晚起必须和我睡。”谢轻平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从前与戚戚相处的模式,如今都睡过了,他就要登堂入室。   哪知,沈戚轻笑了一声,扯开他的手,嘲笑道:“你的人?不过是个男宠而已。”   他拍了拍谢轻平的脸,带着明显的羞辱:“你对我是有些特别,但也不过如此,想跟在我身边就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谢轻平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事情的发展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难道他还不能让戚戚足够离不开自己?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沈戚大步离开了房间,直到房门将他们阻隔,沈戚才重重地呼出了口气。   从早到晚他不停在想,还给阿初一个什么身份。从前自己把他当成男宠也罢、下人也罢,一切都可以那么自然。可自从昨夜之后,这个关系彻底乱了,是让他作为谢轻平留在身边?那么,是对他好呢…还是再一剑杀了他?   杀他,舍不得。那最好的方式就跟原来一样,继续自己骗自己,混过一天是一天,万一他真的可以忘记谢轻平呢!   沈戚杀伐果决,唯独情之一字从未勘破过。   冷眼看着沈戚关上房门,谢轻平起身一脚就踢碎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桌。许久不曾动怒的人,此时头顶上已经冒出了缕缕青烟,随时可以燎原之势烧了这家破客栈。   谢轻平脑中闪过无数种方法把沈戚吊起来,狠狠抽一顿——才多大年纪,倔得跟头驴似的。   泥人也是有性子的,他郁闷了一晚决定不再对着沈戚那张冷脸了。   于是第二天…   “我说,你身体不好就到车里边去坐着,老跟我挤什么。”车夫从早晨起就感受到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门主冷脸还可以理解,作为男宠也板着个脸是要做给谁看?   谢轻平正拿着马鞭抽自己腿玩,听这话斜了他一眼:“你哪只眼见我身体不好了?”   车夫搓搓鼻子,心道,我就是给你找个理由,赶紧进去跟门主磕头认错去。   “不舒服不要硬——”   “再说我们就去打一架,看谁不舒服。”谢轻平恶劣地打断车夫的话,现在他心情不好,没工夫进去哄孩子。   车夫终于知道自己炮灰的地位了,闭上嘴才不多管闲事。   中途休息的时候,车夫把热好的午饭拿去给沈戚。   “门主,阿初他一个人跑到河边上去了。”车夫依旧是有一颗老妈子般善良的心。   沈戚兀自喝水吃饭,头也不抬地回道:“不用理他,休息够了就出发,他不回来也不用叫。”   车夫:“……”这两人真是…   谢轻平只是去逛一圈,当然不会误了出发的时辰。一路上他又开始和车夫大眼瞪小眼。   “你到底在偷瞄什么?我脸上粘了东西?”   车夫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板一眼道:“我在看路,才没有看你。”   谢轻平抄着手哼了一声:“收起你多管闲事的心。”   “……”车夫心里咆哮,我才没有,我只是不忍心看门主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车里…   从狼族地盘出来,后面的路就没有多少了,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就抵达目的地——渭城。   天色将晚,沈戚吩咐先去找一家客栈住下。   渭城靠近京师,又是交通命脉之地,繁华不下玉城。车夫打听到了个最豪华的客栈,非常豪爽地把天赐一号房包下半个月。   谢轻平在等自己的房间,结果车夫告知:“你怎么能有单独的房间,你要住外间伺候门主的。”   “凭什么是我,你去!”   车夫冷笑一声:“你敢和我去请示门主吗?”   “……”谢轻平阴森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被丝毫不退让地瞪回来。他一肚子火地把人推开,迈着寻衅滋事的步伐,上了二楼。   车夫不屑地嘀咕道:“什么玩意儿。”   既然是天赐一号房,主房与外间也是隔着一定距离的,沈戚要是不找他基本上也碰不着面。   谢轻平还在生气,看谁都不顺眼。其实气了这么久,他还是没闹清自己是气沈戚的冷酷无情,还是气窝囊的‘谢轻平’敢做不敢当。   晚饭时小二将饭菜送上来,谢轻平终于得见沈戚一面,结果人家就跟他说了一句话。   “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晚景凄凉,谢轻平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第二天清早谢轻平就爬起来捣腾自己,要陪戚戚去祭祖,他激动得恨不能盛装打扮。   沈戚穿戴好一出房门见到谢轻平就愣住了,难得他把披散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丝带系在身后。还翻出了那件压箱底的金色暗纹长袍,玉腰带端正地束好,真正像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你这是要去干嘛?”   谢轻平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去见你的家人,我当然不能太随意。”   他害羞脸红的模样一点不落地被沈戚看进眼里,勾起了那晚激情的回忆。沈戚毫无征兆地搂住他的腰,牢牢把人箍在怀里,低头就吻了下去。   谢轻平被动地承受着,闹不明他受了什么刺激。   激吻结束,沈戚在谢轻平的耳畔轻道:“那晚你都没有害羞,此时红脸做什么。”   谢轻平打死也不承认自己脸红这回事,从沈戚怀里跳出来,努力端出流氓土匪的架势:“沈戚你早晨没吃饱眼花了吧,我全身哪里都可以红,就脸上不会。”   他越是欲盖弥彰血气上涌得厉害,沈戚清早就被这么个活宝给逗得心情大好,从客栈出来一直到路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害得车夫还以为自家门主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府所在的位置在最繁华的地段,距离客栈不远。但渭城内车水马龙,除了姑娘家也没几位愿意乘马车这么不方便的东西。所以他们三个大男人就决定溜达着过去。   沈戚也是一时兴起想找找儿时的记忆,却忽略了谢轻平事儿精的体质。   才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哎呦’一声,原来是谢轻平与一个小姑娘撞在了一起。   谢轻平眼疾手快吧人扶稳,让小姑娘不用屁股开花。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人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停的道歉,手不敢碰到谢轻平,一个劲的往后缩,怕她再摔,谢轻平又把她拉了回来。   “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碰着?”刚才那一撞不轻,谢轻平现在还感到肚子上闷闷的疼,话说一个小鬼脑袋怎么那么硬。   也许是被谢轻平温柔的蛊惑,小姑娘好奇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脸。小姑娘眨巴的大眼睛顿时就不会动了,喃喃地感叹道:“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任谁都是喜欢被夸奖的,谢轻平笑的眉眼弯弯。他亲昵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谢谢,你也玉雪可爱,不过以后走路要留神,摔跤可是会疼的。”   “嗯。”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笑起来像朵纯洁无暇的百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可就在谢轻平还没怜爱够的时候,一只不和谐的手掐住小姑娘的耳朵,把她用力往前拽。   “你还敢磨蹭,郡主在等你知道吗?”   谢轻平要不是遇上沈戚,也是个怜香惜玉,万花丛中过的主,生平最看不得柔弱女子被欺负。他一掌就劈开了那只让他厌恶的手,回头一看对方竟也是二八年华清丽可人的女子。   美则美,可心地太丑。   关闭温柔模式的谢轻平略带威胁地瞪着她:“对个小孩儿如何能下这么重的手,把她耳朵都扯红了。”   他的声量不小,把人家姑娘家给骂红了眼睛。不过她好歹是郡主身旁的侍女,再难堪也要撑住场子。   “这位公子,她耽搁太久,惹了郡主不高兴要受责罚的,我这是在提醒她注意。”   郡主?谢轻平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服饰,绫罗绸缎,也算贵气,没想到是王府的丫鬟。既然如此,自己就只能帮她到这里了,伤了那位姑娘的颜面,小孩儿回去的下场只会更惨。   谢轻平叹了口气,朝侍女拱了拱手:“抱歉,刚才是在下情急了,冒犯之处请姑娘海涵。”   年轻的侍女这下眼睛不红了,脸却成了猴子屁股。她刚想娇羞的与谢轻平说说话,身后的车帘被打开,从里边出来个贵气非常的妙龄女子。   “秋文,我的胭脂买回来了吗?”   三人同时回身,妙龄女子陡然睁大的双眼里倒映的全是那抹轻轻浅浅的笑容。      ☆、飞来艳福      谢轻平与那位姑娘对视一眼,便知她就是郡主。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公子,公子留步。”   谢轻平不明所以地又转回头:“可是在唤我?”   郡主点点头,毫不扭捏地走过来,张口就问:“我是羽裳郡主,可否告知公子名姓?”   谢轻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姑娘家当街问男子名字,不是有仇,那十有八九就是被…可郡主都开口问了,他不能不说。   “草民沈初,见过郡主。”   羽裳郡主又靠近了两步,满意地打量着谢轻平:“不知沈公子可有家室?”   身上汗毛乍起,谢轻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路旁看热闹的沈戚。他老实交代:“回郡主,草民已有家室。”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所有的女人都因他一句话,面上都带着失望的神色,连方才撞到谢轻平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羽裳郡主更是表现得最明显,她不复方才的有礼,气急败坏道:“回去跟我见父王,让他下旨把你的妻降为妾。”   谢轻平:“……”   郡主又补充:“本郡主看上你了,我的郡马非你莫属。”   谢轻平:“……”   “你那是什么表情?高兴傻了?”   这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吗?迟了二三十年的桃花运终于来了,可时间不对,谢轻平消受不起。   “郡主说笑了,草民一介布衣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郡主的金枝,万不敢辱没佳人。更何况我与妻伉俪情深,也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他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把拒绝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羽裳郡主今年二十有一,早过了女子婚配的年纪。她眼光跟她的地位相貌一样高,蹉跎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挑上合适的。最后逼得王爷许诺,只要她看上的是男人、活的,无论身份学识家财,通通应允。   当她第一眼看到谢轻平时,心口那种被撞碎的感觉,她就知道是自己的姻缘来了。   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当着闹市,羽裳郡主大方的将谢轻平放走了。在谢轻平松口气时,有一队人马走遍大街小巷,找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你还笑!”谢轻平恼羞成怒地瞪着沈戚,这人不帮忙就算了,从来时就一直用讥笑的目光看着自己,谢轻平老脸都红透了。   偏偏车夫还要在一旁帮腔:“门主哪里笑了,分明是你自己心虚。怎么样,郡主漂亮吧?”   谢轻平跳起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文雅。   “你找死吧!”   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很快三人来到一幢略显萧条的门庭。大门涂的是正朱的漆,两只威严的石狮分在左右两侧,即便没有守卫,也不难看出家主显赫的地位。   “你每年都回来吗?”谢轻平不由得放轻了声量,在沈府里面不仅有沈家所有人的牌位,还有一件十六年前震惊中原的血案。   沈戚收起最后一点温度,一张俊颜冷成了霜。他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敲响了门环。   “找谁啊?”从门后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戒备,疏离。   “是我,李叔。”   然后是匆忙的脚步声,门栓取下的声音,最后大门开了一条缝。   “哎呀,真是少爷回来了。”   大门被完全打开,一个黑衣老奴欣喜地等候在门口。   谢轻平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跟进去,沈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他仿佛可以从中窥探到儿时沈戚尽情玩耍、畅快撒野的模样。   此处是沈戚的童年,也是沈戚的梦魇。   沈府萧条多年,里面的仆人全是后来萧老爷新招的。都是安分守己的孤寡老人,待沈戚亲厚有加,却始终少了些什么。   沈戚当家后也没亏待他们,让他们在优越的环境里养老至终。   车夫与谢轻平走在后头,见到偌大的府邸,豪华程度不亚萧门,车夫奇怪地问:“为何门主还要多此一举住客栈,住自己家里不好吗?”   “闭嘴。”谢轻平骤然一冷眼瞪去,压低声音道,“不知道的不要瞎问,尤其不要让他听见。”   车夫被唬了一跳,缩了缩肩膀不敢吭声了,他觉得有时候这个男宠比门主还要吓人。   走在前头的沈戚将他们的对话听的很清楚,虽然依旧无动于衷的行走,但被人贴心的回护还是一直暖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不住自己家中?若留下来只有面对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又何必徒增伤感。   李叔是沈府里留得最久的老人,他最清楚沈戚的习惯。每次回来他都会在自己的房里坐会儿,喝壶茶。随后直接去祠堂上香,和父母说说话。连饭都不在府里用就走了,下次回来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于是李叔还是按照原来,把他们带到东厢,正犹豫要不要让跟随的两人留步,就听见沈戚说:“阿初跟我进来,李叔替我好好招呼这位兄弟。”   “是。”李叔对车夫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们走向了另一条小路。   谢轻平有幸得以参观沈戚的‘闺房’,一路进去都在探头探脑。   “唉?你的院子里怎么有个秋千架?你是被当成姑娘养大的?”   “怎么那么多流苏?让我猜猜你一个小娃娃要几个侍女伺候,四个?六个?”   “你房里最有阳刚之气的就是这把剑了,用的材料不错,只是工匠水平次了点——”   “那是我爹亲手打的。”沈戚坐在桌前看他蹦哒,冷不丁冒出一句。   谢轻平只想给自己一嘴巴,他僵硬地‘哈哈’笑了两声,准备把剑偷偷的挂回去。   “你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吧?我见你剑使得不错,这把剑就送给你了,回去找个工匠回炉一次。”沈戚向他招招手,让他连人带剑一起过来。   谢轻平双手捧着剑,像捧着无价之宝。他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不好吧?这是你爹留给你的遗物。”   “你不喜欢?”沈戚看他。   “喜欢,只要你是送的我都喜欢。”谢轻平老实的回答。   沈戚勾了勾嘴角,把剑抽出来端详:“我已经有了青霜,没必要再占着把好剑。再说给你用它来护着我,相信爹会更乐意看到。不过,有一天你会用它来指着我吗?”   谢轻平的心‘咯噔’一跳,他夺过剑郑重地起誓:“我再对你刀剑相向,就让我生生世世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够了。”沈戚拖着他的手把人拉到面前,“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的用词好与众不同。”   因为我是谢轻平…   谢轻平低头苦笑了一下,弯下腰慢慢欺身过去在沈戚额头轻啄了一口。   “总之我不会背叛你就是了,相信我。”   情之所起,沈戚不由自主的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就是他,只有他才会这么纵容我没道理的予取予求。”   谢轻平低头嗅着他发丝间的香气,忍着心中的酸楚想,算这孩子还有点良心,关键时刻能记起我的好。   谢轻平是除了下人外唯一一个进入沈家祠堂的外人,他与沈戚一起上了香,磕了头。本以为自己在见家长时会紧张,结果一进去被上百号牌位的阵势就给吓忘了。   沈戚在火盆里撒了把纸钱,把谢轻平的傻样尽收眼底。他带着笑说:“被我们沈家一大家子给吓傻了吧?”   谢轻平呆愣地点点头。   “最上面的是我的太爷爷的太爷爷,他们都能生,一窝十七八个崽子。后来到我爹这辈就不行了,他只有一个弟弟。再下来就剩我一个晚辈了。”   谢轻平觉得沈戚用‘一窝崽子’来形容先人有点不敬,只得偷偷跟牌位们道歉,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怪自己当年疏于教导。   道完歉他才反应过来沈戚话,照他这么说沈戚就是沈家的独苗了,他有开枝散叶的责任。   察觉到谢轻平的目光,沈戚也领悟过来,他讪讪道:“看来我注定要对不起列祖列宗了,我每年多烧些纸给你们,要怪就怪我爹去吧。”   谢轻平:“……”叔叔伯伯们见谅,我除了不能生,其他样样都不比女子差。看在我尽心尽力照顾戚戚两辈子的份上,原谅我吧…   不负责任的坑了回爹,沈戚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沈府。这回谢轻平是和他并肩而行,分了他一半人生,担了他一半责任。   夜幕降临,他们逛够了就回客栈用晚膳。一进门,谢轻平就被一群铁甲武士给团团围住。   “我们奉王爷之命来请沈公子回府。”   车夫和谢轻平茫然了一会儿,指着沈戚道:“他才是沈公子。”   沈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想起了一件事。   “你们可是找沈初?”   为首的武士点点头,始终盯着谢轻平不放。   谢轻平纳闷地问:“找我做什么?”   武士回答:“王爷有请,公子去了可当面询问。”   “不去。”谢轻平想也不想就拒绝。   ‘锵’几十个武士同时亮出半截闪着寒光的刀刃。   谢轻平不屑地笑笑:“你们吓唬得了谁。”   “慢着。”沈戚强行截断了他的意图,“看在郡主的份上你就去一趟吧,能成也是一番好姻缘。”   “你开什么玩笑?”谢轻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沈戚侧首在谢轻平耳旁低语了一句:“找机会把王府各处摸熟,今夜丑时在王爷的书房汇合。”      ☆、夜探王府      谢轻平就这么让沈戚给卖了,才说好的永不背叛呢?他郁闷地跟着铁甲武士们回了王府,紧接着直接被带到了王爷面前。   王爷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年龄约五十上下。精神健旺,大有再活五十年的势头。他就是渭城最大的官,魏王。   魏王像赶苍蝇一样把武士们赶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他和谢轻平大眼瞪小眼。谢轻平一肚子怨气,压根不理他。   魏王坐回王座,眯着眼从鼻孔里哼道:“见了本王还不行礼?”   谢轻平昂首阔步地往前一站,不客气地问:“我先要知道王爷把我押来所谓何事?”   魏王这阵子才开始蓄须,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揪两下,一不小心揪下一根来,疼的他眼角只抽抽。顿时心情就不好了,他看着谢轻平不断诽腹道:静萱那丫头看上这小白脸哪里?身无四两肉,尖酸刻薄的猴腮样,一看就不是福寿绵长的。   主要是他自己长着一副糙汉子的脸,看不得别人皮光水滑有棱有角罢了。   谢轻平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然肯定要戳死他。   魏王没好气的说:“羽裳郡主说她看上你了,本王做主,马上奏报皇上,尽快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我可没说要娶郡主,请王爷另请高明吧,这活我干不来。”谢轻平也没跟他客气,劈头盖脸地拒绝了。   魏王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一拍桌子指着谢轻平骂道:“就你这要脸没脸,要才没才的穷酸还敢嫌弃我女儿?静萱瞎了眼看上你,是你祖坟冒青烟,还不赶快磕头谢恩!”   谢轻平心道——有病。   他干脆偏过头,正脸都不给魏王一个。   魏王年轻时也曾驰骋沙场杀人如麻,对待骨头硬的人也颇有心得。他懒得废话,对付这种公子哥只要关起来饿几天,再吓唬吓唬就好了。   他大手一挥,命令门口的侍卫把人关进地牢里凉快去了。   谢轻平二话没说,抬腿就走。利落潇洒的举止引来魏王的侧目:“好像也不算太窝囊,希望静萱没有看走眼。”   王府的地牢几乎没怎么用过,既清洁又安静,要不是光线暗淡,真不失为避暑的好地方。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肩部能抗手不能挑的弱公子,只是简单的把人往牢里一扔,连大门锁都只上了一道。   谢轻平估摸着,地牢门口很可能连个守卫也没有。   他摸了摸叫唤得厉害的胃,不满地撇撇嘴。戚戚也真是,明知道是这种下场也不让他吃饱了再来。谢轻平只能寄希望待会儿沈戚记得给自己带个馒头。   打了个盹,谢轻平估计该睡的人已经睡了,没睡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睡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谢轻平围着王府转悠了一圈,撞见了两波巡逻侍卫,都无惊无险的躲过。漫无目的的跑来跑去,最后还是转回了约定的地点——王爷书房。   书房里还亮着灯,谢轻平看距离沈戚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就打算揭瓦听墙角。这一看可瞎了他的狗眼,魏王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那么精力过剩。谢轻平一眼就看见两个光溜溜的人交叠在书案上,魏王在上头,哼哧哼哧的跟犁田一样。   他赶忙把眼睛遮住,奈何耳朵太好,他还是没能逃过污染。   “王爷…王爷好勇猛…啊…”   “娟儿,今晚给我弄出个胖小子来…”   “嗯…嗯…好…王爷也要努力…”   ……   谢轻平躺在屋顶上,从一数到五十四,魏王终于完事了。谢轻平嘲讽地想,就这能耐,能怀上孩子就不错了,还想要儿子…简直天方夜谭。   等下面两人都穿好衣裳,谢轻平才又开始偷窥。他虽不知沈戚的目的,但他了解沈戚不会做无用的事。   魏王果然是乘王妃不在找女人偷腥,看那女人一手就可以握住的腰,几乎可以掐出水的皮肤,魏王果然艳福不浅。   世上男人都有个毛病,房事过后总要跟女人说些什么炫耀一下,尤其是那当年能力不强的,尤其要找回面子。   魏王就是典型的,他抱着美人儿的小腰说:“父皇身体不好了,他说众皇子们谁有子嗣就把皇位传给谁。看老大老三那样恐怕还活不过父皇,肯定没戏。老四只有一个女人,已经俩闺女了,估计也没戏。我唯一的对手就是老五,你可给我争点气,怀个男胎将来皇后的位置肯定给你。”   美人捂着嘴一个劲的笑,看她的腰就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高兴太早了。   不过谢轻平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他奇怪的是皇家到魏王这一辈怎么一个男胎也生不出来?他们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多,怎么可能没一个命中的!   只听见魏王又道:“哎,父皇都是天九散吃多了,跟个活死人一样。真是头疼,一边怕他突然发狂,一边又不希望他死那么快,再给我个一两载生个儿子出来就好。”   魏王又絮叨了几句,见天色不早就把美人放回去休息了。谢轻平见他转身进了一间密室,待了快小半个时辰才出来。估计沈戚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面了,谢轻平默默记下密室的开关。   月上中天,连狗都不叫了。谢轻平眯了一会儿,觉得脸颊痒痒的,一睁眼就看到沈戚在用头发都弄自己。谢轻平不争气的老脸又是一红,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两声:“再不来都该天亮了。”   沈戚轻笑道:“我刚才还在想要不就让你睡到天亮算了。”   谢轻平脑中想起瞎了狗眼的那一幕,又跳跃的想如果是自己和沈戚…月黑风高,夜半无人私语时,幕天席地的和心爱之人这样那样一下…思及此他整个人都有点不行了,那晚的后遗症太强烈,让人又腿软又忍不住渴望。   沈戚见谢轻平突然定住,奇怪地拍拍他的脸:“怎么了,不舒服?”   谢轻平赶忙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甩了甩脑袋敷衍道:“没,只是肚子饿了。”   “王府连口饭都没给你?”   不提也罢,谢轻平瞪着始作俑者:“还说,我跟魏王呛了几句他就把我关地牢里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强抢民男,简直目无王法。”   身为江湖人讲王法,把沈戚给都笑了。他摸了摸谢轻平的狗头,安抚道:“待会儿有空带你去吃点儿东西。”   这时谢轻平才想起问:“你为什么要探王府?”   沈戚褪去笑意,蹙眉盯着谢轻平看:“我觉得魏王清楚沈家灭门的真相。”   “……”谢轻平愣住,他怎么会没想到沈戚此行的真正目的。当时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秘密被揭开。   关于沈家的一切,谢轻平全部都知晓。当年沈老爷子去世只求了他一件事,就是让他把秘密永远的藏起来,绝不让沈戚知道。   可如今沈戚要查,他该怎么去阻止?事情都过去块二十年了,该死的人都死了,知情的人也大多不在世上。谢轻平安慰自己道,一个魏王知道什么,就让这条线索彻底断在王府里,让沈戚死了追查真相的心。   才说不背叛,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又成了对立的立场。谢轻平悲哀的想,世间安得双全法,求上天开眼让沈戚不要去揭开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的曾经。他也不想再伤一次沈戚的心,上辈子已经伤够了。   “你今晚是怎么回事?老是走神,真的很饿吗?”沈戚叫了他两回,自己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拉人,夜晚太黑看不清谢轻平的面色,他真是为这家伙的身体操够了心。   谢轻平平静地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下去吧,我刚才看见魏王书房里有间暗室。”   沈戚不疑有他,率先跳了下去。谢轻平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魏王的暗室里的秘密谢轻平一点也不好奇,最坏不过就是谋反大计,这些与江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也不担心里面会有关于沈家的秘密,魏王还记不记得沈家都还是一回事。   谢轻平不知沈戚为何会想起魏王,所以他必须全程监控,把所有蛛丝马迹都扼杀掉。   打开了暗室,谢轻平看见里头半屋子的丹药就是一阵头疼,怎么又是药?   除了药就是一卷卷的仕女图,各色美人都有,上头还标注了生辰八字和籍贯家室。   “看来魏王是想要儿子想疯了,我猜这里边的都是壮阳药。”谢轻平失笑着打开一卷画,眼前一亮,啧啧称叹道:“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这般倾国倾城之色,跟着魏王老头可惜了。”   沈戚本来没有兴趣,听他这么说也凑过来看一眼。谢轻平还大方的像沈戚展示:“怎么样?身段好吧?”   感受到身旁的温度越来越冷,谢轻平笑容一僵,讪讪地把画卷起来放好。   “呵呵,那什么…也不过如此。”   沈戚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喜欢吗?我可以找身段更好的来伺候你,用你的命来换。”   “饶命,小人什么也不换!”谢轻平假装抱头逃命窜到外面去了,出了暗室他把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从袖中拿出。呼出口气,把它悄悄放进怀里妥帖放好。      ☆、救美      沈戚面色如初的从暗室里走出来,谢轻平无法判断他是否有收获。先是仔细观察了一阵子,结果只能发觉他越发像块门板,喜怒不形于色。   谢轻平心里的鼓还没开始打,就听见沈戚说:“今晚注定没有收获,还是明日再想办法吧。走,先带你去填饱肚子。”   “呃?”   沈戚一巴掌糊他脑袋顶:“快走,天亮前你还要回来的。”   “……”谢轻平被拽着往前走,他踉跄了两步,“喂喂喂,我怎么还要回来?你真要我娶郡主?”   “不好吗?”沈戚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从今往后你就可以飞黄腾达,扶摇直上。”   命都没了,难道让魂魄扶摇直上升天吗!谢轻平还他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属下哪离得开门主大人,死也要死在门主身边。”   沈戚微笑着赏谢轻平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于是这天大半夜的,沈戚为他找了家尚在营业的青楼,谢轻平在莺歌燕舞中吃了顿饱饭。   临别时沈戚说:“不要委屈,我明天就来把你救出去。”   等到第二天下午,谢轻平被人领出了地牢,在前厅看见了正在和魏王喝茶沈戚。   “贤侄啊,难得回来,可要多待一阵再走。”   沈戚此时以晚辈的身份恭敬道:“那是自然。”   魏王一听就高兴,他很满意沈戚这般风华气度的男子,眉眼凌厉,充满上位者的威仪。相貌俊美,又不失刚硬,不知比静萱先前看上的那位好上多少。魏王多少有点以己度人,瞧不上小白脸,病弱书生那一款。   此刻他巴不得放谢轻平走,但在此之前要让自己闺女看上沈戚才行,所以暂时两人都不能走。   “哈哈哈,太好了。本王正好新括了间院子,贤侄不如领了本王的心意,这一阵就住在王府吧。”   沈戚略显为难道:“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王爷生怕他跑了,赶忙否认:“不不不,哪来的不方便,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哈…”   谢轻平在门口听的都快翻白眼了,这司马昭之心恨不能贴在脑门上。   里头又传来的沈戚的声音:“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段期间就叨扰王爷了。”   “不扰不扰,我闲来无事闷得很,最喜欢与你们这种青年才俊呆在一块了。呵呵,静萱就快回来了,待会儿用了晚饭再走吧。”   沈戚:“晚辈遵命。”   谢轻平好像被他们忘了,王爷拉着沈戚嘻嘻哈哈的又聊了几盏茶的功夫,最后实在忽略不了门口晃来晃去的人影,才假模假样地‘哎呦’一声。   “看,本王太高兴,把阿初兄弟给忘记了,快进来,进来。”   谢轻平面无表情的走进去,也不行礼,直挺挺地站在了沈戚身后。   “阿初,快见过王爷。”   谢轻平公事公办地欠了欠身:“沈初,见过王爷。”   魏王不知道哪里跟谢轻平犯冲,自从见了沈戚后,他看谢轻平怎么都觉得不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甚至看起来还没有府里掌勺的厨子顺眼。   这个人暂时也别得罪了,一切等静萱下了决定再说。   “呵呵呵,昨日委屈你了,本王也只是想杀杀年轻人的锐气。后来想想的确不妥,本王内疚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下我就当着你们门主的面给你陪个不是。”   沈戚赶忙制止:“王爷说的哪里话,只是换个地方睡了一觉而已,没您说的严重。”   魏王虚伪的客气道:“不能这么说,还是怪我招呼不周。”   谢轻平想着昨夜魏王和女子在书房里的场景,心里冷笑,但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干脆把自己装成木头人,不说话不表态。   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沈戚在寂静中轻咳了两声,谢轻平不情不愿地站出去抱拳朝魏王行了个礼。   “是草民不敬在先,草民还要感谢王爷的仁慈大度。”   谢轻平提供的台阶让魏王下的非常舒心,连带着也把他留下吃晚饭。也许对江湖地位极高的沈戚来说没什么,但是对谢轻平,那就是莫大的荣耀了。   不过所谓荣耀也要看给谁,对于谢轻平这种光棍,哪怕让他和皇帝同桌共饮,也不见得能让他动多少心。   当然吃饭只是个由头,主要是魏王希望自己女儿能和沈戚见上一面。盼着有朱玉在前,瞎了眼的女儿能够改邪归正。   可惜了,魏王低估了女儿的一根筋。整个会面过程她只分了两眼给沈戚,也许就比普通男人多了那么一眼而已。剩下的不仅全在谢轻平身上,末了还想逼他当场立婚约。   王府里阴盛阳衰,羽裳郡主多半是整个阳气场的顶梁柱。   一时间魏王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求救地看向沈戚。   沈戚接收到讯号,看看一脸视死如归的谢轻平,又看看一轮明月照沟渠的羽裳郡主。他叹了一声,淡淡道:“阿初,我们要在王府借住几日,你先和郡主试试培养感情。”   “不——”谢轻平话刚说一半就被沈戚一眼瞪回去。   羽裳是最实在的受益者,她开心的灭了气焰,娇羞道:“这些时日我会好好与沈公子相处的,门主费心了。”   谢轻平:“……”他敏感的察觉到沈戚一定有阴谋,而自己成了牺牲品。   女子不能与男子同桌吃饭,临走时她含情脉脉地看了谢轻平一眼,硬是把一个毛茸茸的爪子塞进他手里。   “……”谢轻平无语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努力分辨那是什么物种。   “那是我三年前猎的一只狼,我砍了他的爪子来做平安符,现在送给你了。”羽裳郡主背着手,一脸期待的等着表扬。   谢轻平:“……”   沈戚:“……”   魏王:“……”   “你们怎么了?”羽裳郡主奇怪地问。   谢轻平寒着脸把爪子放在桌上:“我更喜欢绣荷包、吟诗作赋的温婉女子,郡主恐怕与我合不来。”   管他的什么阴谋阳谋,正好谢轻平都要一股脑破坏掉,让自己出卖色相这股邪火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   羽裳郡主被一而再的拒绝,小脸红得跟天边的彩霞一样,眼看就要憋不住暴脾气。魏王一下也想不出该如何圆场,只怪自己从小把她当男儿养,此刻终于暴露问题了。   谢轻平倒是希望她忍不住揍自己一顿,反正那点疼他也不怕,揍下去他就彻底摆脱了。   哪知郡主几个呼吸间又平静了下来,拿回狼爪怒气冲冲道:“你等着,我马上回去给你弄一个来。”   说罢,一阵香风人就不见了。留下三个男人愣在当场,好不尴尬。   这场开局对沈戚来说是成功的,他只要达到混进王府的目的就好。当晚他吩咐谢轻平不要和郡主闹的太僵,结果谢轻平连回他个眼神都欠奉,扭头就走,显然是生气了。   沈戚苦笑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着回去后要好好补偿一下。   谢轻平吃饱了饭没地方去,就在王府的后花园拿珍贵的金茶花撒气。落花落叶一地都是,让魏王妃看见非得气病了。   可他没有等来魏王妃,却听见一个小孩儿的哭声。   “我真的没有拿,你们可以搜我的身。”   “还撒谎,我都看见了,就是你经过那只耳环就没了。”   “废话那么多干嘛,先揍一顿再说。”   “不要——啊——啊——不——”   谢轻平坐在树丛中听着着惨痛的呼叫更是心烦,他不是什么善人,恃强凌弱本就是生存的规则,打不过就活该认倒霉。但事有凑巧,今日碰上他心情不好,正想找点什么撒气。   “喂,你们三个打她一个,是想打死了事吗?”   三个丫头顿时吓了一跳,她们先前明明确认过花园里没人的。   她们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谢轻平,想起今日听说府里来了贵客,这人的相貌和穿衣打扮完全符合她们对贵客的想象,顿时都羞红了脸,不约而同的低下脑袋。   地上挨打的小孩一咕噜爬起来,飞奔到谢轻平脚边:“恩人救命,她们就是要打死我,我没有偷东西,是她们故意冤枉我的。”   谢轻平从那张血泪交纵的脸上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今日撞自己的小孩,真是有缘啊。   他轻柔的把小孩扶起来,用袖子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泥土,然后平静又不失温柔地说:“你放心,有大哥哥在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当他说到‘讨回公道’四个字时,另外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谢轻平再看向那三人时眼里哪还有一点温度,他的话就像带着冰渣一样冻人:“小小年纪就这般阴毒,长大了怕也不是什么好鸟。看你们的衣裳,不过是些奴才,我随手捏死几个王爷应该不会与我计较。”   三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哪见过地狱修罗的面目,当场就吓跪了,哭着喊着认错求饶。   谢轻平嗤笑一声,对腿边的‘缘分’说:“过去踹几脚,踹死了算我的。”   小家伙颤颤巍巍地放开谢轻平的手,幼小的脸上没有了恐惧,一双大眼睛里散发着仇恨的狠光。   她慢慢走过去,扬起小手就对先前领头的女孩重重扇了一巴掌。啪啪啪啪,接连十几下都在她一个人身上,血沫横飞,看得谢轻平都有点牙疼。      ☆、惊天秘密      谢轻平见她打人像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估摸着她手差不多也该疼了,就上前拦住。   “行了,手不疼吗?要不我去给你折根树枝吧。”他话虽这么说,却没半点动静,只是盯着女孩的眼睛看。   小女孩儿眨了眨眼,好像从盛怒中醒了过来。她说:“不用了,我打够了。”   谢轻平笑道:“还有他们俩呢?”   她摇摇头:“不打了,只要打带头的那个就行。”   “你倒聪明。”谢轻平摸摸她的头,正想把她带走。   “我,我还有话要说。”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征询谢轻平的同意。   谢轻平点点头,退开两步饶有兴趣地看小孩儿们的相处方式。   “小娇,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不曾得罪她,如果她再找我麻烦我就去…就去告诉父王。”   最后几个字说的格外小声,谢轻平竖着耳朵还是听清了,他诧异地看着这位衣着在王府中很普通的小丫头,没想到她居然是小姐?   为首的俨然已经被打傻了,流着鼻血一动不动地愣在那流泪,剩下两个忙不迭磕头,此时才有点做下人的自觉。   谢轻平看不下去了,把人拎回身边,牵着她就往花园深处里走。   “你竟然是王爷的千金。”   小女孩不情愿地点点头。   谢轻平偏头看她,有些话想问出口,可看见她委屈的神情时又了然的沉默了。魏王有多少女人,总有这么几个提了裤子就被忘记的。这就是命,不认也得认。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略带感激地看他:“我叫静琪。”   谢轻平微笑的蹲下来与她平视:“这几天我都在王府,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陪你玩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静琪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有人愿意陪自己玩,她高兴坏了,小脑袋一个劲的点。   谢轻平怕她把脑袋晃下来,赶紧一巴掌固定住:“你有八岁吗?喜欢玩儿什么?哥哥可不会玩女儿家的东西,带你掏鸟窝,捉蛐蛐儿还是可以的。”   静琪扒拉开他的爪子,扁了扁小嘴:“大哥哥,我十一岁了。我不想玩儿,想识字。”   十一岁?谢轻平的心不小心抽了一下,随后他摸摸鼻尖掩饰尴尬,小声嘀咕道:“长得真不着急!哥哥带你认认路,明天教你识字。”   接下来几天沈戚都能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跑来找谢轻平,不过介于谢轻平还在单方面的闹别扭,沈戚没有过去打扰。他仍旧跟在王爷身边,随时探查口风,顺便陪他应付女儿。   羽裳郡主每日被魏王抓出来已经很烦了,今日又没能见着谢轻平,她终于憋不住火了。   “父王,今日起我要开始绣荷包了,您没事别烦我。”   魏王被气的倒抽一口气,要不是沈戚在场他一定破口大骂。咬着后槽牙和不孝女交锋了许久,终究是敌不过她的牙尖嘴利,还是让她溜走了。   沈戚淡定地喝着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在女儿走后,魏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女都是上辈子没还清的债,哎!”   沈戚放下茶杯,接过他的话说:“儿时父母也常说我就是来讨债的,爹没少揍我。”   魏王笑呵呵地问:“不会吧?我看你当年乖得很,不哭不闹的。”   “是吗?可能那会儿我是被吓傻了,父母死去的情形让我做了好几年的恶梦。”   “……”魏王没想到话题一下被带到了这件事上,他表情一下就凝重起来,“你家的事都过去了,别太挂怀了。”   沈戚依旧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好像在用行动告诉魏王——我就是好奇,不是别有居心。   “父母惨死,怎能说过去就过去。不妨告诉王爷,我此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追查当年的真相。”   魏王立马变了脸色,谨慎道:“沈家的事不是定案了吗?杀你父母的人已经伏法了。”   “呵…”沈戚轻笑一声,摇摇头。   还把他当孩子糊弄呢!   魏王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他一大堆,接着就借口身体不适回去睡觉去了。沈戚走出书房,站在湛蓝的天空下仰头驻足了一会儿。   魏王一定知道什么,他不肯说。要如何才能撬开他的嘴?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沈戚心里烦闷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干脆绕去了谢轻平那里。   还要经过一道回廊,沈戚就听见了房里的对话。   “拿笔就像拿剑,不是光用力就可以的。”   “可我这不是写出字了吗?”   “啧,跟个斗一样大,一张纸还塞不下你的名字。你有钱买纸,我还没那么大眼去看呢!”   “那你拿着我的手再写一次。”   “…好吧,最后一次啊!”   感到一阵温暖扑面而来,沈戚顿时身心都放松了许多,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笑意,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大一小。   谢轻平握着静琪的手写完字,抬头看了一眼沈戚,没理他,又复低头指导。   真是,这气都许多天了还没消。沈戚无奈地笑笑,心里还是很愉悦的。他施然走进屋,站在静琪的另一边低头观看。   小孩儿无知无觉地写着,丝毫没注意身旁多了个人。   谢轻平装了会儿淡然,蓦地察觉有所不对,下意识地去看沈戚的脸。   只见他一脸惨白地盯着纸上的字,双目简直要钉在桌上。   糟糕,谢轻平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字…   这时沈戚已经把如炬的目光锁定到了谢轻平身上,后者泰然自若地迎上去:“看什么看?”   沈戚笑不达眼底,每说一字都带着锋利的锐意:“字写的不错。”   谢轻平:“那当然,下功夫练的。”   他不打算多解释,一语双关让沈戚自己去理解。今日是大意了,恐怕已经引起了沈戚的注意,往后非提起十二分精神不可。   静琪停下最后一笔,发现有生人反射性地往谢轻平身边一缩,一纸丑得不能看的字掉盖在了方才沈戚看见的字迹上。   “空有其形,腕力不知差了多少。”沈戚复而看向静琪,“不过教你是够了。”   谢轻平拍拍她的头顶:“别怕,他只是长得凶,不吃人。”   静琪当然知道人不吃人,她还知道沈戚就是王爷的贵客。她鼓起勇气行了个礼:“见过沈公子。”   沈戚原本的好心情被那几个字搅和的荡然无存,连带着看谢轻平也不顺眼了。他没有理那丫头,没好气地道:“你与王府小姐也不知避讳一下,若被有心人传出去,郡主可会放过她?”   谢轻平倒还没什么反应,静琪却是吓的没了血色,仿佛想起了什么件不得的事,颤抖着猛然就跪下了。   谢轻平吓一跳,忙侧身一步避开了这一跪。   “看你把孩子吓的。”谢轻平瞪沈戚一眼,又尽量柔和地对静琪说:“快起来,让别人看见你跪,我才是该死了。”   静琪的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这几天的相处愈发坚定了她的决心。她又磕了个头才祈求道:“求大哥哥想法子把我带出王府,我能做牛做马报答您,若是不便,将我带出去后任我自生自灭也是可以的。求大哥哥救救我的命。”   说完又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这突变的一幕连沈戚都看傻了眼,自己说了什么?让人家小女娃要离家出走?   谢轻平被她‘砰砰砰’的磕头声给骇得不轻,赶忙把人提起来。   “起来站好了再好好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带你走?你一个女娃娃想去哪?”   他第一联想到的是这丫头春心萌动,在外头有情郎,怕王爷不同意想借自己出逃。   静琪此时已是豁出去了,为了活命她把隐藏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不,大哥哥,我其实不是女娃娃,我是男孩儿。”   在两人的目瞪口呆下,静琪飞快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他的母亲是王爷买回来一个□□的丫鬟,某日魏王醉酒睡错了人生下来的孽种。虽然魏王承认了她的身份,但是也没把她们母女当回事。她母亲一早就看出来王府中除了王妃谁生男孩都要死,于是就在马厩中偷偷生下孩子。竟然真是个儿子,从此她隐瞒孩子的真实性别,让他顶着女儿身过了这些年。   如今眼看孩子就要发育了,形势却更加恶劣。如若发现魏王有子嗣,想他死的就不止是王妃了。   谢轻平听完她荒诞的身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而把视线投到沈戚身上。   沈戚若有所思地看着静琪,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静琪都以为自己没戏了。   “好,我答应你。”   “什么?”   谢轻平和静琪同时出声。   沈戚慈眉善目地说:“不过要先验明正身。”   谢轻平:“……”   静琪:“……”   谢轻平一把拽住沈戚的手,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他真是男儿身,莫非你还打算拐走皇室血脉?”   沈戚的心情一天内几起几落,他已经超脱释然了。不顾别人的着急,慢悠悠道:“当然不是‘拐’,我会正大光明的带他走,假以时日再让他堂堂正正的回归。”   他弯下腰盯着静琪的眼睛:“小孩儿,想不想今后跟你的大哥哥继续读书习武?”   ☆、交换条件   静琪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他本来抱的希望也不大,只是为了活命搏一搏,没想到…   谢轻平拽着沈戚的手越来越用力,咬牙切齿双目如刀地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挺喜欢这个小孩没错,不过就是让自己想起了当年的小戚戚。可这种喜爱是有限的,要为了个小孩儿参和进夺嫡的麻烦里,那可不行。他没有忘记那晚在魏王书房里偷听到的对话。   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甚至没跟沈戚说。但目前看来沈戚也知道了,并且还有了自己的计较。   要说魏王带着沈戚厮混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没抱怨子嗣的事,他甚至怀疑自己被下了药。三番五次的向沈戚打听江湖上有没有偏方。心有九窍的沈戚早从蛛丝马迹中摸通关节,知道此时有个皇孙将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可没有什么值不值,沈戚只知道自己终于有筹码同魏王谈判,为了当年的真相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然而付出的代价他认为别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没打算跟谢轻平多说。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与你交待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王爷的血骨,接下来的交给我处理。”   谢轻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那巍然不动的眼眸中窥得一线玄机。沈戚勾了勾唇,安抚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此等大事沈戚一刻也守不住了,不顾天色将晚,乘魏王还没进哪个女人窝前必须将他拦下。   谢轻平追了两步,最终只得站在长廊看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想跟去看看,却…   “大哥哥…”静琪用力拉住谢轻平的袖子,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长期受压迫的孩子何其敏感,生怕大哥哥不要自己,顿时眼眶中就泪水泛滥了。   谢轻平低下头对上那双无助又绝望的双眼,心中泛起酸涩。他重重地捶了一拳门柱,骂了句:“该死。”   行动比思想要快,他几乎是立刻把孩子抱进怀里:“乖,别哭。哥哥不是不要你,只是…”   感觉到颈窝里那一块的衣料都湿透了,谢轻平蓦地心软下来,深深地吸口气:“算了,我不去阻止他。能不能成,就听天由命吧。”   小孩儿软绵绵、嫩生生的嗓音在谢轻平耳边轻轻的抽泣:“大哥哥…对不起,可我只能依靠你了…”   “轻平…我怕,你留下来陪我…”   十多年前也有个男孩儿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那里哭泣,谢轻平想,若那时他肯叫自己声‘大哥哥’,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把他宠到天上去。   带着那点遗憾,谢轻平抱着孩子,再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与此同时,魏王书房。   “你说什么?”魏王两只熊掌拍在书案上,承受不了的笔架自觉地滚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话我已经说了,剩下的要看王爷的诚意。”沈戚也不必再和他打太极,这件事他势在必得。   魏王咬紧牙关,虎目瞪着沈戚,权衡之下他果断卖掉秘密——能有什么比皇位重要!   “不瞒你说,关于你家的事我所能得知的也只有一部分罢了。”魏王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沈戚的表情,心里暗自称叹:如此年轻就有深如斯的城府,我若有一子如他,让我下半辈子不碰女人也甘愿了。   “你父亲与我算是朋友,从生意伙伴发展而成的朋友。所以我们始终有所防备,并不能真正的推心置腹,因此我才所知有限。一切要从你出生前两年说起,当时父皇病重,只能靠一种奇药维持性命,后来因为一场战乱把产药的发源地给毁了。眼看药无法为继父皇就要死去,按照当时的形势,很可能是大哥继位。幸好在关键时刻,你父亲带着一种独特的新药进献给我。于是我死马当活马医,父皇的身体竟然好转了,并且有完全康复的趋势。”   魏王叹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你父亲就成了皇室药品的供应,他拿出来的药连太医院都啧啧称叹。他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稳,直到他让一种叫做天九散的东西在皇室扩散,那时我就预感到不妥了。”   沈戚蹙眉问道:“天九散有何功效?”   “让人食之能一整日保持精神振奋,病夫能忘却病痛,房事能助兴,甚至女子服食还能助产。”   魏王嗤笑:“它几乎就是仙丹一样的存在,从皇上到整个皇室,然后到列为大臣,简直是居家必备。一年后它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许多人开始发现天九散一旦开始食用就不能中断,不然身体的报应就会加倍而来。他们开始找你父亲麻烦,可碍于父皇,即便心里有怨也不能做什么。父皇有的是钱,在他看来天九散只要不断就行。他吃够了病痛的苦,再也回不去了。”   “说了这么多,你该猜到你父亲的财富是如何堆积起来的了吧?中原首富,只要帝国不灭,谁都动不了他。”   沈戚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一汪深如寒潭的眸子里不知倒映着什么。   魏王继续说:“可你父亲却在那年突然想收手了,他找到我,给了我天九散的解药——那东西居然是有解药的。”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庆幸还是愧疚,“他求我护住你,不惜一切保你性命直至沈老先生把你接走。”   魏王走过去拍拍沈戚的肩膀:“我所知就这么多了,估计你已能猜到——你父亲后面一定有更大的势力,他不过是颗棋子。这也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天九散仍在,我不想被牵连。”   沈戚退后一步,躬身像魏王行了一礼:“最后一个问题,如今供应天九散的人是谁?”   “此人是何身份我不得而知,我只知他叫玄七,三年前无量山和天地盟消失之后,便是他。”   沈戚:“无量山?天地盟?”   “没错,他们接替了你父亲,而你曾经的…又了结了他们。”魏王深深地看他一眼,“他一定知道什么,你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不知为何,沈戚竟觉得有些晕眩。心中最期盼又最不愿意见到的真相仿佛轰然来袭,他紧握住扶手,不让身体晃动。一贯面沉如水的他,此时只能用冰块来形容,周身散发的冷意连魏王的汗毛都给激起来了。   魏王下意识地搓搓胳膊,好言劝道:“那什么…大侄子,反正都已事过境迁,我劝你还是别纠缠不清了。”   沈戚像行尸走肉一样开口:“我就是为了寻求他背叛的真相而来,不解开,我永远无法好好活着。我骗不了自己,对他的在意要多过对枉死的父母。如此纠缠,还真的不能清了。便以此来惩罚我的不孝吧。”   这般掏心的话在一个外人面前反而容易说出口,说完反而释然了。面对神色古怪的魏王,沈戚毫不避讳的坦白:“王爷不必费心了,晚辈已有心上人,他是亦是男子。”   沈戚的当头一棒打的不轻,魏王懵过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宁愿再生一百个女儿也不要一个像他那样的儿子!   魏王从失态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仪态:“那么现在该轮到本王了,你说我有儿子,就在王府?”   沈戚此时也没什么心情跟他掰扯了,干脆把静琪的事和盘托出,顺便送他个解决良方。   “以萧门之力替你将儿子养大完全不是问题,他长在民间要比众星捧月的养在深宫安全得多。”   魏王:“……”   两个男人同时陷入自己所需的沉默里去,迫切使得他们愈发沉默,直接导致这一晚就这么沉默着过完了。   这一头的谢轻平也没能睡一个好觉,他迫于沈戚的淫威,偷偷摸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静琪验明正身。虽然貌似已经迟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看到小娃娃光屁/股的样子,他实在想捂脸,谁让先入为主的印象扎根太深,总会产生一种男女授受不亲的错觉,让他想夺门而逃。   结果人家大方得多,拖得光溜溜的还转了两圈。谢轻平看的很清楚,静琪的确是男身没错。   紧接着他就要执行第二道命令了——好好保护王爷的血骨。   鉴于静琪此时还是女儿身,谢轻平只能放他回自己屋里待着。若要贴身保护,那只能蹲房梁上守着,谢轻平很郁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大一小都没睡好,正坐在沈戚的院里互相靠着打瞌睡——等人。   要睡不睡间,谢轻平突然跃起,害得静琪失了依托一股脑摔在了地上。   “哎呦!”   “是谁——”   谢轻平手里抓着一个软绵绵的暗器,对着门口大喝一声。黑影一闪即逝,谢轻平怕是调虎离山就没去追。   静琪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看着谢轻平手里的东西。   “是什么?”   谢轻平松开手指,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棍子上卷着一块绢,上面还有字。   ——‘荷包本郡主绣不出来,此物暂且充当信物。’   谢轻平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害怕得不得了的小家伙,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巧沈戚回来了,看到大小两号人脸色都不对,一把抢过谢轻平手上的东西,端详一阵,不确定道:“这是…巫蛊娃娃?”   ☆、进京      谢轻平干脆把丝绢往沈戚身上一砸,别过头去闭眼不看。   “郡主亲手做的?”沈戚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最后憋了句‘还挺别致’,然后就扭头回房了。   谢轻平直觉肯定有事,想追进去就听见了落锁的声音。沈戚意思很明白——没有我允许,谁都不准来打扰。   “大哥哥,他不高兴?”   连小孩都看出来了,谢轻平无奈地摸摸静琪的头,把他带到稍远的地方安置。   沈戚的异样让谢轻平很忐忑,他不知道魏王说了什么。明明记得魏王只是个局外人,什么时候参和进来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中,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发现是静琪举着那个‘巫蛊娃娃’,满脸担心地望着他。   谢轻平皱了皱眉:“把这玩意儿扔了,看起来怪不吉利的。”   静琪连忙把东西藏在身后,不满地说:“那是郡主姐姐的一番心意,才不是巫蛊娃娃,别听他瞎说。”   ‘一番心意’正黑头白脸、鼻歪眼斜地看着谢轻平怪笑——为什么手工这么拙劣还要拿出来丢人现眼呢?   谢轻平对那东西实在产生不了好感,只得感叹道:“你姐姐果然是女中豪杰,能把这么丑的娃娃拿来送人,也真应了无知者无畏那句话了。”   静琪读书少,虽不明白,但也能猜到他语气中的讥讽。他反唇相讥:“郡主姐姐外可带兵,内可镇宅,比寻常闺秀强太多了。不许你说她坏话,再说这娃娃还是照着你的样子做的,你骂它就是骂自己。”   谢轻平撇撇嘴:“小男子汉,你哪里看得出它是照我样子做的?”   “白衣服,黑头发啊!”静琪把那一块缝上去的黑布提起来证明给他看。   谢轻平眼角直抽,决定再不和小瞎子争辩了。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沈戚房里,其它任何事都懒得操心——就算真是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也没心思去害怕。   本以为沈戚过不久就会出来,谁知那扇门一闭就闭了两天。期间静琪已经被魏王捉去确认,然后父子相认,来了一场迟到的抱头大哭。   人天天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都不管,这对父子有多少眼泪是真的,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到第二天傍晚,谢轻平终于忍受不住破门而入了。   “滚出去。”   从阴暗的角落里穿出沈戚沙哑的声音,两日一夜滴水未进,他的嗓子只要一开口就疼。   谢轻平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沈戚,在他的印象中沈戚永远是沉稳的,行事果断,从不做多余无用的事。顾影自怜、萎靡消沉都不像他的风格。一时间谢轻平怔住了。   房内没有点灯,仅靠一抹斜阳残留的光线可以辨认床榻上的人影。谢轻平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怎么了?”谢轻平放轻柔了语气,带着点哄人的味道。   沈戚没出声,依旧坐在原处,呆滞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   谢轻平轻叹了口气,脱了鞋爬上去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沈戚就像个人偶,随他摆弄。   “呵,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羽裳郡主前两日送的娃娃,若是能做一个你这样的,指不定我就答应她了。”谢轻平轻轻拍了拍沈戚的脸,触手冰凉,在炎热的夏日死人的温度都要比之高上许多。   “又发作了?”谢轻平扳过他的脸仔细察看,“你一受刺激就这样,难得这回控制住了没有拆房子,憋出毛病来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谢轻平只得自己动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虚了点,还好。”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了,谢轻平放开他,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进来。   “不要走。”   人刚要下床就被一股大力拖了回去,沈戚压在他身上,贪恋地掠夺他的体温。粗砺的嗓音像暮年老人,让谢轻平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反手抱住沈戚,柔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了,我好想你,好想你…”沈戚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开始舔舐亲吻,求欢的意味太明显。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有一点迫不及待躁动。   谢轻平忍耐着怪异,顺从地放松身体,这时候任何能让沈戚舒解的事他都愿意做。   随着衣衫尽褪,沈戚的身体终于热了起来,滚烫的温度到达穴口时让谢轻平浑身一颤。沈戚轻轻啃咬着他的唇,温柔得令人沉迷。下一刻蓦地一口咬下去,谢轻平闷哼一声,巨大的不适让他发冷。忍耐着两处的疼痛,紧紧抱住那具汗湿的背脊,在狂风骤雨间孤注一掷地把身心交付,祈求被带去遥远又向往的彼岸。   第二天早晨,沈戚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叫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多日未进食让他眼花缭乱。   “轻平?”   一道纤长的身影逆光而来,飘动的白衣和让人安宁的气息使的沈戚还以为自己置身于梦幻当中。   来人轻笑了一下,把托盘搁在桌上。   “饿晕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不是那人的声音!沈戚方才得以从梦中醒来,他单手扶额,慢慢坐起来:“你怎不多休息一下?”   谢轻平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喂给沈戚。   “还休息,魏王清早就让人来传话,明日就要送静琪进京。”   几口粥下肚,沈戚仿佛感觉人又活了回来,停摆的思维终于想起还有魏王那一档子事。   “是要我陪着去吗?”   谢轻平怨念地说:“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不然为什么要你负责静琪的安全?”   沈戚很文雅地咽下最后一口粥,轻轻拭了一下嘴角才道:“我答应替他养育皇子,保他能活到魏王登基后。”   “什么?”谢轻平瞪大双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觉得萧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沈戚无所谓地笑笑:“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不必替我操心了。”   谢轻平简直想掐死他,魏王和沈戚之间有交易是一定的了,最令他气愤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交易的内容。看沈戚这两天的反常,恐怕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谢轻平想问,但看到沈戚靠在床头一脸虚弱的模样,突然又狠不下心来。   动不了沈戚,谢轻平只能抱着手臂坐在一旁运气。而沈戚就像全然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下床洗漱更衣。   “我去找魏王谈谈,你记得照看好他的儿子。”   谢轻平斜眼瞪他,不说话。   “要听话。”沈戚温柔地在他唇畔印上一吻,“不然下回定让你两天下不了床。”   在谢轻平老脸红透前,沈戚一甩衣袖,潇洒地走出了门。大概是想给他留一个自我反省的空间,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谢轻平真后悔昨夜二人双双累倒在床自己嘴贱说出的话——这次不欺负你,改日再战三百回。   说的时候痛快,却没料想被有心人记住了。谢轻平抓狂地想,戚戚那扭曲的性格一定会往死里折腾,不能有下次了,老腰会断…   其实沈戚跟魏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魏王已经擅自快马加鞭通报了皇帝,现在皇帝下诏让他带着儿子去面圣。此去一路危险堪比西天取经,所以魏王非得要沈戚保驾护航不可。   沈戚略思索了一下,建议布个迷魂阵,兵分三路出发,真的那一路由他和谢轻平护送。   魏王当场拍板,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这场京城之旅就成了谢轻平的恶梦。   “她怎么也来了?”谢轻平无处可逃,干脆钻进了静琪的马车里避难。   静琪小声地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也不知道,听说父王都气疯了。郡主姐姐为了你装扮成侍卫,感动吧?”   “信不信我把你变回女孩子?”谢轻平用力推开他的脑袋,威胁道:“我是有心上人的,她没戏了,你得空帮我劝劝。如今除了王爷,你最大。”   静琪为难地低下头:“郡主姐姐是王府里为数不多不欺负我的,我不忍心看她伤心。”   谢轻平嗤笑一声:“跟着我她才会伤心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年幼的静琪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懵懂地点点头,平静地接受。   “比起郡主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一些。所以只要大哥哥高兴,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等到了京城我会找机会告诉郡主姐姐的。”   “嗯,就你最乖了。”谢轻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刚想偷懒在车里躺一会儿,在静琪目光的注视下,谢轻平又坐了起来。他像忍着牙疼一样说:“真烦,还有完没完了,今天都第二波了。”   静琪:“哈?”   谢轻平把他抱起来塞进车底,严肃道:“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说罢纵身飞出车外,借力一剑挥开了迎面而来的飞箭。   羽裳郡主策马来到他面前,抬起脸骄傲地说:“来比比看谁杀的多,你输了就要答应娶我。”   谢轻平二话没说,跃回自己马上就冲向敌阵。好久没这么强烈的好胜心了,可千万不能输,到时丢的可不只是脸。   ☆、殇逝   羽裳郡主再骁勇那也只是在部队里纸上谈兵的玩玩,真刀真枪怎么可能拼得过活了两辈子的谢轻平。   郡主的长弓还没拉起,谢轻平手里的钝剑已经饮下了十条性命的鲜血。   魏王在车里紧张的观望,身旁陪着压根不打算出手的沈戚。他如同观棋一般轻巧地说:“郡主伸手不错,这种程度的刺杀中自保是没问题了。”   魏王最心疼大女儿,刀山剑海中才意识到让女儿习武根本就是错误。她不乖乖躲起来让人保护,还傻乎乎的冲上前干什么?   “哎,都怪我太纵着她了,只求找个能力强的郡马,替我把她保护好。”   沈戚挑了挑眉,不接茬。   “看不出阿初小兄弟伸手这么好,之前是我看走眼了,其实他也不错。”领兵多年,魏王一眼就能看出谢轻平的武功绝对在众人之上,一剑定九州的架势让人肃然起敬,魏王也不例外。   魏王笑呵呵道:“不知贤侄可否割爱,把爱将送给我做女婿?”   沈戚看都没看他一眼,远观谢轻平大杀四方的眼里满是复杂。   “谢王爷错爱,不过他已是我的人,恐怕当不成您的乘龙快婿。”   魏王面色一暗,沉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戚面如霜雪地望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打他主意。”   “……”魏王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黑,与沈戚对望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造孽啊,我们俩父女都是什么眼光…”   谢轻平反手利落地把最后一个刺客的腹腔洞穿,羽裳郡主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喷了一脸血。   她愤恨地盯着谢轻平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指着他怒道:“你骗我,装什么柔弱的小白兔,明明是只大尾巴狼。”   谢轻平闻声回头,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你在说我?”   “你特么不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柔柔弱弱的病书生吗?”   谢轻平:“……”   他木着脸对羽裳郡主行了个拱手礼:“郡主过奖了,在下不病不弱,且正好相反。所以郡主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羽裳气鼓鼓地瞪着他:“做梦,本郡主就认定你了,别妄想逃脱。”   “那郡主好自为之吧。”谢轻平懒得跟她废话,又钻进静琪的车里躲懒去了。   车行顺畅,不出三天他们就抵达了京城。同时出发的三支队伍,只回来了两队。   进了皇宫,沈戚和谢轻平就帮不上忙了。他们正好乘机逛逛京城,这一逛就去了半个多月。魏王成了太子,而静琪改名成了靖祺,封中山王。   “你说皇帝是不是乐疯了?十一岁小孩儿只比父亲品级差一级?”   沈戚低头看着正躺在自己腿上嗑瓜子的谢轻平,伸手替他剥开碎发,含笑答道:“当朝皇帝没直接把太子之位给靖祺就不错了,孙子辈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怎能不宝贝。”   谢轻平撇撇嘴,酸溜溜地说:“那你的责任就更重了。”   沈戚抚摸着他的脸颊,惬意地闭上眼:“我有能力承担起这个责任,更何况还有你帮忙。”   谢轻平奇道:“我能帮什么忙?”   “今后小王爷就交给你管了,谁让你那么讨人喜欢。”   谢轻平要跳起来又被沈戚按回去:“别乱动,陪我睡会儿。明天要返程了,我预感肯定有事发生。”   “乌鸦嘴。”   事实证明沈戚的预感没有错,队伍才出京城地界就遭遇了伏击。倒霉的魏王受伤了,一行人不得不来到驿站住宿。   吃晚饭时沈戚叮嘱道:“事恐怕还没完,今晚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谢轻平冷哼一声:“我只管那小鬼,病歪太子你自己照看去。”   一口干了碗酒,把嘴一抹,又补充道:“不许受伤,掉一根汗毛我就再去剁了那家伙一只手。”   沈戚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又顺手把最后一点水渍给擦了去。   他低头贴着谢轻平的耳朵说了句:“门口有人,你去解决一下。”   说罢亲昵地用嘴唇触碰了一下谢轻平的耳垂,感到身下的人微微一颤,这才心满意足的往里间走去。   谢轻平呆呆地摸了摸耳垂,好一会儿才想起往门口看去。他早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不想理睬罢了。   他抄着手偏头看着门外的方向:“郡主有何贵干?”   羽裳郡主鹅黄的身影从门后慢慢走出来,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还在因忍耐而微微发抖。   “父王让你下去陪着靖祺。”   谢轻平点点头,侧身绕过她,就准备下楼。   “等等。”   谢轻平脚步一顿,回头问:“干什么?”   羽裳郡主十分隐忍地说:“你是因为他才不接受我?”   “不是!”谢轻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根据自己的喜好,就算没有沈戚他也不会看羽裳郡主一眼,太强势的女人通常都事多,他怕麻烦。   羽裳迫切地上前一步:“那为什么?”   谢轻平轻叹了口气,本着怜香惜玉的守则,他还是没说实话:“不为什么,没缘分罢了。”   羽裳愣在原地,待谢轻平走远她才幽幽地说:“难道我们相遇不是缘分吗?”   靖祺大概被这阵子跟一日三餐必来的刺杀给吓麻木了,见到父亲换药那般血淋淋的场面也无动于衷。直到谢轻平出现,他才难得地露出高兴的神情。   “初哥哥,今晚你能陪我睡吗?我怕…”自从改口叫‘初哥哥’以后,他越来越粘谢轻平,撒娇卖乖,把男孩子的节操丢得老远。   谢轻平也很喜欢被这样依赖着,碍于太子在场没敢揉他脑袋,但还是捏了捏小脸弥补一下手瘾。   “行啊,现在收拾好了吗?我们上去吧。”   “嗯!”靖祺高兴地应着,完全忘记他还有个受伤的爹。   “咳咳…”   靖祺脚步一顿,眼里不耐烦的情绪稍纵即逝。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太子行了个礼:“父王,我先上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老太子这才觉得找回了点场子,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去吧,别睡太死,万事小心。”   “是,父王。”   一回到房里靖祺小孩儿的天性就显露出来了,脱了鞋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兴奋劲哪里像是会睡得着的。   谢轻平无奈地摇摇头:“悠着点,这可不是王府里的黄花梨,别给你折腾散架了。”   他坐在圈椅里,打算今晚就在此对付一宿。   靖祺瞪大眼睛看着他:“初哥哥,你怎么不上来和我睡?”   “不好吧,你都这么大了。”   靖祺想了一天,好不容易盼到晚上。他鞋也不穿就跑下床,拽着谢轻平就往床上拖:“哪里大了,我还是小孩儿。连沈门主都能跟你一起睡,我为什么不能?”   “……”谢轻平哑口无言,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先哄好孩子堵上他的嘴再说。   睡到半夜,谢轻平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眼眸清亮,哪有一丝睡意。他把缠在身上的小手小脚给扒拉开,侧头看看一眼手臂上可疑的水渍,轻笑了一声。   “看热闹的人给我滚出来,小孩儿睡的都流口水了,你们别吵到他。”   黑暗中一抹寒光从谢轻平颈边擦过,他微微一偏头,徒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一用力连人带刀打包推出窗户。随着那人落地的声音,有更多带着杀意的脚步朝他奔来。   床上的小孩儿还在安睡,白嫩的小脚被溅上一滴血,怕痒地缩了缩,仍无转醒的征兆。   除了床榻还是一块净土,偌大的客房俨然成了炼狱血海。今晚来的人都是实打实的高手,下手之狠与往日不可同语。连谢轻平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整个驿站都是厮杀的声音,恐怕沈戚那里也分不出神来。一剑又劈了一人,从那人身上谢轻平敏锐地嗅出一股火油的味道。   不好,他一剑挥开众人,抱起床上的靖祺,杀出条血路破窗而出。   “沈戚,有人纵火——”   他这一吼通知了所有人,同时也引来了大部队的注意。越来越多的死士涌向他们,谢轻平要护着人,渐渐开始吃不消。手上和背后都受了伤,白衣被染成了斑驳的颜色。   靖祺早就醒了,惊恐地抱着谢轻平不敢出声。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加入战局,谢轻平回眸一看,对上一双笑意嫣然的脸,他想也不想就把靖祺扔了过去。   “看着他,我来保护你们。”   羽裳差点被砸晕,一把将靖祺护在身后:“谁护谁还不一定,咱们走着瞧。”   没有碍手碍脚的东西,谢轻平身手快了许多。他还能分神看了火海中的驿站一眼,见到沈戚带着太子逃出才缓缓放下心来。   当沈戚来帮忙,战况马上就不一样了,上百号刺客被杀的七零八落。谢轻平一剑刺穿了一个想偷袭他的人后,余光瞥见靖祺身后的两个人影,抬起手硬扛下了一剑,不顾鲜血喷涌朝他奔去。   可还是迟了,刺客的长刀离靖祺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数丈开外的谢轻平鞭长莫及。   “不准碰我弟——”   羽裳话还未说完,一口血喷出,不盈一握的柳腰上多了两个血洞。她死死把靖祺护在身后,仅凭一股信念维持站立的姿势。   谢轻平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一剑连劈两人。在羽裳倒下前接住了她的身体。   羽裳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着,睁大着流泪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谢轻平看,用尽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看…最后一个抱着我的人是你…我们还没…有缘分吗…”   你是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人啊!   ☆、怒杀      羽裳郡主在被救时还有一口气,但始终因伤势过重没能撑过第二天早上。   在太子的痛哭声中,皇位的荣耀,子嗣的期盼都成了过往云烟。一夜苍老了十岁的男人,亲手抱着女儿的尸体把她缓缓地放入了棺木之中。   靖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靠在谢轻平身边,虚弱的就像随时会晕过去一样。   见面沈戚走开,谢轻平漠然地开口:“查出这票是谁干的了吗?”   “太子的谋士说,最有可能的是淮南王。”沈戚淡淡地看着他,“这批死士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而如今掌握兵权的只有他。”   谢轻平点点头,把靖祺的小手放到沈戚手中:“你们在渭城等我几日,我速去速回。”   沈戚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终是一叹:“你小心些。”   “嗯。”   因为郡主的死,他们返回萧门的行程又要耽搁十几天。在郡主出殡那日,沈戚独自坐在院中,桌上摆了两盏小酒。他磕着眼靠在石柱上小憩,一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打扰了他的安宁。   他几乎是立刻跃起,奔着声音方向跑去。一个血糊糊的人影摔在了无人烟的小树林间,费力地撑起手臂,几次都失败了。   沈戚的心揪成一团,连忙上去把人打横抱起。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你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谢轻平努力让涣散的目光聚焦,看清是谁后,他露出来一丝痛苦的笑容:“抱…歉,我没料到…毒发了…”   黑血从他的鼻孔里不断流出,喉间的血差点堵住了呼吸。谢轻平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万分凄惨的残喘着。   沈戚瞳孔紧缩,立马封住了他的穴道,把人抱回房内就喂了解药。人已经晕了过去,药无法吞咽。沈戚含了口水,扳开他的嘴就覆了上去。   确定药已经入喉,沈戚方才起身。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原来你的血是这个味道。”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谢轻平的痛苦就消失了。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想必醒来就该没事了。   沈戚让下人抬来热水,把谢轻平一身染血的衣裳剥去,发现他只有前几日的两处已经愈合的旧伤,再无其他。   那么身上的血除了少数是自己吐的,其余的就都是别人的了。沈戚试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谢轻平砍人砍得正欢,突然察觉玉漱丹即将发作,慌忙撤手往回赶来找自己。   沈戚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水中睡的正香的谢轻平,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这次他及时赶回来了,再有下次可怎么办?   谢轻平睡到半夜的时候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他记得那时沈戚身上的味道。梦里的场景一下就变了。   “我不要沐浴,没有人伺候我不会。”   倔强的孩子嘟着嘴,明静的圆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谢轻平原本是想把人扒干净直接扔水里了事,突然小孩儿拉着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唤了声:“轻平哥哥。”   这一声就像个符咒,谢轻平顿时就下不了手了。他的心好像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后,那里有个声音在说:“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乖,戚戚小宝宝,让轻平哥哥来帮你。”   小孩儿愣了愣,随后小脸上爬满了邪恶:“你才不是什么‘轻平哥哥’,你就是我的奴隶。快,自己脱干净趴那等我——”   谢轻平睁开眼已经天大亮了,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一只肥猫,眼睛一眯一眯的在打着瞌睡。   想起刚才的怪梦,谢轻平气不打一处来。   “滚蛋。”猛地一掀被子,把那只猫赶到地上。   大花猫幽怨地看他一眼,晃着大尾巴跑了。   谢轻平毒发后又连赶了两天的路,此时精神恢复了,体力还没跟得上。飘飘忽忽地站起身,觉得头晕腿软。   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哪怕知道是在沈戚的房里,谢轻平还是生出了一股晚景凄凉的沧桑感。   他扶着桌子走了两步,觉得走出去的话体力应该能够跟上。   “回去,刚醒来就往外跑。”   忽如而来的呵斥声把谢轻平吓得一个踉跄,就见沈戚端着个托盘,匆匆忙忙向他走来。   谢轻平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   “还不回去躺着,早前大夫说的话都忘了吗?”   沈戚将东西放在桌上,满脸凶恶地把谢轻平摁回床里。拉过他的手探了探脉搏,皱紧的眉头,外人看了还以为病人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谢轻平讷讷地开口:“你不说我都忘了,狼王的那口血真管用,连玉漱丹的毒都可以延缓。”   沈戚瞪他一眼,心里有气硬是给憋住了:“我不该纵容你乱来,这次太危险了,要是——”   他声音一哽,后面的话沈戚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轻平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担心了,他不知死活地得意起来:“哪里,哪里,一点也不危险。我冲进王府里照着原样捅了淮南王两刀,捅完了才发觉不对劲,还好玉漱丹毒发前会事先预警。一天的时间,刚好赶回来。”   沈戚阴沉地看他,语气冷得夏日都能结冰:“下回再不能让你单独行动了。”   谢轻平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的嘀咕:“都怪狼王的怪血搞乱了时间,回去一定跟玉谏说说。”   “玉谏?”沈戚别有深意地重复了一句,在谢轻平疑惑的目光中他别开了头,“对了,郡主今日下葬,你不去看一眼?”   说到羽裳郡主,谢轻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他平静地说:“不去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若她在天有灵,怕她又自作多情。”   沈戚轻笑一声,捻了一缕他的长发在手中把玩:“你这清冷的性子不知像了谁,活该孤苦伶仃过一世。”   “……”谢轻平察觉他话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沈戚替他把吹凉的粥端过来,不顾阻拦,偏要一口一口的喂他吃。   喂饱了人,沈戚强硬地要求他裹被子再睡一会儿,谢轻平反抗无效,被点了睡穴被动地进入睡眠状态。   沈戚就这么坐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睡着了还蹙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人。直到光影倾斜,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才恍然觉察自己一坐就坐了近两个时辰。沈戚解开谢轻平的穴道,让他自己慢慢醒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戚整理了一下衣袍,推开门迎出去。   来人正是这几日才开始两鬓斑白的太子,他步履匆忙,恨不能脚下生风。   一见到沈戚,他顾不得讲一通装模作样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我的探子说老五前夜被人重伤,是…他干的吗?”   太子双目紧盯着闭合的房门,看他样子十分想打开它进入问个清楚。   沈戚用目光拦下了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过几日您照样入京做您的太子,中山王我们带走,一切都照原来的计划。”   太子的目光暗淡下来,惨淡一笑:“我不过是感激,他做了我想做而不能的事。”   他垂下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气风发都成了镜花水月,此刻,他只是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若能用江山来换回静萱…”   沈戚被衣袖盖住的手紧握住拳,几经克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别再给自己做无意义的选择了,我们这种人,哪怕再来一次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转过身,一眼也不想再看那位不敢承担恶果的可怜人。   “我还有事,所以让您儿子准备好,明日一早出发。”   离开满是不好回忆的王府本来是一件欢呼雀跃的事,可想起为救自己而亡的姐姐,靖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和同样没精神的谢轻平互相依偎着靠在车厢里,听着规律的马蹄声,觉得前路漫漫,不知何终。   “初哥哥,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谢轻平捏了一把他的脸,嘲笑道:“未来的小皇上,草民才没那福气跟您相依为命。”   靖祺一咕噜爬起来,抱着谢轻平的脖子就开始撒娇:“不要,不要,我才不当皇上,我要做初哥哥的小太监。”   “……”谢轻平一脸古怪地说:“你想跟着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做太监?”   静琪天真可爱道:“不是只有太监才能一直陪在皇帝身边吗?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什么的。”   谢轻平轻咳一声:“看来回去得跟你恶补一下常识,十一岁的大娃娃了还不知什么是太监,哎…”   在一旁骑马的沈戚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七日后,他们返回萧门。   “为什么我不跟初哥哥住一起,我不要一个人——”   谢轻平无奈地看着抱住自己一条腿的小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戚站在前方抄着手,皱眉道:“一开始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粘人?”   靖祺怨恨地看了沈戚一眼,好像把他当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谢轻平耸了耸肩,对沈戚道:“你先去忙吧,我跟他单独谈谈。”   “嗯,你快点儿。”   看沈戚走远,谢轻平弯下腰把小孩儿提起来:“我不能永远跟着你,有些事很残忍,但你必须要知道。”   靖祺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只能在这里躲到成人,除非你父王再蹦出来一个儿子,不然你迟早得走。到时候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如果到那时你还像站在一样懦弱怎么办?想想你姐姐,她很好,你只要像她学就够了。”   ☆、玄七      靖祺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以前是因为没条件,必须自强。如今再让他捡起独立坚强,自然要比从小娇生惯养的容易很多。不过因为谢轻平是他心里的支撑,所以才会特别粘一些。   谢轻平在心里偷偷比较,靖祺比当年的小戚戚还要懂事几分,教养起来更是容易多了。首先一点就是不用再花时间去经营信任。   他答应每日最少来看靖祺一次,如果沈戚允许的话还可以抽空教个功夫什么的。靖祺一听可以习武,高兴的手舞足蹈,再不纠缠晚上和谁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谢轻平重获自由,马上就要回到沈戚身边。在穿过花园时,他看到了桥上的身影。   “真巧。”   谢轻平不想理他,加快速度通过。   清风一把纸扇横在他胸前:“怕什么,门主对你那么好,你该有恃无恐。”   谢轻平不耐烦地挑起眉:“你想干什么?找茬?”   清风白皙修长的指骨握住纸扇的尾端,轻轻挑起谢轻平的下巴,仔细端详道:“门主的爱好变的真快,难道是那位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份量了?”   谢轻平冷眼看他,显然不屑回答。   “好了,说正事吧。”清风收回纸扇,“我是来告诉你六合散的事并没有了结,半个月前又死了个男宠。”   “你怎么不去告诉门主?”谢轻平眯着眼问。   清风低笑了一声,清澈的双眸中带上了点悲凉:“他哪里会管我们,大不了就是把北苑洗一遍,不干净的人打发走就好了。”   谢轻平:“你…”   “我知道这种药的源头在哪里,或许只有你才能切断它。”   谢轻平终于拿正眼看他:“那你为什么要插手?”   清风微笑道:“爱管闲事不行吗?看着身边的人莫名其妙死去,其实心里怪不舒服的。”   信他就有鬼了,谢轻平不想让人当枪使,却也不想放过这条线索,他隐隐有预感,这一切都是冲着萧门来的。   “告诉我源头在哪。”   清风扇指北方:“玄七,上个月刚从玉城过来。被烧了的货就是他的。”   谢轻平:“你又如何得知?”   “没点本事怎么能伺候门主这么多年?”清风挑衅地看他,“我不怕你去告发,在萧门内有很多我的眼线。”   谢轻平哼了一声,不屑与他攀比:“你可知玄七现在在哪?”   清风以扇掩嘴笑了一下:“你有空出门转转,如今连走不稳的孩童都知道城里一夜建起的高楼,它的主人就是玄七。”   谢轻平一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一夜起高楼,这人非得有雄厚的人力和物力。做这么高调的事情,应该来拜一拜萧门这大码头吧?   想着怎么开口从沈戚那里套情报,一不留神就撞进了书房。   “……”谢轻平一进门就感到不同寻常的压力,抬头一看就见到六七个人恭恭敬敬地站在沈戚面前,有两人还侧过头来看着他。   “抱歉,你们继续。”说罢谢轻平就要退出去。   “回来。”沈戚的声音从上座传出,“以后他可以出入萧门的任何一处,你们见他如见我。”   众人迟疑了一下,卢川带头说:“是,属下明白。”   他没有说‘遵命’,而是用了‘明白’,就是告诉众人心照不宣的意思——一个男宠,迷了门主的心,现在要爬到我们头顶上来了。   谢轻平一眼就看见卢川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心道,这货留着就是隐患,迟早要除了他。   他大方的朝众人拱拱手,走到沈戚身旁站好。   沈戚自己武艺高强,所以从不需要侍卫守护,谢轻平此刻站的位置就表明了他的职责——牛鬼蛇神,来一个杀一个。   男宠而已——面前有个叫段佐的生面孔,盯着谢轻平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轻蔑。谢轻平与他对视一眼,没和他一般见识,心里却偷偷对他埋下了印象。   不过是汇报工作,谢轻平竖起耳朵仔细寻找有用的讯息,果然有人提到一夜楼的事。   它就叫做‘一夜楼’,楼如其名,一夜成名的意思。一夜楼不是什么喝酒吃饭供人消遣的地方,它就是家药铺,只卖名贵药材的药铺。   当说到‘一夜楼’主人玄七的时候,谢轻平注意到沈戚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这个小动作立刻引起了谢轻平的警觉,能让沈戚失态的必不是一般人,更加使他下定决心要去查一查玄七此人。   散会之后谢轻平就提出出去遛遛,本以为沈戚多半不同意,哪知他只是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示意谢轻平自己滚蛋。   出乎意料的顺利,谢轻平出了门就直奔大名鼎鼎的‘一夜楼’。   来到门口,谢轻平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夜楼’门前并没有悬挂玉家的标志。   谢轻平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在路边一个穷书生支的小摊上买了把纸扇,学着人模狗样大摇大摆地跨入了‘一夜楼’的大门。   大堂里很安静,并不像一般药铺里那样乱糟糟吵吵嚷嚷的,伙计们各司其职、目不斜视地工作着。谢轻平就这么走到柜台前,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接待。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他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人长得也很诚恳,让人心生信任之感。   谢轻平也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这里边透着股怪异。   “你们这有没有一种让人食之不忘的药?”   掌柜平静地微笑道:“有的,客官请跟我到旁厅来。”   谢轻平没想到他如此大方的就承认了,早知道在几个月前那还是得偷偷摸摸在阴暗小巷里才买得到的东西。   掌柜带他来到一个素雅的小厅,立马就有小童上了热茶。   “客官稍等,我去去就来。”   等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谢轻平见一个面具人跟在掌柜身后,来到他面前。   掌柜微笑着介绍:“这是我们的老板,他会告诉您药在哪。”   说完掌柜就退了出去,让他们单独相处。   谢轻平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具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他心里已经有九成肯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玄老板既要出来见人,又何必藏头露尾?”   面具人双眼弯了弯,发出怪异的笑声。他的声音…就像被人从喉管拦腰截断,只能发出难听的气声。   “闻名不如见面,初公子果然风姿过人,沈门主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   关你什么事?谢轻平皱了皱眉,话中扑面而来的酸气让他奇怪。   谢轻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面具人顺从地坐在他对面,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就是它,才推出的新药,让人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谢轻平揭开盖子闻了闻:“它和六合散有什么区别?”   面具人轻笑:“初公子可听过天九散?”   天九散!谢轻平猛然想起在魏王那里摸来的东西,他还准备托玉谏查查它的药效。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听过,莫非——”   “怎么可能。”面具男笑了出声,“天九散是最完美的产物,造价高昂,怎么可能是民间用得起的。”   他倒出药丸碾碎,黑色的粉末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它是有天九散和六合散混合而成,我叫它三清丹。”   不难听出他话中的得意,谢轻平厌恶地远离那些粉末:“你想靠它发财?”   面具男摇摇头:“这些年我积攒的财力已经富可敌国,钱财已经不是我的追求。”   他骤然靠近谢轻平,冰冷的面具隔绝不了嗜血狂热的心。   “我要复仇,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哈哈哈哈…”   谢轻平拽住他的领子将人提起来,一碰才知道,原来这家伙体内一丝内力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鬼。   “你设局引我来有何目的?”谢轻平问。   面具男被吊着有些喘不过气,却依然傲骨铮铮:“哼,他们连个男宠都对付不了,只有让我亲自动手了。”   谢轻平嗤笑道:“就凭你?先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真面目。”   ‘啪’面具落地,看清那张脸时谢轻平不由得愣住。   面具男用胜利者的笑容看着他,骄傲地说:“你们长得再像,学得再像又有何用?我回来了,沈戚还会不会再看上你们一眼?”   谢轻平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皮肤中□□出来的每一寸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是相似,而是完全的一模一样。就连耳垂后的痣和下颚低那一处十分隐蔽的小疤都毫厘不差地存在着。   要不是体内就是谢轻平的灵魂,他自己都快动摇了。   谢轻平咬牙切齿道:“你绝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   面具男用充满怜悯的语气说:“既然你不愿意相信,那你就姑且称呼我为玄七吧。”   “不能留你妖言惑众,我今日就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谢轻平把人摔在地上,从腰间抽出剑直指他的咽喉。   “住手——”   剑锋不到半寸就可以取他性命,却在关键时刻被人蛮横地撞开。谢轻平被撞的滚了一圈,爬起来就看到沈戚在用与刚才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倒在地上的玄七。   只见沈戚嘴唇张合了几次,许久才发出颤抖的声音:“轻…轻平…”      ☆、以假乱真   谢轻平眼睁睁地看着沈戚拥住玄七,把多年的悔恨和思念都化成泪水,沾湿了衣襟。   他就像个局外人一般被隔绝在外,傻呆呆地看着沈戚悲痛欲绝。   “对不起…我早该猜到你有苦衷,对不起…轻平…”   玄七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神情漠然。   待谢轻平反应过来时差点吐血,怎么回事?沈戚凭什么抱着那个假货?   “沈戚,你眼瞎了,他怎么可能会是谢轻平?”   谢轻平愤怒地冲上去,想要把他们分开。哪知才靠近几步就被人大力挥开,猝不及防间撞碎了方几。   “沈戚——”   “你别碰他。”   谢轻平满脸不可思议:“谁要碰他,我是要他别碰你。”   沈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谢轻平心里又凉了三分。那种眼神,分明就是看一只讨人嫌的苍蝇。   “相信我,他不是你的谢轻平。”谢轻平用悲戚的眼神祈求道,除此之外他无能为力了。刚刚他才感受到那种滋味,原来与被怨恨被厌憎相比,形同陌路才是最可怕的。   沈戚这回连余光都不愿分给他,几乎是虔诚的看着玄七。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我觉得他是,他就是。”   谢轻平不知何时亦是泪流满面,他哽咽道:“那我呢?”   这三个字终于将沈戚触动,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对耳鬓厮磨,那种踏实的情感他一度认定了彼此的关系。   玄七这时开口说话了:“沈戚,你有脸来找我,还要带个男宠来示威吗?”   “不许你这么跟他说话。”谢轻平手里拿着沈戚送他的剑直指玄七,剑锋迟钝,剑气凌人。   沈戚沉声命令:“闭嘴,你给我马上回去。”   谢轻平不服,还要继续说,沈戚蓦然飞身而至缴了他的剑,专断、不容拒绝地命令:“我最后说一次,你先回去!”   “呵!这场闹剧…”谢轻平黯然地垂下眼睑,带着苦涩的笑容说:“不管他是不是跟的那个人,你都要留点心。看来你暂时是不需要我了,今晚我上靖祺那。保重。”   谢轻平昂首阔步地从玄七身边经过,一点也不避讳沈戚,大声地说:“假货迟早会露馅儿,别让我抓到尾巴。”   用尽力气走出了‘一夜楼’,谢轻平一拐进巷子里就崩溃了。抽出剑对着墙砍了十数道,直至虎口崩裂流血。   “沈戚,总有一天要扒了你裤子揍一顿。”   谢轻平咬着牙,深呼吸了三次才勉强面色如常地走出巷子。上天大概觉得愧对于他,让他遇见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那人行色匆匆地从他身旁路过,全然没注意谢轻平那张震惊的脸。谢轻平目光一直追随他进了‘一夜楼’,他不好再进去,只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伏下来。   在见到那人以后,谢轻平仿佛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玄七一定是在那人的帮助下知道了自己背叛沈戚那几年的事,如此,玄七一定会以此利用沈戚…但是他要利用沈戚做什么呢?   再有就是,想装扮自己不露破绽,那必须有一个与自己十分相熟的人从旁指点。甚至是经过多年训练,就如同现在‘阿初’出现的理由。   谢轻平按耐住杀人的心,平心静气地伏在螳螂之后,找出真正的幕后的操纵者。   已是月上中天,谢轻平一边监视,一边咬牙切齿地想——沈戚怎么还不出来?   第一万次想冲进去捉人,终于在他发疯前,又见到了那人的身影。他换了身窄袖的黑袍,看样是是要出什么任务。   谢轻平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了上去。   “深夜出城,他是要干什么?”   谢轻平随着那人一起翻越了城墙,在城外不远的荒地上看见了被揍得七零八落的狼族人。   谢轻平看见那人抽出武器就对疲于应战的狼王发出偷袭,狼王以一对六,已经很狼狈了,根本顾不上后心的空当。   不能让玄七如愿,谢轻平杀出去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狼王,当心身后。”   ‘锵’的一声,细长的剑身抗住了□□的致命一击。   狼王豁出命逼退了两人,扭头一看,目光骤然亮了起来。   “是你!”   谢轻平没空理他,他正对上那人,好多话堵在心里要问。   “阿朗,你在帮何人做事?”   被唤作阿朗的青年大概没想到会在此被人认出,他仔细看了一遍谢轻平的相貌,恍然想起他就是一夜楼门前有一面之缘的路人。   阿朗蹙眉道:“关你何事,废话少说,今夜你们的命我取定了。”   谢轻平一剑荡开他的枪,率先发起猛攻。阿朗虽是他当年的得力干将,但功夫上还是差自己一大截。这么多年还是没太多长进,怪不得只敢从背后偷袭狼王。   阿朗被刺了几剑,皆不在要害上。他退了几步,横枪挡在胸前:“你到底是何人?”   谢轻平勾起一边嘴角,用没有起伏的音调问:“为何不听谢轻平的话找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阿朗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差点脱手:“你…你如何知晓?”   谢轻平锐利的目光下藏不了半点虚假,他不答反问:“你明知他是假的,为何要跟着他招摇撞骗?”   阿朗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能形容了,血色尽褪之下泛着病态的青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狼王不识相地打断他们的问来问去:“你是不是来帮忙的,我快不行了。”   阿朗骤然回神,再看向谢轻平的眼中已带上杀意:“你们是一伙的?西域人,给我滚出中原。”   谢轻平头疼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阿朗冷笑一声:“就凭你几句瞎猜,差点害得我乱了心神。今日我打不过你,有本事下回再战。兄弟们,撤。”   “慢——”谢轻平还想去追,又被讨债的狼王叫住。   “快来…快来扶我一下。”狼王摆脱围困立马扑向谢轻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后就晕了过去。   看着阿朗率众走远,谢轻平知道时机已过。他糟心地看着身上不省人事的狼王,真想把他扔掉,留给野兽做宵夜。   狼王身体十分强健,不致命的伤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就算失血晕倒,也不会晕很久。所以当他醒来,就看见晕黄烛火下忙忙碌碌的白衣人。   原来他头发这么长,这么黑。他长得比我所有的母狼加起来都好,如果能温柔一点,如果能下崽子就好了。   谢轻平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人意/淫,但他知道狼王已经醒来。他把手中的棉布打湿,直接砸狼王脸上:“醒了就自己把身上的血擦一擦,刚才大夫给你上过药了。”   狼王冷不防被砸了满脸,方才脑中的旎思顿时破灭——母狼虽然没他好看,但胜在温柔。   他龇牙咧嘴地忍着疼擦干净了手和脸,一块白布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颜色。   谢轻平嫌弃地拿过来,浸在水里洗干净再递给他。   “差不多行了,出门在外别讲究太多。”狼王没接那块布,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心里嘀咕,这小手莫不是玉雕而成的?   谢轻平见他不肯讲究那就算了,正好他也懒得伺候。   “我的那些兄弟们呢?”狼王问这话时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谢轻平怔了怔,如实回答:“都死了。”   狼王叹了口气:“愿他们的灵魂能回到神的身边。”   这种痛失手足的感觉谢轻平太懂了,从他接任务起,身边的弟兄不知换过多少。而大部分都是惨遭横死,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时间,他有点同情起狼王来。   他拉过被子给狼王盖上,语气是少有的柔和:“穿上衣服吧,入秋了,别着凉。”   狼王不知想起什么,动容地看着谢轻平:“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明日能否找人去替他们收殓?”   第一次见到狼王这张邪气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谢轻平以己度人,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点点头,淡然地道:“好,等天亮就去。”   狼王回他一个感激的笑,妖孽之气褪去,仿佛只是个漂亮的大龄青年。   谢轻平洗干净了手,给他递去了一杯茶,然后在他床边坐下。   “你跟他们怎么会有仇怨?”   狼王一口将茶饮尽,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他皱起了眉。不过说起此番血海深仇,再痛,他都要忍下去。   “你以为我来中原的原因是什么?”   谢轻平想也不想就直接说:“贪图中原财富,想另立山头分一杯羹。”   狼王低笑道:“你倒是了解我。不过也不全是,在很多年前我就发现有人盗采圣山上的乌尔草,那些人一经被发现,全都格杀勿论。安稳的过了几年,直到一年前,圣山上一夜间所有的乌尔草被盗光,那时我就知道中原里定是有势力盯上它了。”   “乌尔草有什么用?”谢轻平问。   “数量足够的乌尔草能重塑血肉,起死回生。”狼王轻佻地点了点谢轻平的胸口,“上次喂你吃的,就是乌尔草混合狼血秘制而成。”   ☆、离心      谢轻平想起上次那碗血的味道就想吐,但他不得不承认效果还是挺好的,还要感谢这位不着调的狼王给了自己一个睡沈戚的契机。   不过他还是不想回忆那种□□焚身的痛苦,谢轻平赶紧接着问:“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提起这茬狼王就咬牙切齿:“有次我们劫了一批官货,在里面发现了一种叫六合散的东西。我一闻就知道里面参了乌尔草。把我们的圣草制成这种害人的东西,那些人真是该死。我的人顺水摸鱼查到了那是我们那一个小国跟你们国君买的,而这种药又被一个叫玄七的商人垄断。我不找他找谁?”   谢轻平点点头:“玄七应该只是个引子,他背后的势力才是正主,你杀他也没什么大用。”   狼王竖起耳朵:“哦?你也知道他们?”   “不。”谢轻平摇头,“我知道的还没有你多,不过我能肯定他们一定不安好心。”   狼王借机收买他,坏笑道:“不如你过来帮我吧,我们合力把他们干掉。我同意跟你共享母狼还不行吗?”   一联想‘母狼’谢轻平顿时就不好了,他一巴掌把人推倒在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你先顾好自己吧,不是每次都能有人敢来救你。”   狼王笑得不怀好意:“我说真的,你来帮我,条件随你开。”   谢轻平对当土匪真的没有兴趣,但是目前他需要一位同盟,狼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对付玄七?”   狼王躺在床上安祥地闭上了眼:“偷我圣草者杀,伤我狼族众部者——碎尸万段。”   谢轻平嗤笑道:“所以你就这么冒失的跑来了?没有一点计划部署?”   “……”狼王干脆闭眼不说话了。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谢轻平道。   狼王轻松惬意地翻了个身,哪怕动作再自然,谢轻平还是看见了他额角冒出的冷汗。只听见他用大地主免租的语气说:“捣毁了他的老巢,我可以把所得分一半给你。”   谢轻平冷静了一下才回答:“闭嘴,那些我看不上,我只要你的配合。”   “怎么配合?”狼王总算睁开眼睛,不再装高深。   谢轻平把计划大概说了一遍,因为也是临时起意,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所以他们约到三天后再来讨论细节。   “今夜就先到此吧,明日我找人替你把手下收殓了,再找个婆子来伺候你。三天后我再来。”天色不早,谢轻平真要走了,他的戚戚不知从坏人手里出来没有?   “喂!”狼王见他要离开,赶忙唤他,突然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联络你?”   谢轻平转过身,垂下眼想了想:“沈初,你叫我阿初就可以了。你若要找我就…就在同福客栈留封信,我去跟掌柜的说一声。”   狼王认真地看着他说:“好,我叫季星,你给我记好了。”   “嗯。”谢轻平摆了摆手,出了门他就像白衣的幽灵一般,闪身就不见了。   狼王殃殃地砸吧了下嘴,喃喃道:“真带劲,可惜是只公的。”   谢轻平回萧门时先去沈戚那偷看了一眼,虽然黑灯瞎火的,但是他感觉到沈戚就在里面。心里还堵着口气,谢轻平踟蹰了一下,还是走了。   若自己都控制不了情绪,那就别进去给彼此找不痛快。   第二日清晨靖祺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他知道这是初哥哥的味道。他很奇怪地抱着被子闻了又闻讷讷道:“怪了,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靖祺不知道,昨夜谢轻平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今早他梦还没醒,谢轻平又走了。人生中有许多次错过,若不知就没有遗憾。   经过一夜的调整,谢轻平觉得自己应该能以平常心来面对沈戚了。如果他还要执迷不悟,那自己只能悄悄的把玄七解决掉。   做了这么久的男宠,谢轻平从来没把身份当回事。直到今天,他感受到这份迟来的担忧。   谢轻平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他没有隐藏气息,里面的人能轻易察觉他的存在。   “我可以进来吗?”   他没有等到应允就推门走了进去,沐浴在晨光中的沈戚背对着他,坐在桌旁,腰背挺直、一动不动。看样子就是从昨晚回来就这个姿势坐到现在。   谢轻平压下去的火一下又涌了上来,他想冲上去质问‘怎么连真假也分不出来?认错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我?’   养他这么多年,一番苦心都喂了狗。   谢轻平绕到他面前蹲下来,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眸一直看进他心里。   “昨晚和玄七谈了什么?”   沈戚从谢轻平清亮的瞳孔里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自己,他这才从对谢轻平的回忆中脱离出来。他侧过头,用力揉了揉眉心:“今日你去教导中山王吧,没什么事不用过来了。”   语气中的疏离显而易见,这是在划清界限。   谢轻平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努力挤出个不能理解的微笑:“怎么?你觉得我留在你身边不合适了?”   沈戚心下也在矛盾,玄七和阿初——一个是仇恨自己谢轻平,一个是始终如一包容自己的谢轻平。他们都那么真实,都那么真实到虚假。   无论真假,沈戚其实谁也放不下。他对阿初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到一度以为自己会为了他忘记谢轻平。可当玄七出现,他才知道心头名叫‘谢轻平’的那根刺,永远也不可能被拔掉。   沈戚的心里只有一个位置,只能给谢轻平。所以,既然他回来了,阿初制造的美好假象也不该再留恋。   话到嘴边,他竟意外的发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中山王,阿初还不能走。沈戚一边斥责自己的卑劣,一边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沈戚的内心想法谢轻平是看不到的,他已经快气炸了。   “沈戚,你冷静下来想一想,玄七不可能是谢轻平。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阴谋,你不能被迷惑。”   “说够了就出去,你要是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沈戚站起身,差点撞倒面前的谢轻平。他的脸在阳光下像一块美极的冷玉,孤高不可及。   “阿初,他给我的感觉和当初的你一样,是假的我也认了。”   谢轻平像突然失去了力气,单膝跪在地上,连抬头看着沈戚都觉得费力。   “沈戚,我不知你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我要告诉你,谢轻平若活着,一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你记住,一定要记清楚——”   最后一句谢轻平几乎是吼了出来,站在门边的沈戚怔片刻,在谢轻平哀伤的目光中还是走了。   谢轻平没有追,用脚趾想都猜得到沈戚要去哪里。阻拦也只会激化矛盾,谢轻平很识时务,当下一切只能忍了。   沈戚前脚走,谢轻平后脚就出了萧门。先把狼王的事解决,然后就开始调查‘一夜楼’。   ‘一夜楼’的到来使得黑市药品市场一片哀嚎,他们卖的新药合法合规,有钱人再不去买那伤身伤财的六合散。谢轻平听着黑商们的抱怨,心里更加闹不清玄七的目的。   只是敛财吗?要这么多钱难道要招兵买马让自己当皇帝?   谢轻平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然朝廷肯定会有所察觉,不会放任他做大。   他觉得该给太子去一封信,好好问一问天九散的事了。   中山王有和太子的联系方式,谢轻平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快马加急给太子把信送去。忙活完一天也过去了,谢轻平见沈戚还没回,心下掠过一丝焦躁。   既然天黑了,那就让他再探一次‘一夜楼’。   谢轻平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虽然内力不如从前了,但做个隐形人还是没问题的。   此时才刚入夜,街道上仍有来往行人和摊贩。谢轻平避开人多的那一面,偷偷溜进了顶层。   顶层竟然是一间仓库,呛人的药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出去。可来都来了,没有不翻一遍的道理。   谢轻平开始挑挑捡捡的翻东西,失望的发现此处除了名贵药材就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线索了。看来他们一定还有另外一个据点,谢轻平觉得这事得找狼王帮忙。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正巧遇上阿朗带着两个伙计进了房间。谢轻平立刻跟了上去。   “公子真这么说的?”阿朗问。   伙计甲回答:“是的,不过还没确定具体时日。待大掌柜来,公子应该都处理完毕了。”   阿朗沉吟片刻道:“你们给我看着点,大掌柜吩咐不许动那名男宠,可我觉得公子不会听话,他有什么动向必须立即向我汇报。”   伙计甲乙:“是。”   “还有,通知鸢尾,让她赶紧催催卢川,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是。”   ……   谢轻平听完好像找着了突破口,勾了勾嘴角,在他们出来前溜进了下一层。   ‘一夜楼’有四层,最中心的部分就是玄七的起居室。谢轻平歪打正着撞对了地方,还见到了他的戚戚。   ☆、忍无可忍      大概是此情此景太像捉奸,谢轻平偷偷往里瞧时手心都在冒汗。   好在没看到让人崩溃的画面,不然他真会忍不住破门而入杀了奸夫。不过此刻的谢轻平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透过缝隙他能看见沈戚黑色的衣摆散在床边,而玄七正坐在灯下忙自己的。两人相顾无言,却有着让人很容易误解的氛围。   谢轻平在心里怒骂:你怎么那么贱,别人都不理睬你,还死皮赖脸待在那干嘛!   他看不到沈戚的脸,只得想象他曾经看自己的眼神。想到那双温柔得让人沉溺的双眼正看着别人,谢轻平想化身烈焰滔天,烧光一切挡在他和沈戚面前的障碍。   其实他想错了,沈戚是在玄七身旁坐了一天没错,可他的眼里没有温柔,只有冷得让人害怕的杀意。   不仅谢轻平,玄七也没看到。   在玄七转回头时沈戚又恢复了常态,他站起来说:“夜深了,你安歇吧,我明日再来。”   玄七此时没带面具,笑得像条毒蛇:“怎么了?不敢留宿?”   沈戚点点头:“没错,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回来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玄七放下笔,慢慢靠近沈戚:“你是怕我没忍住把你毒死了。”   “我的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不过要在你向我坦白之后。”沈戚伸出手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淡色的唇瓣曾是他朝思暮想的诱惑,如今却怎么也下不去口。   目光流连了几遍,最终还是放弃了。   玄七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没有再恶意的激怒沈戚,而是换了个话题:“明日带我回萧门一趟吧,我怀念从前了。”   沈戚没有马上答复,思索了一阵才道:“好,什么时候?我来接你。”   “随你方便,我随时都在此恭候。”   沈戚看着眼前这位与过往截然不同的‘谢轻平’,心里万分难受,他忍耐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随后快步走出了‘一夜楼’。   谢轻平没心思再偷窥玄七了,跟着沈戚的脚步一起回了萧门。   沈戚一回房就紧闭门窗,连灯也不点。谢轻平就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心酸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听见沈戚在哭,拼尽全力也无法完全压抑的悲伤在夜深人静里被无限放大。谢轻平的冷静被一声漏出来的呜咽给毁于一旦。他不顾后果地推门而入,把跪在窗前的沈戚一把提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   沈戚单手捂着双眼,逃避谢轻平的目光,他虚弱地说:“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谢轻平更来气,把他的手强行拉下来,捧着他的脸道:“如果你是为了玄七,我会看不起你。如果你是为了谢轻平,劝你最好赶紧把泪收起来,别害他死都不得安宁。”   沈戚突然把气成一只刺猬的谢轻平抱进怀里:“他说…他没有背叛我,而是替我报了仇顶了罪…”   谢轻平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害怕的想:沈戚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可是我不信,他明明对我下手那么狠,我快死了也不来看一眼。”沈戚搂得那么紧,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爱恨,谢轻平就这样生生忍了下来。   沈戚对自己的行为无知无觉,继续沉浸在他的恐惧中。   “连你都说他不会伤害我,真的是我错了吗?”   这时谢轻平反应过来,那个假冒的玄七能知道多少,自己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哪怕是瞎猜的也是无凭无据,他在自乱阵脚慌什么。   想起早上的慌不择言,谢轻平想扇自己一耳光。   谢轻平轻轻拍着沈戚的背,就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就算错也不在你,只能怪谢轻平死得不清不楚,还留个烂摊子害人。”   千机算尽,本以为真相会随着尸骨成灰消失殆尽。也怪当初太仓促,还是留下了遗害。谢轻平只来得及宰了为祸的那两人,却不曾想幕后的主使仍要追着不放。   或许他也没想到,对手强大到连萧门也不惧。   沈戚在玄七那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谢轻平怕他又发病,在自己被勒死前放倒了他。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做起来得心应手。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晨沈戚并没有怪他,不过又恢复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谢轻平忍气吞声,被赶了出去。   赶出去也好,他正要去找狼王。   本以为狼王会不安分地乱跑,结果让谢轻平看傻了眼。此刻的狼王正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一脸惬意的享受着客栈老板娘的喂食服务。   “……”谢轻平心说应该把他扔妓院里,说不定还能卖点钱。   他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想退出去又被眼尖的狼王给发现了。   “阿初?”狼王推开老板娘的纤纤玉手,两眼放光地往外望,“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谢轻平:“……”   他木着脸走了进去,老板娘暧昧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就退出去了。谢轻平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漠然道:“以后别乱说话,让人误会了不好。”   狼王嬉皮笑脸地乱扯:“中原真是好地方,盖一床被子的不一定非要一公一母。”   谢轻平头疼地纠正:“是男女,请不要用兽类来形容我们。”   狼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都一样,刚才那女人正与我说男男的乐事,正好你就来了。”   中原的确要比西域开化许多,两个男子相处虽上不得台面,但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人们都见怪不怪,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轻平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怨那老板娘太多嘴,与一个野人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没时间同狼王瞎扯,没理会他直接切入主题:“我就是来告诉你个消息,让你的人去监视一个叫卢川的人,他是萧门的左使。他与玄七有密切来往。”   说到正事狼王立马换了副严肃的表情,他认真地保证:“我会尽快传令给手下,你等消息吧。”   谢轻平点点头,就要告辞。   “哎,你怎么才来就走?”狼王把正经用完了,一张口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妖孽相。   谢轻平一挑眉:“你还想干嘛?”   狼王嘿嘿嘿地笑起来:“正好有空,我们试试盖一床被子吧。”   “……”谢轻平深呼吸了三次才按捺住了抽他的冲动,丢了句‘好自为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狼王在他走后想起一件事,那晚喝了狼血他是和谁舒解的?   谢轻平回到萧门,才进院门就听见了沈戚的声音。   “你不去清萍涧看看?”   谢轻平伸长了耳朵偷听,回答的声音难听的别具一格,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昨夜说要回萧门怀旧的玄七。   “呵,我还以为你会拆了它。”   沈戚用沉默以对。   “走吧,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去那。”   谢轻平的努力忽略捉奸的想法,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清萍涧他也很久没来了,谢轻平并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可怀念的。只有他自己清楚,清萍涧再好,也不过是个生活起居之处。他全部的回忆都在山庄里,在有沈戚的地方。   所以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刻苦钻研也摸不透别人真正的感情。   希望沈戚能睁开眼看清楚,谢轻平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份考卷,倘若不能通过…自己又能如何呢…   谢轻平看着他们进了房,光天化日的他不敢靠太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下意识反应是沈戚被暗算了,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冲了进去。   大门被撞开,果然看见玄七拿着把匕首跨坐在沈戚身上,刀尖正对着沈戚的胸膛。   这样的画面直接让谢轻平失去了理智,他听见沈戚叫自己住手的命令,可还是抽出了剑不顾一切地朝玄七刺去。   “你——”谢轻平没有想到沈戚和玄七的位置会突然变换,他想撤力已经来不及了,剑锋偏开两寸,在沈戚的肩膀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你疯了!”谢轻平惨白着脸,抽了剑就上去帮他止血,可才上前就被甩了一耳光。   谢轻平被打懵了,整个人坐在地上半天没回神。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幸灾乐祸地笑他自不量力。   谢轻平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转头看向已经被玄七扶起来的沈戚,他们互相靠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刚才的针锋相对就是个幻觉。   “沈戚,你敢竟然敢为个贱人挡我的剑?”   好吧,谢轻平终于承认,他就是妒夫,他就是来捉奸的。   沈戚停下脚步垂着眼看谢轻平,神情冷漠:“你再敢鬼鬼祟祟的跟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到做到。”   谢轻平真是很久没有对沈戚动过真火了,此刻那把火烧的他肝疼。对上玄七那张奸夫的脸,是男人就忍不了。   他站起来与沈戚平视,用剑指着玄七道:“我今天就要除了这个祸害,世上敢用刀对着你的人都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还没说完,谢轻平的剑已经到了玄七面前,剑锋划断了他一簇头发,只因为沈戚眼疾手快的把他扯到了一边。   谢轻平见状冷笑:“你要护他?”   沈戚两条剑眉几乎拧到了一起:“我不许你伤他。”   “我才懒得伤他,今日他非死不可。”谢轻平心里在滴血,因为他看见沈戚也抽出了剑,当年断崖一剑刺入心脏的伤口仿佛再次裂开,喷涌出来的不止是血,还有委屈和愤怒。   他不屑地瞥了眼玄七,恶毒地说:“谢轻平宁死也不会成个苟延残喘的废人,要学就学像一点,让我来做好事了结你!”   ☆、疑云重重      谢轻平大概是头一次体验教子无方的挫败,他满肚子里都是‘戚戚怎么会认不出我,戚戚怎么会把贱人当成我’的恶念。所以当见到沈戚拿出剑的瞬间,大脑顿时就炸了。   既然要护着那祸害,老子就先把你揍趴下再去收拾他。   本来与沈戚过招他是不用剑的,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武器在手谢轻平没有胜算。持剑相向是必然的了,本着老子揍儿子的心态,谢轻平很快甩脱了心理包袱,一心一意压着沈戚揍。   沈戚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剑气猛烈逼得他也得全力应战。冷不防腰部以下一阵钝痛,沈戚瞪大眼睛看着他,咬牙道:“你竟然用剑鞘抽我?”   谢轻平恶劣地勾起一边嘴角:“早就想抽你了。”   两人从房里一路交手到石桥上,士可杀不可辱,沈戚已经多年没被打过屁股了,亦是动了真火。招招都咄咄逼人,让谢轻平产生‘要是输了也会被抽屁股’的危机感。   沈戚的剑术是自己一手□□的,今日若败在他手上自己将颜面何存。不知不觉谢轻平忘了揍人的初衷,奋力保住最后一点骄傲。都怪这具身体与谢轻平鼎盛时期差距太大,渐渐的就流露出了内力不济的弱点。沈戚一剑挑断了他的发带,像是在示威。   谢轻平气的想咬人,只见沈戚以压倒性的攻势发起最后的攻击,逼着谢轻平不得已全力回击。刀剑无眼,当他注意到剑锋已经指向沈戚的心脏时,冷汗倾然而下。   沈戚又一次看见了相同的场景,在最后关头那个人突然收手,两把剑交错而过,其中一把没入了他的心脏。   好在这次沈戚是有分寸的,他发觉不对后临时撤力,放任自己撞在谢轻平身上。两人翻滚着落入了水塘。   谢轻平都做好了被捅一剑的准备,没曾想沈戚以身为剑与他撞了个满怀。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戚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于是就任其抱着滚进了水池中。   入水的时候,谢轻平感到耳垂上一阵刺痛,他瞪了一眼干坏事的人,却对上了一双银河中最闪亮的繁星。   混沌的池水就要没过他们,被箍着腰的谢轻平听见沈戚飞快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相信我。”   被拽出水时谢轻平还有点懵,直到他听见岸上传来不和谐的冷笑:“沈戚,你身上的血就快流干了。”   谢轻平忙看向身旁与自己一样狼狈的人,他黑色的衣料都以湿透,根本看不出水与血。但他惨白的脸色骗不了人,谢轻平着急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还好吗?”   哪知…   “你闹够了吗?”   “哈?”谢轻平愣住。   “还不够的话我帮你换个地方。”   沈戚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湿哒哒的衣裳贴在他身上,可以看到漂亮又有弹性的肌肉。哪怕苍白了些,也掩盖不了其万一的风华。   这种情形下还在走神的谢轻平,在被发配进地牢后很久都没想通——沈戚为什么又变脸了?   三进宫的感觉十分微妙,熟悉的铁窗,熟悉的木板床,谢轻平麻木地坐在角落里,任湿衣裳贴皮肤肆意摄入温度。   不一会儿牢门又被打开了,谢轻平与水牛对视一眼,又各自垂下了眼。   水牛再接到谢轻平入狱的通知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这阵子再照顾靖祺,有了对比才知道这位主子有多么不省心。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把干净的衣裳拿出来递给他:“换上吧。”   谢轻平也觉得现在的境遇有些难以启齿,默不作声地接过衣服,又无声无息地换好。   水牛把湿衣裳一件件叠好,把给他带的零食放在门口。谢轻平以为他要走了,刚要松口气…   “你丢人啊,真丢人啊知不知道?”   谢轻平:“……”   水牛仿佛突然崩溃了一般,一步三摇的就奔到了谢轻平面前:“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做门主背后的男人吗?用剑刺门主还能活下来的人真没有几个啊,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妹,别死那么早好不好?”   “……”谢轻平不想被人当姐妹,却还是很受感动。他适当的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个温和的微笑:“你放心,我保证不再拿剑刺他了。”   水牛抽抽搭搭的点点头,一时也没发现话中的问题。讨好主人仅仅就是不捅死他就行了吗?沈戚要是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找一百个理由让谢轻平到地牢里来安家。   谢轻平叮嘱了水牛几句,让他别把自己的事告诉靖祺,顺便擅自做主地告诉他,自己呆个一两天就会出去的。   送走了依依惜别的水牛,地牢里又寂静了下来。谢轻平开始反思沈戚在水池中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能不能理解成为沈戚其实早有安排,自己不需要去为假货担心?   前两天沈戚的表现实在太真实了,谢轻平一时拿不准,想着要不要越一趟狱。   ‘叮’一声牢门的锁就被谢轻平撬断了,他站在门前半晌,始终一动不动。进来巡视的守卫与他对视一眼,又看看断掉的锁链。   守卫:“……”   谢轻平:“……”   他连忙退后一步,坐回到木床上:“我就是出来看看为什么铁锁会断,不是想逃跑。”   守卫:“……”   换了条比原来粗了两倍的大锁,守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谢轻平干脆单手垫在脑后躺了下来。   “信他…”   信与不信就在一念之间,谢轻平一觉睡到大天亮。   本以为是送早饭的人来了,结果牢门才打开条缝,一个黑色的小影子就迫不及待地把谢轻平撞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喂,祖宗啊——”   能一大脑门砸得他要吐的人不作第二人想——靖祺小王爷驾到。   谢轻平抬起他泪汪汪的小脸,无奈又心疼道:“你跟这来起什么哄?”   靖祺两三天没见过他的初哥哥了,日思夜想中听见水牛跟吩咐侍女准备食盒,他突然福临心致地想到了初哥哥。撒泼滚打要跟来,水牛哪敢跟王爷较劲,被逼无奈下就带他来了。   一见初哥哥下了大狱,小孩儿那颗脆弱的心灵霎时就崩溃了,哭得叫一个凄惨,叫一个生离死别。   谢轻平先责备地瞪了水牛一眼,然后忍着饥饿好生安慰了一番靖祺。连哄带骗才把小孩儿给弄消停,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冷水就着馒头他一口气啃了两个,正准备摸向第三个——   “初哥哥,吃点咸菜和肉酱吧,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谢轻平笑笑,心说怪不得看起来这么丑,随便吃两口哄哄他就好。   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这真是你做的?”谢轻平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撑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靖祺羞涩地点点头:“初哥哥喜欢吃我就每天给你做,我暂时只学会这些,待会儿就和水牛哥学其它的菜去。”   水牛立马得意地扭着腰过来:“我也是在厨房偷师的,你们别夸我了。”   “……”谢轻平被他的熊样恶心到了,蓦地警惕地打量靖祺——这孩子从小就当女儿养,如今再由水牛带着…   谢轻平不寒而栗,当下打定主意要给他找个孔武有力的虬须大汉来带他习武入门,万不可将本朝唯一的皇孙给带歪,那可太罪孽深重了。   他叮嘱了靖祺好些事情,并再三严令他不许再下厨房。考虑到自己的身份,靖祺很委屈,但也没再坚持什么。   送走了来探监的两人,地牢里又静了下来。谢轻平深感自己责任重大,时间宝贵要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蹉跎。   他稍微遛了下食儿,就越狱了。   找遍萧门上下也没见到沈戚的影子,谢轻平糟心地猜测他八成在‘一夜楼’。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客栈见狼王。   没曾想他到客栈的时候竟然扑了个空,掌柜拿出狼王的留信,上头歪七扭八的写了几个字——见信就来码头玄字仓库。   谢轻平赶到时就看见狼王穿着一身骚包的深紫色长衫,张牙舞爪的杂毛被规矩的束起,露出饱满的美人尖,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文人气。深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嚣张地站在旗杆下,引得过往的工人都侧目偷看他,这人想象漂亮的近乎妖邪,是人都忍不住要仔细看两眼。   谢轻平悄然站在他身旁,悠悠道:“你就不能低调点?”   狼王体魄惊人,几天的修养让他又恢复成了面色红润、光彩耀人的模样,有老板娘的滋润,他仿佛比之前还要水灵上几分。   他对着谢轻平露齿一笑,两颗大金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能,这附近没有高手,剩下的人加起来也动不了我一根手指。”   说完真的伸出跟指头在谢轻平眼前晃。   谢轻平知道此人脑子不好,没跟他计较。   “叫我来干什么?”   狼王突然握住谢轻平的右手,不由分说拉着人往仓库里走去。他就像逛自己家花园一样,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守卫肯定要上前拦他,一道银光闪过,守卫的怀里多了一锭相当有份量的银子。   这是他一年都挣不到的收入,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做各自的事,假装都是睁眼瞎。   “……”谢轻平不得不承认,萧门的治下有问题,当年在萧老爷手里绝不会有这样的兄弟出现。   狼王嘲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谢轻平没帮沈戚瞒着,表情严肃地说:“嗯,我会把那根上梁拆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市政管道断了…停了一天网……   ☆、发狂   狼王自从进了仓库就开始揉鼻子,谢轻平并不觉得有什么,向他递去询问的眼神。   “这里乌尔草的味道铺天盖地,难道你没反应?”   谢轻平这才轻轻耸动鼻翼,味道是有,但他不觉得哪里不适,于是茫然地摇摇头。   “你没接触过乌尔草,不知道它的霸道。少量的闻一点可以强身健体,这般大批量闻久了估计门口拿着守门的都要流几天鼻血。”   他幸灾乐祸的德性被谢轻平看在眼里:“废话少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狼王随意揭开一瓶药的盖子,闭眼闻了闻:“这些都不是好东西,这么巨大的量足以祸害半个中原了。”   谢轻平面色一凛,听他又道:“乌尔草的弊端就是食之不能停,停之生不如死,只有狼族有解的秘方。你说…如若某天它变得求而不得,那些食用者该怎么办?”   “原来六合散竟是跟乌尔草也有关系。”谢轻平好像想通了关节,愈发觉得事态严峻,一个巨大的阴谋马上就要浮上台面。   狼王笑道:“看来你们萧门也不是什么好鸟,还帮着运货,从中得利不少吧?”   “才没有——”谢轻平刚要辩解就被狼王扯住衣袖拉进了货架当中的缝隙里。   “嘘,有人来了。”   谢轻平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果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狼王的狗耳朵果然灵敏非常。   那两道身影太过熟悉,谢轻平老远就认出他们是沈戚和玄七。   他们怎么敢把沈戚往这里带?谢轻平的心提了起来。   “货就在这,你帮我这一次,我们就算两清了。”   说话的是玄七,他依旧戴着面具,除了不外露的脸,他身上的分毫与谢轻平皆是一模一样。不早说沈戚,差点连谢轻平自己都要被表象迷惑了,甚至认为自己借尸还魂到阿初身上,那别人同样可以到他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那欲盖弥彰的嗓子,谢轻平就真的那么认为了。   还没等沈戚回答,谢轻平暗道不好,出手去拉身旁的人时已经迟了。   他怎么会忘记,缺根筋的狼王与‘谢轻平’——有仇!   “什么人?”沈戚刚进仓库的时候就发觉守卫的神色不对,他一直在观察。直到前方有动静,他立马护着玄七退了几步。   狼王不是吃素的,他一击不中接二连三的反应更快,一不小心玄七的面具就被他弄了下来。   本来这才是他原本的目的,刚开始还不确定,见着这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顿时人更来劲了。   “谢轻平果然没死。”狼王下手有点阴,沈戚护着人,不小心袖子被划破了一道。   真正的谢轻平总算躲不下去了,跳出来加入战局,把狼王拉开。   “别拉我,我要与他比个高下。”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谢轻平自知自己做了件蠢的事,拉开狼王后就不敢直视沈戚的眼睛。   “沈初——”沈戚的声音里已然带入了蓬勃的怒火,谢轻平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好像沈戚才是来捉奸的,他和狼王成了奸夫淫夫。   “……”谢轻平还没想到词该说什么,狼王就迫不及待地发话了。   “他是我看上的人,以后要跟我走的。”他不怕死的挑衅沈戚,“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和你旁边的人再分个高下。”   谢轻平赶忙制止他:“别胡闹。”   狼王已经听不进别人说话了,拉开架势好像非打不可。狼王的刀,对上沈戚的剑,恶战一触即发。   谢轻平此时帮谁都不对,他看了一眼玄七,突然灵机一动。   “你急什么,不先问问人家记不记得你。”他指着玄七道。   狼王眨了眨眼,收了刀:“说的也是,谢轻平,你还记得我吗?”   玄七:“狼王。”   狼王勾起一边嘴角,笑中带血:“你可还记得我为何找你?”   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太大快人心了,谢轻平看好戏似的盯着玄七,收了狼王的两颗牙的事,除了两个当事者,再没第三人知道。   终于发现狼王这个盟友还是有价值的。   玄七果然愣住,他能从狼王的态度中看出两人之前必有往事,可这往事是什么,他真不确定。   “如果狼王是为了乌尔草的事而来,恐怕你找错人了。”哪怕多一个不相信他的人又怎样,反正只要牢牢抓住沈戚就够了。   这时狼王也觉得奇怪了,这么多年过去,那天的情形他依然历历在目。谢轻平一脚把他踹得不能动弹,紧接着一个坚硬的东西砸到他牙床上,疼得他两眼发黑。只能听见谢轻平在说:“这两颗牙我收下了,就让它们做个见证。你要是再敢找萧门麻烦,哼,小孩儿,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掉。我叫谢轻平,不服气长大了再来找我,打赢了就把牙还你。”   跟他说话的人态度张狂至极,声音却低沉柔和,他深深地记住了谢轻平这个人。他发誓一定要再见到他,打一场,无论结果如何,他只想再遇见一次。   就带着这股执念,狼王几乎思之如狂。结果…面前的人,不太对。   狼王蓦然冲上前去,在距离沈戚的剑锋一寸之处停下。他深吸口气,重重地吐出来,随后露出了个了然的神情:“原来是假的,怪不得。”   谢轻平幸灾乐祸地在心里笑了句‘活该’,就打算带着狼王逃跑。   “既然认错人就走吧,别在这碍眼。”   “慢着。”沈戚一把捉住谢轻平的手,双眼却看着狼王,“不知狼族人闯我萧门的地盘有何贵干?”   狼王眯着眼看了看谢轻平被握住的手腕,怪笑了一声,随后他很没良心地摆摆手:“当然是来幽会的,今日人就先还给你了,改日我再来领回来。后会有期。”   狼王跑得比狗还快,眨眼就不见踪影了。谢轻平感觉自己的手腕可能要被捏断,但他只能忍着不敢吭声。   沈戚用山雨欲来的语气问:“你不是该在地牢里吗?”   谢轻平不想在玄七面前认怂,挺胸抬头地瞪了回去:“太闷了,出来走走。”   他的无所畏惧显然是在火上浇油,沈戚的拳头捏握得紧紧的,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是一耳刮子下去。   沈戚转过身对玄七说:“我先把他押回去,迟一点再来找你。”   玄七好像也在走神,心不在焉地说了声‘好’,就这么各自散了。   谢轻平被一路拖着回萧门,沈戚漆黑的脸色吓得守门的侍卫连个余光都不敢瞟。等他们经过后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一眼,见到谢轻平被拽住的那只手,默默地为他哀悼了一下。   沈戚没有把他带回地牢,而是直接把人扔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想干嘛?”谢轻平预感不好,此时的沈戚不仅脸黑,连眼睛都红了。   沈戚站着没动,浑身上下散发出巨大的压迫感,凌厉的目光足以把人给射穿。   “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狼王和你有什么关系?”   能说是恰巧碰上的吗?估计沈戚不会信。谢轻平不想把实话告诉他,一时间又想不到借口。   他的反应全被沈戚看在眼里,他恨别人背叛,也恨对他的隐瞒。谢轻平这一下的迟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戚怒了,扯下腰带就把谢轻平反绑在床柱上。   “沈戚,你要干什么?”谢轻平此时才感觉到真切的恐惧,面前的沈戚像只失去理智的猛兽,随时都处在暴起将人撕碎的状态。   沈戚从花瓶里抽出根鸡毛掸子,咬牙切齿地说:“你骗了我那么久,今天我要让你说实话。”   看见那把又细又长的鸡毛掸子,谢轻平想骂娘。几十年前上房揭瓦被师傅揍的场景一幕幕再现,时隔多年,儿时恶梦竟然又被沈戚拿在手中,谢轻平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啪’一掸子抽在了谢轻平腿上,他疼得直抽气,沈戚冷如霜雪的声音传来:“告诉我,沈家灭门与谢轻平有什么关系?”   谢轻平一愣,连疼都不记得了。沈戚不是在气狼王的事吗?怎么扯到那件事上了。   他赶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气势汹汹的第二鞭毫不容情地又落了下来,这回落的位置有些尴尬,谢轻平侧臀上火辣辣的疼,比打脸还疼。   “你到底发什么疯?”谢轻平怒吼道。   沈戚欺身下来捏住他的下巴,逼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我要你坦白。”   谢轻平侧过头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还在不受控制的颤动:“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沈戚饥渴地盯着他的侧颜,咽喉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理智了,多年的怨恨全都化成了兽性。那套功法的副作用终于吞噬了沈戚作为人的一面,只剩嗜血的杀戮欲望。   细长的鸡毛掸子在他手里折断——如果这还不够羞辱,那就用另一种方式。   衣裳是被撕裂的,沈戚连脱的耐性都没有,直接把它们变成一条条的破布。   谢轻平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时已经迟了,双手被缚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戚如恶兽一般粗暴地打开自己的身体。瞬间的剧痛差点让他晕过去,不仅如此,他细白的颈上同时也留下了一个带血的齿痕。   沈戚已经疯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他的人吃了,合二为一,永远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质      男人间的性事没有前戏没有润滑,粗暴的闯入无异于一次凌迟。   沈戚的每一次进入都像剜掉了谢轻平一块肉,他疼的眼前阵阵发黑,几次都恨不能晕过去。可沈戚不肯放过他,一下比一下用力,一次比一次深入。疼到入骨,疼到麻木,在清醒与迷离间不断徘徊,谢轻平仿佛产生了幻觉。他不明白沈戚为何会如此对自己,他的戚戚不是只会粘糊糊做根尾巴,心甘情愿受奴役的小孩儿吗?他们明明感情那么好…   “戚戚,别这样…”他真的疼晕了,一下下捅进身体的就像把匕首,把身体一分为二,偏偏又死不了,真是太折磨人了。   谢轻平无意识的呼唤好像起了作用,昏沉中他被放了下来,躺在柔软的床上,疼痛却没有结束。一直在坚定的持续着,带着同归于尽的义无反顾。   好在谢轻平终于得以晕了过去,可惜他没能听见身上的人喘息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轻平’。   沈戚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趴在谢轻平身上睡着的,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尽是黏腻的汗水。掀开被子,沈戚赫然发现身下人的身体几乎不能看了,青紫的痕迹间带着血迹,交错纵横,想找块干净一点的地方都很困难。   褥子上更是大片大片斑驳的鲜血,有的已经浸入了深处。这哪是一场交欢,根本就是行刑。   沈戚的眼神黯了黯,用力揉了揉眉心,才轻轻把被子盖上,起身穿衣服。   下人抬来了热水,沈戚把人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曾经一头柔顺的长发此时都粘成了一束一束的,沈戚把它们打湿,慢慢地,尽可能轻柔地把它们洗干净。他耐心地擦过每一丝每一缕,再用梳子将它们梳顺。又添了两次热水,他不厌其烦地打理着湿发,直到每一根都被照顾妥帖。   水中的人无知无觉的昏睡中,轮到擦洗身体了,他才皱皱眉,流露出痛苦和委屈的神情。   沈戚看着那一道道伤痕有些口干舌燥,之前残暴的性事历历在目,哪怕给谢轻平带来伤痕累累他也不后悔。太恨了,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人一意孤行造成的,沈戚恶劣的想要把这些年的生不如死全部还报在他身上。   等他醒来,世上再没有沈戚,自己还做回他的戚戚。   从水中出来谢轻平就发起了高烧,来诊治的大夫不敢说,不敢怒,全部化成了一声声叹息。沈戚就这么坐在旁边,固执地握着谢轻平的手。   又过了一日,谢轻平从高烧中醒来,头疼脑热浑身难受并没有好转,他醒来也是被逼无奈。有人在耳边一直不停的说话,内容好像是在叫他起来吃药。   一睁眼就有温热的药送到口边,来人怕他苦,还准备了蜜枣。丝丝的甜蜜才化开,肉汤的香味就钻进了鼻子里。谢轻平病中没有胃口,荤腥的味道都令他不舒服,当即就转开了脸,一副拒绝的态度。   “乖,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昏沉间有人哄着自己,不甚清醒的谢轻平安慰的想:老来有人送终,我什么时候养了个孝顺儿子?   ‘孝顺儿子’沈戚已经服侍他一日一夜了,看着生病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着急的情绪,相反在照顾人时还会时不时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没错,他乐在其中。   如果可以,沈戚宁愿谢轻平一直这样病下去,乖乖的任他摆布。他可以陪着一起病入膏肓,然后一起死去。若真有这么一天,也许就圆满了吧?   他轻轻的把谢轻平的脸扳正,含了口汤就对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渡了过去。   这种方式让谢轻平感到很舒服,他没有再拒绝,凭着本能吞咽。喂完汤,他便又睡了过去。   一天,两天,三天…到第五天,谢轻平的烧退了,却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沈戚在替谢轻平沐浴完毕后,招来大夫说:“差不多了,从明日起逐渐减少用药。”   其实并不是谢轻平真的病到无法起身,而是人为造成的。乘他昏睡,沈戚做了许多事,眼看就要见分晓,是时候该让谢轻平醒来看看了。   另一头的玄七,自那日从仓库回来后就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不顾旁人的反对,擅自把计划推到了台面上。   “卢左使。”玄七看着面前低头垂目的人,郑重地说:“过了明日,萧门就是你的了,放心去做吧,阿朗会配合你的。”   卢川明显有些犹豫:“公子,会不会太着急了?”   玄七轻笑道:“急?我都准备三年了,难道还等着沈戚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才动手吗?”   “不是,我只是怕…”   卢川为他做事开始是为了利,到后来利益所趋泯灭了良心,他参与进吞并萧门陷害沈戚的阴谋里。这一天他同样期盼,但此时此刻,卢川不认为玄七真能有十成的把握。   连阿朗也在皱眉,不过他所想的不同。玄七突然提前计划却不告知大掌柜,他一时不知该站在哪边。   玄七站起来走到卢川面前:“你害怕也迟了,沈戚若对我有疑心,就必能把你查到。现在狼王突然出现,我总觉得他不只是搅浑水这么简单。我有预感,不尽快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摘下面具,以‘谢轻平’的脸示人:“我吃了多少苦才把自己弄成这样,最输不起的是我才对。”   阿朗每次对上这张脸都会为之动容,这是他仰慕的人,神一般的存在,却死在了沈戚手里,声名狼藉。他要替神讨回公道,把这个忘恩负义之徒送到九泉之下向他的神赔罪。   房里一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为这场赌博掂量筹码。阿朗光棍一条,果断把大掌柜的吩咐丢到一边,站出来表态:“行,就这么做吧。我只有一个要求,明日之后请把那个男宠交给我处置。”   玄七别有深意地看卢川一眼,才转向阿朗:“你真是叛变得彻底,大掌柜不是不许咱们动他吗?”   他是笑着说的,一点也听不出哪里有对大掌柜的半分敬畏。   阿朗老实道:“在我手里或许他还有条活路,这不算背叛。”   提起谢轻平,卢川和玄七都恨的牙痒痒,若不是阿朗提出,他们俩基本已经把他当成必死之人了。明日离不开阿朗的帮助,只得先妥协。   谢轻平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心中的一根刺,药效过去以后他慢慢转醒,锈住的大脑运转起来还需要时间适应。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沈戚帮自己穿好衣服,然后饭来张口。直到吃完早饭,谢轻平才找回原来的自己。   “你要带我去哪?”谢轻平被搀扶着,走得很慢。沈戚待他仿佛是温柔的,从头到尾都细致妥帖,可却将谢轻平的要求视而不见,一律不答、不理。   谢轻平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直到他来到萧门议事的大厅,认出了武林中的几大长老和数位门派的掌门,还有一身白衣带着面具的玄七。他的心骤然一紧——这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沈戚扶着谢轻平坐在门主旁的椅子上,又细心的用丝帕替他拭去了额角的细汗。全程镇定自若,对他人视若无睹。   “乖乖看着,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轻平覆上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掌门,你该给大家一个解释了。”   说话的是再坐里最年长的徐老,据说久病缠身,已经半隐退了,连他都被请动,可见事态严重。   “你说的是这几年大量六合散从萧门码头运送分发出去的事吗?”沈戚很随意地回答道,“就让我的左使来回答吧。”   徐老愤怒地跺了跺竹杖:“我们先说解药的事,如此多人为了它生不如死,沈门主岂能坐视不理?”   月前新来的一批药,号称能让人功力大增,比六合散的效果要好上百倍。许多人都忍不住服用了,本来这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不提也罢。可大半个月过去,药效开始减退,只能加倍的吃。越吃量越大,越大越不能停,让第一批上当者苦不堪言。很不幸,徐老的孙子就在这群人里。   他一边很铁不成钢,一边怨恨着始作俑者。直到前几天接到密函,有人检举是沈戚打算以此法雄霸武林。信后还附,药有解,解法在沈戚手里。   所有人一碰头才知道受害者之广,牵连甚大,所以他们就约了个时日上门找麻烦。   沈戚坦然承认了货都是通过萧门出去的,但跟他没关系,他依然面无表情,指了指卢川,又转向玄七。   “‘一夜楼’的李公子,药商玄七,你挖的坑,自己埋。”   玄七面具下的脸不知是何表情,他身体明显的僵了一瞬,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底细被人揭穿。   “沈门主是什么意思?”   沈戚坐在首座,不动如山,口齿清晰地一字一句道:“你连同我的下属卢川设计陷害我,是想得到什么?这些年卢川做的事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都与你脱不开干系。至于我,愿意对中原武林致歉,是我治下不严,误信小人。”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怒喊:“你这样就想推卸责任?”   沈戚冷冷地说:“不然呢?六合散是我逼你们吃的吗?还是连哄带骗诱导你们服食成瘾?不好好练功,自己要走歪门邪道,如今还有脸找上门?”   他锋利的目光射像一直不说话的卢川:“还有卢川,我的好朋友,我的左膀右臂。你嗜赌成性,这些年把良心都给输光了,站在还要赔上自己的命。数月前我给过你机会,如今你不能再怨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半月瘦了十斤,简直不要太高兴! 到底是该感谢我的跑步机,还是那台称?   ☆、黑白      被点名卢川心脏蓦地一突,本以为早已对沈戚漠然而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明明这几个月他都无暇顾及门内的事,为何沈戚还会这般从容淡定?   为了自保,他还是要昧着良心说谎:“门主,失望的人还是我。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直是反对的,也正是我像所有人说出了真相,望你把解药交出来,回头是岸。”   谢轻平在一旁冷眼看着这群人,他总算明白了,一切都是玄七设的局,今天来收网。此情此景真的跟三年多前江湖共阀萧门时一模一样。   坏人真是太多了,杀了一波又一波,自己当初就不该放过卢川。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戚,说真的他并不期盼沈戚的‘交待’,总觉得他下的棋并不止洗脱罪名那么简单。   沈戚当然不会只为解决玄七和卢川两人,他要引出来的人正是此刻站在玄七身旁的阿朗。   他对这人有印象,当年谢轻平身边的小跟班。胆子小,忍气吞声,也只有谢轻平那种闲得慌的人才有耐性调/教他。   此时他的出现,一定与当年有关。   沈戚不徐不慢地把鱼引上勾:“回头是岸?当初有没有人跟谢轻平说过同样的话?我真好奇,若有机会他会如何选择。”   无端提到谢轻平,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阿朗更是用力握紧剑柄,仿佛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沈戚又道:“你们和当时的我都只看见了表面的东西,如果肯有人深挖一下,会不会发现其实谢轻平亦是受害者,如同现今的我一样。”   徐老压住怒火,企图讲道理:“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知大家,不需要拿那个魔头来比较,到底沈门主还没到那个程度。”   玄七抓住机会给阿朗使了个眼色。   “沈门主且慢,我的属下有话说。”玄七对众人道:“这是我当年无意间救下的一个人,他自称是萧门的旧人,大家且听听他怎么说。”   谢轻平已经按捺不住将上半身挺得笔直,在场没有人注意到他,自然没人发现他难看的脸色。   阿朗从玄七身后站出来,一脸正气,一点也不像两次误入歧途的资深混混。   “我能证明此人狼子野心,他当年就是与谢门主产生分歧,谢门主念在旧情,才为他背的黑锅。”   徐老捻捻胡须:“小兄弟,你说这话要有证据啊。”   阿朗沉声道:“没有证据,证据都被销毁了,是谢门主令人销毁的。”阿朗指着沈戚,“谢门主如此为那人着想,最后还是落了个被灭口的下场。今日我不为谢门主洗冤,只为把实情公布于众。”   沈戚冷笑:“那你倒是给我一桩桩一件件的数清楚。”   “当年诛杀无量山、天地盟根本就是为了报你们沈家的私仇,之所以不敢摊开来报仇是因为你们沈家也不是什么好货。为了向朝廷争抢天九散的专供权,自相残杀,沈家不过是落败者罢了。然后你气不过,利用萧门报仇,这个黑锅谢门主替你背了。”   “还有,当年你强抢海运的独线,逼得已故邹掌门将百年基业拱手送你,他自悬于房梁之上。”阿朗扫一眼众人,“诸位前辈有没有想起数月前的邱家,邱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接着说。”沈戚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   “谢掌门升任前一年就为你找来了龙髓丹,护住你的心脉。假装废了你的修为,其实是想警告你,让你收了心。可是你不听,逃了之后还连同铭盟来逼迫他,如果不是你之前使计与无量山分了一半的专供权,萧门与无量山何至于反目为仇。可怜无量山成了第一个被灭的牺牲品。”   再坐皆哗,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对一下时间,当时的沈戚的确接了门主之位,事情都是在那段时间开始的。   “包藏祸心呐,老爷子才死,他就打的这般主意。”   “当初沈家灭门,唯独他被保了下来,一定还与谁有勾结。”   “原来大魔头谢轻平被人当了挡箭牌,活该。”   ……   沈戚不置一词地坐在首座,面沉如水。   徐老只为解药而来,压根不想参和到这桩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他叹口气道:“陈年旧事,无凭无据,沈门主将解药交出来,我们今日就当没听过这些。”   “我没有解药。”沈戚直白地说,“刚才他说的‘事实’都绕开了天九散的来源,我现在告诉你们,天九散、六合散、三清丹其实都是一种东西,全来自于一个人。我萧门不过是为他出了几年货而已,要解药,你们该找下座的李公子。”   他轻蔑地看了玄七一眼:“无量山李掌门的小公子,李厚生。”   玄七终于坐不住了,摘下面具站起来:“沈戚,我已经为你背过一次黑锅,不会再为你背第二次了。大家看清楚我是谁。”   他顶着谢轻平的脸指责道:“要不是我侥幸未死,怎么还有机会回来破坏你的计划。心不要太大,中原武林你吞并不了。”   “找死!”一声怒喝从沈戚身旁传出,谁也没想到一个男宠也敢站出来说话。谢轻平不顾沈戚警告的眼神站了出来。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再出来装蒜。”谢轻平走到阿朗面前,怒火几乎从眼中喷涌而出,“你还记得谢轻平教过你什么?”   “……”阿朗怔怔地看着他,像上回一样,没由来地在他面前胆怯了。   “无论何时,都不能出卖自己的兄弟。沈戚是萧门的门主,只要你还是萧门的人就不能背叛他。”   阿朗咬牙道:“我不承认他是门主。”   “沈戚升任门主那天你是不是跪在谢轻平身后,你是不是答应过他要以性命守护门主?”谢轻平记忆中那个腼腆的男孩,总是唯命是从,真的很乖很听话。   “四年前是不是谢轻平带着你去邹掌门那接手的海线?谢轻平对邹掌门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阿朗震惊地看着他,膝盖莫名发软。   “他说,这条线就是催命符,萧门不来拿无量山也会来抢,要截住六合散的命脉只能从海运下手。邹掌门明明死于自裁,是他自知罪孽深重,想在东窗事发前保家人一命。”   “至于屠山,谢轻平有没有告诉你,他们不死,财路不通?”谢轻平瞥了眼玄七,轻笑一声道:“谢轻平在位三年,杀掉了竞争对手,假死之后成了天九散唯一的皇商,如今以三清丹重新进军中原,大肆敛财。现在要把萧门作为最后的阻碍除掉了,阿朗……”   谢轻平唤他的声音很轻,就像阿朗每次执勤时打瞌睡,他总会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醒。几年来多少次入梦,都让他泪流满面。   仅仅一声轻唤,阿朗的眼泪差点又要落下。   “我该怎么说你,你不适合尔虞我诈的江湖生涯,去一个小镇,娶一位温柔贤惠的姑娘,平静的过完一生不好吗?为什么非得逼自己过刀锋舔血的日子?”   “因为我只想守在离门主最近的地方…”阿朗无知无觉的把当年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他狠厉的目光又恢复成了少年人的清澈,看向谢轻平时整个人都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激动,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润。依恋之情破土而出向着朝思暮想的人身上开花结果,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猜不出就是傻子了。   “对不起,门主…”   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个男宠出来说了几句话就让这位至关重要的整人转了风向。   玄七一把抓住阿朗的胳膊,质问道:“你怎么了?”   阿朗甩开他:“滚,别碰我。”   他征求似的看着谢轻平,后者对他赞许的点点头。   “谢轻平,我再不会助纣为虐了,我永远忠于沈门主。刚才的话都是他教我说的,沈门主没有参与过任何有关六合散的事,同时我手上还有谢轻平作为玄七大量出售三清丹的证据。”   “你——”玄七恨不能当场将阿朗大卸八块,他怎么也想不到阿朗临场反水的原因。   沈戚已经猜到了,这让他非常生气,非常嫉妒。主要是气阿朗从几句话中就认出了谢轻平,相比自己…怎能让人不生气。   他把气都撒在了玄七身上:“玄七,要证据我也有,你和卢川的交易我已经吩咐段佐查清楚了。你们通过萧门航运进出的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段佐马上就把账目送上来。下面…我们来说说沈家的私事,我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七扫了一眼卢川,他的脸已经白成纸了,身后站的都是萧门的人,他根本跑不掉。而自己请来的徐老,在这场乱战中显然也明白过来,自己受了别人的利用。看他的眼神也满是恨意。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势已去,在不能把大掌柜捅出来的前提下,玄七翻不了身了。若要他以谢轻平的身份死去,在那之前他必须要拉个垫背的。   鸢尾已经混入了人群中,按照约定的暗号…   “沈戚,你亲自下地狱去问你父母吧。”   玄七从袖子中抽出利刃,寒光尚来不及射出,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向沈戚,毒针暴雨般的扑面而来。   沈戚是什么人,临场反应不快早就死了无数遍了。躲开了攻击就和鸢尾纠缠了起来,鸢尾连谢轻平都打不过,更别说强到不寻常的沈戚。   可就在众人都把目光放在沈戚身上时,玄七猛地扑倒距离最近的谢轻平身上。谢轻平身体里依旧有残留的药性,反应过来时还是迟了,手臂被锋利的匕首划了一道三寸有余的血口。   阿朗迅速把人踢开,这一脚太重,玄七当场就吐了血。   “哈哈哈哈…沈戚,我要让你再尝一次痛失所爱的滋味,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设置时间了,嘿嘿嘿!   ☆、相认   沈戚顾余光瞥见谢轻平受了伤,大骇之下一掌将鸢尾击毙,抽身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伤口不深,只是流了点血而已,要不是玄七喊出那样一句话,所有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今日的闹剧就这样散了,不愿离开的人就先安置下来,反正玄七已经被押住,严加看管起来。   谢轻平被沈戚急吼吼地带回了房,什么灵丹妙药都给翻了出来,可谢轻平偏偏跟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脉象正常,神智也正常。   他缓解气氛玩笑道:“玄七八成太着急,拔错了刀。”   “闭嘴。”沈戚又气又急,与前几日的淡定相比仿佛不是一个人,“你站出来做什么,我说要你帮忙了吗?你怎么总是自作主张?”   谢轻平被吼得向后缩了缩,碍于身旁还站着阿朗,他要努力维持面子不掉。   “你冷静点,我哪知道你早有准备。”他瞪了阿朗一眼,“就这小子出来捣乱,逼我出来的。”   阿朗惭愧的低下了头,他年纪最小,不过才二十出头。谢轻平于他是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无论谢轻平变成什么模样都积威犹在。   沈戚这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人,嫉妒之心又起:“念你一直跟在轻平身边,忠心耿耿,今日之事就算了,等下跟我好好交代你们那个组织的事。”   阿朗偷偷看了谢轻平一眼,有好多话想说。   沈戚被那小眼神弄的更烦躁了,他自己都还没把人认回来呢。虽然他对那三年发生的事非常好奇,但他更愿意让谢轻平亲口告诉自己。   可惜阿朗这个没有眼色的,蓦地对着谢轻平跪了下来,饱含热泪道:“门主,都怪属下没听您的吩咐,又让您涉险了。”   谢轻平对孩子就是容易心软,刚抬手准备把他扶起来,沈戚就伸手拦了。   “这事他是干得挺蠢,让他跪一阵吧。”沈戚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朗,不怒自威已经融进了骨头里,一时连谢轻平也不敢替他说话。   阿朗手撑着地,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告诉我三清丹的解药在哪。”沈戚说。   阿朗抬头看了眼沈戚,继而又转向谢轻平:“我们都没有解药,解药在玉城主手里。”   其实谢轻平心里早就有谱了,但是被阿朗这番直白的说出来他的心还是不可控地缩紧了一下。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有些不敢听下去。   沈戚也不意外,他握住谢轻平的手腕以示安抚:“好了,其它的我待会儿再问你,让我和轻平说会儿话。”   阿朗恋恋不舍地看着谢轻平,支吾了好久才斗胆问出来:“属下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出去。”   谢轻平点点头。   “其实从上次见到门主我心里就有感觉了,不知门主与沈——是什么时候相认的?”   沈戚:“……”   “……”谢轻平拿这熊孩子已经没办法了,当年就喜欢拿自己和沈戚比较,如今连这事也要比,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戚看阿朗的眼神就像在看刚才的玄七,谢轻平怕他发火,赶忙帮着把人打发走:“我一回来就找上他了,今后再跟你细说,你出去找段佐吧,还有好多事你去帮帮他。”   为了弥补这孩子的遗憾谢轻平又补充了一句:“我…回来的事只有你们知道,切记保密。”   阿朗这才容光焕发的用力点头,了无遗憾地退了出去。   待阿朗出去,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沈戚的呼吸有些沉,一声声的传入谢轻平耳朵里让他不由心跳加速。   他也早就知道了吧?谢轻平想。   结合日前的种种,沈戚时不时的话里有话,估计他早就猜到□□分了,就等着自己坦白。如果不是玄七从中搅和——谢轻平想到被鸡毛掸子抽的那日,沈戚一定是被自己憋疯了。   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躲?   死到临头谢轻平还在想着躲,这边的沈戚已然沉不住气了。   “谢轻平,阿初——”沈戚一挥手就掀翻了一张椅子,可怜的椅子代人受过,碎成了八瓣儿。   谢轻平被他突然红成兔子的眼睛吓了一跳,这下好,面对面的也打他不晕。   “你先缓缓,我这有药,你吃两粒冷静一下我们再好好说话。”   忙不迭的去找药,沈戚在他身后看着,奋力压制着上前把人撕碎的欲望。要不是此时的谢轻平身体经不起,他的最后一点理智早就泯灭在暴虐的情绪里了。   谢轻平怕他不肯吃,还放下身段‘戚戚、戚戚’的哄了好几声。看着他眼里的红痕渐渐消退,谢轻平总算松了口气。   “别老发火,伤身不说还怪吓人的。”谢轻平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想坦白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自暴自弃道:“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沈戚猛然抬起头盯着他眼睛看:“你难道就没有话跟我说?”   谢轻平此时觉得身心都很累,赶鸭子上架走到这一步,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他苦笑道:“若非如此相见,我想说的何止千言万语。”   若那三年不存在,我们还会好好的,做无话不说的朋友,做隔层纱的恋人。可惜回不去了,往事不堪回首,自己还能说什么?   方才对阿朗的那一点妒忌之心皆已消失殆尽,沈戚看见谢轻平的愁眉不展,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自己又在逼他了,又让他为难了。   沈戚也有千言万语,不过他不打算说了。三年又三年,怎么折腾才是头。   “轻平,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其他的…你不想说就算了。”沈戚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深沉仔细的描绘他的容颜,心里浮现的是另一张脸。   谢轻平怔住,沈戚忽如而来的温柔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啊?好,你问吧。”   “谢轻平,你愿不愿意用接下来的时间跟我好好过日子?”   就问这个?谢轻平一时有点懵——‘好好过日子’,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谢轻平下意识就想点头,突然又想起此时自己不再是沈戚的小男宠了,是不是该有些长辈的矜持?   都已经坦诚相见这么多次了,还矫情的问那么多干什么。谢轻平悄悄地红了脸,想了想,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担当。有些事做都做了,就该由自己捅破最后的那层蝉翼。   谢轻平清了清嗓子,对着沈戚招招手,轻声道:“过来,戚戚。”   沈戚呐呐地走过去,在他面前一尺处站定。   “哎!”谢轻平伸出手勾住沈戚的脖子,轻轻的抱住了他。   “是我不好,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   “少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沈戚把头埋在他颈间,漠然道。   “……”谢轻平收紧手臂,“这孩子…哎,我答应你。好好过日子,此生不离不弃。”   “可我不相信你了怎么办?”沈戚猛然拉开了与谢轻平的距离,双手箍着他的肩膀,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人捏碎。   谢轻平没想到自己一番真情流露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回答,他生气道:“那你还想怎么样?用铁链把我锁起来?”   沈戚因为太激动,身体在微微颤抖。谢轻平怕把人惹急了,又赶紧安慰:“别激动,我答应你。我用性命担保,绝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轻平…”沈戚紧紧的把人勒进怀里,情绪到了爆发的零界点,他忍住了。被自己亲手杀死掉入悬崖的人又回来了,还有什么恨和怨放不下。失而复得有多难?重新来过又有多难?   此心如旧就够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拥抱了许久,时间像指尖流逝的细沙,让人忍不住想挽留。谢轻平也很留恋这一刻的美好,可他的身体撑不住了,疲惫使他连眼皮也无法开全,整个人靠着沈戚昏昏欲睡。   “戚戚,把我放开。”谢轻平上头在打瞌睡,下头站久了腿软,现在只想到床上躺着去。   沈戚也察觉到了他身体无力,听话地放开了他,还贴心的把他扶到床上躺好。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睡一觉起来药效就该完全过去了。”他说的十分坦然,一点也不像干坏事的人。   谢轻平已经懒得追究了,闭上眼睛的瞬间就堕入了黑暗。   沈戚真想脱了衣服上去与他一起睡,可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自己去处理。就这么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沈戚俯身在谢轻平眉间亲吻了一下,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   来日方长,人已经是自己的了,不必急于一时。   在沈戚离开不久,谢轻平难耐地皱起了眉头。困在梦中无法苏醒,如同置身冰窖的寒冷让他十分难受。寒意在蔓延,一寸寸侵袭着他的身体。而身体的主人,只能沉溺于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衷肠      一门之隔的屋内和屋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沈戚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懒惰的人。他要的人已经在自己床上了,世间其它的事又与他何干?   一群武林败类在等着拿解药,还逼上门来找自己,沈戚恨不能添砖加瓦让他们死得彻底些。   他特意绕了远路,避开那些在大堂等消息的人。关押玄七的地方与平日谢轻平蹲号的地方不同,那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牢,不见天日,连只耗子都进不去。整个萧门只有一间,专为十恶不赦之徒准备。   沈戚先站在门口听了一阵,段佐和阿朗不对付,两个人做事也没默契,反而让玄七看了笑话。   门被无声的推开了,玄七抬头看了一眼,露出嘲讽的微笑。   “沈门主怎么才来?”   沈戚一只手背在身后,任衣摆抚过地面,就这么慢悠悠的走下台阶。   “门主。”段佐抱拳行了一礼,见身旁的阿朗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阿朗从前虽然叫过沈戚门主,但他心中始终只认谢轻平。为了不给谢轻平添麻烦,他还是很识大体的给沈戚行了礼。   “他嘴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我们能不能动刑?”段佐问。   沈戚走到玄七面前,与他对视。从那人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清冷的面容。   “你知道我是如何认出你不是他的吗?”   玄七眯了眯眼:“狼王那次?”   “不。”沈戚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脸,“我们相见的第二天你就露陷了,虽然你真的很像他,你所表现出来的恨意与我的想象完全符合,在那之前我几乎认定你了。”   玄七嗤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了变成谢轻平吃了多少苦吗?玉谏把我泡在一种难闻的药水里,让我的骨头软成泥一样,他管这叫重塑身体,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为此我卧床了一年,那阵子我脆弱的还不如初生的幼儿,轻轻一碰就会骨折。有多疼,我就有多恨。”   沈戚放开了他,冷冰冰地说:“不愧是玉谏,当真是天衣无缝。他和阿朗给了你谢轻平的容貌和记忆,只可惜,你被造得再真,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他。”   “是吗?那你说说看我是哪里露了破绽?”   沈戚悠远的目光越过玄七的脸看到了当年的情景——断崖,他们挥剑决生死,即便在那种情况下,谢轻平的眼睛里也只有包容和无奈。   多亏了谢轻平的提醒,沈戚才没有被彻底蒙蔽。   他轻轻弯了弯嘴角,看得玄七怔了怔,只听他道:“轻平可以恨我、怨我,但他永远不会想我死。你那种随时想将我置于死地的仇恨,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玄七竟然无言以对,他想起玉谏不止一次提醒自己,谢轻平待沈戚是不同的。开始他以为那只是龌龊的情爱,顺着这番理解,被爱人所杀应该会更恨之入骨才对。他不信,不信他认识的谢轻平会为了另一个人连性命也看不上了。   “沈戚,谢轻平已经死了,你怎么安慰自己都可以。”   沈戚不屑地看他一眼,转身对段佐道:“用刑吧,别弄死了就行。其他的别问了,就搞清楚刺那刀是怎么回事。”   “是。”   本来有满肚子疑惑,在看见玄七那张脸时他就感到身体里的狂躁又发作的迹象。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失手杀了那人。暂时他还不能死,沈戚这样告诉自己。   “阿朗,跟我出来。”   铁门关上的时候,沈戚听见里头笑得癫狂的玄七。好像段佐已经开始用刑了,玄七嘶哑的嗓子笑的格外犀利。   “沈戚,你会回来求我的…你一定会回来求我的…”   厌恶地皱了皱眉,一道厚重的铁门隔绝了让人讨厌的声音。   阿朗在他身旁担忧地说:“我觉得肯定有问题,该让门——轻平哥再给大夫瞧瞧。”   沈戚深吸了口气,被他这么一说,好不容易隐藏的思念又被勾了出来,恨不能立刻回到谢轻平身旁,寸步不离地贴着他。   正事要紧…   “你快点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关于轻平的所有,和这三年玉谏干了哪些好事,事无巨细全部说出来。”   前后五六年的事情,哪是三两句话说得清的。   沈戚走出地牢时,一轮明月已经挂上枝头。亮得太晃眼,沈戚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瞬,此时他才想起,还有两日就是中秋了,他答应过张伯会带轻平会山庄去。   前因种种,阿朗把所知的都讲了,结合自己已知的,几乎可以还原当时谢轻平的所想。震撼之余沈戚更多的还是气愤——设这样一个死局,两败俱伤,他还以为是在对自己好。蠢货,蠢死了。   此时蠢货谢轻平已经用了晚饭,正隔窗看着高高挂起的月亮,他也想到了中秋回山庄的事。   这阵子过得稀里糊涂,差点就耽误了。希望沈戚能把那群讨厌的人给解决,好歹让人安宁的过了中秋再说。   沈戚进门时就看见独坐在月下的人,屋里没有点灯,银色的月光洒在那人白衣黑发上,飘渺的就像九天瑶池投射下来的幻影。   “你回来了?”谢轻平听见门口有动静,转过头见是沈戚,不自觉地泛起一个温柔的笑。   沈戚走向他,在他身旁单膝跪下:“黑灯瞎火的在想什么?”   “想张叔了,你什么时候抽得开身?”谢轻平回答。   沈戚握住他的手:“明日就带你回去,我们过了中秋再回来。”   谢轻平笑了:“那些人肯放过你?”   “关我什么事,他们该去找玉谏。”沈戚像儿时一般把脸埋在他腿上,好像从谢轻平承认开始他就退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那份孩子般的依赖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谢轻平自然而然的轻轻抚摸着沈戚的头发,一下接一下,没再吭声。   “放心。”沈戚突然说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谢轻平出神地看着窗外,目光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戚戚,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生死之交。若他做了得罪天下人的事,我能替他挡的也就挡了。我谢轻平没什么高道德,为兄弟和朋友是我的准则。但是,他想害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就是偏心你。”谢轻平目光如皎月一般清冷,“再说我已经为他赔了条命了。”   沈戚动容地紧握他的手,许久才抬头起来:“有你这番话,让我立刻死去也无憾了。”   “瞎说。”谢轻平笑骂着拍了他一巴掌。   沈戚很久没像今晚这么开心了,他站起身把谢轻平抱在怀里:“轻平,我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到想把你吃下去,成为我的一部分,谁也偷不走。”   “……”这番露骨的表白没让谢轻平高兴多少,只让他觉得这孩子的性子太拧,再受刺激一定会出大事儿。   “戚戚,我不走,你别瞎担心。”谢轻平拍着他的背,娴熟地进入哄孩子模式。   “证明给我看。”   谢轻平不明所以:“怎么证明?”   紧接着他被一把抱起来,一阵风刮过谢轻平就被放进了床里。沈戚压在他身上,双眼里射出猎食的光。   “和我做最亲密的事,我要你哭,要你叫,要你一整晚都喊我的名字。”   连个‘不’字都来不及说谢轻平的衣裳就被拔了下来,上回留下的印记还深深浅浅的待在原处,这么多天也没见好多少。   沈戚忘情地吻着他,在褪尽最后一件衣服时,他哑着嗓子说:“这次我会控制的,保证不弄伤你。”   都到这一步了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吗?哪怕谢轻平心有余悸还没缓过来,也不忍心拒绝带着哀求之色的沈戚。谢轻平认命地闭上了眼,栽了就是栽了,他栽得心甘情愿。   第二天早晨醒来,谢轻平发觉自己被沈戚整个搂在怀中,还盖着厚厚的被子,更奇怪的事他还不觉得热。   沈戚早就醒了,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   “你昨晚一直喊冷,知道吗?”   谢轻平用手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额角,摇了摇头。他好像是做梦了,但醒来后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站在这个状态…估计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梦。   沈戚又把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一边,谢轻平烦道:“你够了,昨天还没摸够吗?”   沈戚刚开始还是正儿八经的探查他的身体,被这么一说不小心红了耳朵。   谢轻平见状冷笑道:“呦,还装纯情,你那一屋子男宠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每睡一个你都脸红?”   大概是觉得自己终于有适合的身份了,谢轻平这桶陈年老醋酿了许久,该到了威力爆发的时候。   沈戚哪里还记得后宫的事,经这么一提醒,想起了罚谢轻平跪的那一晚——亏他能忍到现在!   他愉悦地挑起一边嘴角,笑的不怀好意:“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介意了,轻平,坦白说出你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对我产生这份心思的?”      ☆、中秋   谢轻平当然不会告诉他在很多年前自己就红鸾心动了,可惜年纪渐长,脸皮不见增厚,红彤彤的分外明显。   沈戚看得目不转睛,这样的反应比干巴巴的言语回答更到位。   “看什么看,我饿了,要吃饭。”此时能有条地缝谢轻平想也不想就钻进去,他推开沈戚,掀开被子就蹦下床。亵衣被睡的乱七八糟的,里面又黑又红的印子不小心露出来,谢轻平低下头看了一眼,飞快地合拢衣服欲盖弥彰地将它们藏起来。   药性全退的他又恢复了精神,抱起衣裳就闪进内间去了。   沈戚低头笑了一下,也起身穿衣洗漱。   沈戚并没有被刚才那一闹忘记谢轻平身体的奇怪之处,他找来段佐询问成果。   “玄七嘴巴硬得很,一口咬定刀上有毒,却不肯透露解药的事。”段佐跟玄七拉锯了一晚也很烦,他不能理解沈戚为什么要对一个男宠那么上心。   沈戚沉吟了一下:“问到玉谏的下落了吗?”   段佐摇头:“玄七和那个叫阿朗的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早前往西域那边去了,说是最近会回来。”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眼下的情形,估计全中原门派都要找他麻烦了,一定不会露面的。”   “不一定。”沈戚笃定地说:“把阿初中毒的事告诉玉城的人,他不会不管的。”   临走前沈戚交待道:“那个阿朗…你多担待点儿,做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教训他,但不可以无缘无故的针对他,给他脸色看。”   段佐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沈戚想了想:“勉强算是小舅子吧。”   段佐:“……”   出去应付了一圈,沈戚一回来就听见阿朗在对他的人表忠心。   “门主,阿朗还能跟在你身边吗?”   “不知道,你得问戚戚,我说的不算。还有别叫我门主了,我现在叫沈初。”   “……我叫不习惯。”   “那你就跟戚戚一起叫我轻平,不过不能在外人面前。”   “轻平?”   “嗯。”   “轻平!”   “哎!”   “轻平!!”   “……”   沈戚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进院子,强大的气场立刻就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谢轻平放下茶杯站起来:“忙完了吗?可以按时出发吗?”   “嗯,他们有事会去山庄找我的。”沈戚看着阿朗,“你留下来帮段佐,将功补过。”   谢轻平摸摸阿朗的头,安慰道:“熟悉一下也好。你不愿意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那就只能留在萧门了,去帮帮忙,别丢我的脸。”   阿朗懂事地点点头,看着谢轻平这张比自己还嫩的脸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由生出一种‘我终于可以照顾门主’的错觉来。虽然昨天那个段佐很讨厌,但为了门主,忍一时又何妨。   “笑笑。”谢轻平拍拍他脸,“年纪不大苦瓜拉得挺好,萧门也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地方,你们一个个都爱板着张脸。”   阿朗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沈戚,然后绽放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嗯,还是你乖。”谢轻平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沈戚冷笑一声,拉着他的人走了。   这次回山庄还带上了靖祺和水牛,本以为人多更热闹,结果车厢里还是冷冷清清的。   “戚戚,你是回去过节的,不是上门讨债的。”谢轻平把自己挂在车窗上,半个脑袋露在外面,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一大半都被风吹走了。   沈戚捻住一缕他飘扬起来打在自己脸上的长发,略弯了弯嘴角:“我凶起来不是这样的。”   谢轻平想起他发狂的场面,不由担心起来:“你那动不动就狂躁的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靖祺原本在正襟危坐地打瞌睡,听到谢轻平的话悄悄竖起了耳朵。   “当年练功练岔了,不妨事,我控制得了。”沈戚把人拉回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除了为你的事,我还从来没在别的地方发作过。”   “还可以治好吗?”谢轻平已经猜到这都是自己害的,当初沈戚的功夫是他亲手废的,虽说可以恢复,但不到两年时间甚至比最初还强,不剑走偏锋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像是沈戚会干出来的。   沈戚不以为意地回道:“你不惹我就没事了,治不治无所谓。”   谢轻平:“……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放心。”   沈戚在他发璇上亲了一口:“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担心下自己。玄七说的毒…”   “他瞎说的你也信?”   沈戚抱紧他:“不知道,我总觉得不对。”   这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亲密的姿势恨不能粘在一起。可怜的靖祺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现在更加要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当个摆设就好。   他奇怪的想:初哥哥和沈门主是兄弟吗?虽然他也见过别人家兄弟亲亲摸摸的,但好像相比起来少了些什么。…对哦,他们长得也不像啊!   小小少年是被当成丫头养大的,见识少,可以原谅。   一行人到了山庄,谢轻平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见到张伯,奇怪地问:“唉?张叔哪去了?”   沈戚找来个下人询问,原来半个月前一场雨让张伯染上了风寒,到现在都还卧床不起。   谢轻平一听就慌了,火急火燎地往房里赶。才进院子他就闻到了一股冲人的药味,推开半掩的门,看见床上有一个侧躺着的身影。谢轻平瞬间就红了眼眶。   沈戚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张伯,我们回来了。”   张伯大概也没睡着,单身的动作还算利落,他坐起身欣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戚:“不是说明天才来吗?也不早点通知我。”   沈戚在床边上坐下:“多亏我提前回来,不然都不知道你病了。”   张伯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不是什么大病,早就好了,只是变得贪睡一些而已。”   他往后望了望,高兴道:“阿初小兄弟也回了?太好了,我这就让厨房给你们准备晚膳去。”   “你别起了,我已经吩咐过厨房了。”谢轻平赶忙上来,想把张伯摁回去。   张伯执拗的一定要起身:“不行,我要去盯着,都是些老头子,搁了这就忘了那的,没人看着不行。”   “张叔!”谢轻平急着唤了他一声。   张伯脚步一顿,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转过头时目光中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哎,你别拦我了,让我做点事吧。”   谢轻平紧紧地握住拳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还是沈戚替他说的话:“张伯你去吧,我们在饭厅等你。”   “好,我去去就来。”张伯快步走了出去,半个月来第一次走这么快,无端的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张伯走后,谢轻平渐渐缓和了情绪。   “张叔老了,刚才房里这么安静,我以为他…”   沈戚捏了捏他的肩膀,叹口气道:“张伯也七十有八了,这一天随时都可能会来。”   谢轻平苦笑了一下,在沈戚的手背上掐了一下:“你还真会安慰人。”   沈戚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忧虑:“我是怕到时太突然,你承受不了。”   “臭小子,把我当小孩儿呢!”谢轻平斜了他一眼,哼一声走了。   估计是张伯太高兴了,当晚的菜色看起来比过年还好。加上靖祺一起四个人围成一桌,算的上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张伯兴致来了还喝了点小酒。   饭后,沈戚带着谢轻平去散步。   “你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庄子改得机关重重的?”谢轻平看见周围隐藏在暗处的机括奇怪地问。   沈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从你走以后,江湖上就有传闻说你藏了许多宝贝在此,引来了数不胜数的毛贼,张伯说最多一天能逮着两拨人。实在烦了,我就请人把山庄整个布置了一下,让来人有进无出。”   他讪笑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有宝贝,你的那张藏宝图我到现在还没空照着去找。”   “等用得着的时候再说,现在萧门一下多那么大一笔钱,容易招人注意。”谢轻平道。   “嗯。”   沈戚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握着他的手在桃树林里散步。   “当初刚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时我还挺绝望的,想着这辈子你大概都不会回应我,没曾想…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我们竟还能携手走在一起。”   谢轻平停住脚步,微微仰头看他:“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沈戚苦笑道:“我怎么敢?你那时候还把我当儿子带的吧?”   谢轻平回忆沈戚初成少年时,有日梦遗不小心让自己撞见。谢轻平当时忍住了没笑话他,转头就让人给他送了两本春宫图,沈戚足足气了大半个月才理睬自己。   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用错了方法,俩人刚言归于好就带着人上了青楼,结果自己喝大了,搂着沈戚亲了两口。   不堪回首啊!谢轻平糟心的想,活该自己打一辈子光棍,连一个小孩儿的心思都猜不透。   沈戚抬手碰了碰谢轻平的脸,夕阳下的笑容很温暖。   “当时想,若能像儿子一样孝顺你也无所谓,反正你看起来是要孤独终老了的。不管是儿子还是情人,最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   谢轻平张了张嘴,好久才舒出口气:“不妨告诉你,或许我动心比你要早…”   “那天我看见一个少年在练剑,一片桃花瓣飘到他唇上。这个画面在我脑子里放了一天,然后我把他画了下来。”谢轻平平静坦然地笑道,“可惜我还没开窍,不然当时就收了你。”   ☆、花好月圆      第二天谢轻平带着靖祺把山庄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小家伙疯了一样到处跑,上串下跳玩得比猴还欢。   谢轻平背着手在一旁看他疯:“这孩子以前是被憋坏了,现在才有一点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沈戚不以为意地说:“小孩儿该是什么样?我以前也不闹。”   谢轻平笑道:“你何止是不闹,根本就是孤僻的过分。我还是第一次见能在房里一窝就是四五天的小鬼。”   “外公让我背剑谱,回头答不上是要被罚的。”   谢轻平笑的更欢了:“谁小时候没被罚过,为了不受罚就老实背书,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   沈戚见他得意的模样也笑了:“从小被你祸害到大,我竟然没长歪,真是老天有眼。”   “……你说的好有道理。”谢轻平回忆过去不靠谱的带孩子生涯,自己真的没做过什么好榜样。沈戚能长成如今这个模样,还多亏沈老爷子跟着鞭策了几年。   “当年的一套心法半年都背不熟,师傅急得直跳脚。吊树上挨鞭子、饿肚子、禁闭什么的全轮了一遍,还是没用。后来玉谏拿了把剑跑来要跟我比试,我还记得他当时非常嫌弃地说‘哪怕你能把剑使得千变万化,等我内功有成,一招就能劈了你,你把剑舞出花也没用。’我当时气不过,平时都是我欺负他,怎么能容忍他爬到我头上撒野。”   沈戚静静地听着,这些都是谢轻平的从前,他从来没提过的从前。   “打那以后我仍旧烦背书,但是每当看见玉谏那嘚瑟的脸我就有紧迫感,再不想动也逼着自己睡前看两眼。后来,他十岁那年家逢大变,紧接着他还生了场大病。师傅说他伤了根本,今后再想出成就很难了,习武只能当做强身健体。能成今天这般人之中上的高手已是奇迹了。”   谢轻平的笑容淡了下去,依然上翘的嘴角染上了几分落寞。   “他真的是我最好的兄弟,好到世上除了你,就只有他跟张叔了。”   沈戚揽住他的腰,把人往凉亭里带:“我会把他找出来把一切问个清楚的,就算是对沈家,对过去几年的一个了结。若还有其它,我也不想在追究了,能与你相安无事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谢轻平‘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沈戚,好让他有个准备。   可还没考虑好思路就被打断了,沈戚蓦地站起来,朝小树林看去。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跳了出来,老远就听见他在嚷嚷:“哎呦呦,这种丝是什么东西做的,疼死人了……”   谢轻平:“……”   他怎么把这号人给忘了!   沈戚冷着脸低吼:“狼王!”   “唉?”狼王在地面滑行及时刹住了车,他惊喜地抬头一看,“终于找到你了。”   谢轻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他真的害怕这人会突然扑上来。   狼王其实想扑来着,自那天分开以后他就一直担心着,总觉得自己就这么临阵脱逃太不仗义。   后来听说出了大事,中原武林的许多人都汇聚到了萧门,他就更加不敢找上门了。直到打听了原委,知道没事了他才敢找来。   他本想窜到谢轻平面前,结果被一只手横挡住了去路——一个他从进来起就当成空气的人。   “让开。”狼王此时才找回了属于狼的一面,低沉的声线像野兽龇牙发出的警告。   沈戚眯了眯眼,二话不说直接化掌为爪朝他攻了上去。   狼王接下了那招,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交起手来。   谢轻平被他们逗乐了,干脆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看戏。   狼王的功夫很野,劲也大。谢轻平对付他是有些吃不消,但是沈戚内力足,招式狠,生来就是克制狼王的。   “戚戚,教训一下就行,别真伤了人。”谢轻平笑着喊了一句。   狼王转过头来嚷嚷:“你偏心,我是好心来探望你。”   “他不用你探望。”沈戚一掌把他推出去,力道刚好让人疼却又不会伤到内里。   狼王吃了一掌,气得想拔刀,手刚握在刀柄上就听见谢轻平喊:“拿武器就要动真格的了。”   狼王想起当年在山脚下的一战,这才想起对手的强横,他一咬牙收回了手,往谢轻平那逃去。   “不打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一晃眼来到谢轻平面前,恶劣地向着追来的沈戚龇了龇牙。   一旁疯玩的靖祺也跑了过来,有些害怕的躲在谢轻平身后,睁着大眼睛问道:“他是谁,初哥哥?”   谢轻平想说‘一个盟友’,后来担心狼王不高兴,就改成了‘朋友’。   沈戚仿佛一身都是冰碴子,走过来时都带着冷气。   “你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狼王勾了勾嘴角:“我们是生死之交,我把命都交给他了。”   “……”谢轻平补充,“我就是不小心路过,顺手救了他一命。”   不想跟他们乱扯,谢轻平问道:“你跑来干嘛?”   狼王震惊:“出了真么大事你还把我晾在一边,有没有良心了?”   谢轻平抽了抽嘴角:“好好说话。”   狼王笑嘻嘻地说:“见你摆平了玄七,我来祝贺你。顺便给你带个消息。”   “什么消息?”谢轻平问。   “我肚子饿了,进这山庄不容易,我中午那顿就没吃。”   谢轻平看了眼天色:“就快用晚饭了,你留下一块用吧,正好今日过节。”   “过什么节?”狼王心说怪不得外头张灯结彩的。   “中秋啊!”谢轻平打量他一会儿笑道:“这身打扮差点让我忘了你是西域人。”   狼王得意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快带我吃饭去,我要吃肉。”   说完咔嚓咔嚓啃完苹果,又拿了一个。转身走出亭子,像主人一样。   谢轻平和沈戚带着靖祺走在后面,走了一截儿他转头看着一路无话的沈戚。   “怎么?你不高兴?”   沈戚偏头看他:“没有,你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   谢轻平笑了起来,豪爽地拍拍他的背:“还是你了解我,我总觉得对付玉谏还需要借助狼族的势力。”   沈戚点点头:“嗯。”   晚饭不仅有肉,还有酒。张伯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病容都去了□□分,见狼王喝的那么过瘾,他也想来一壶。   “张叔,你的病还没好。”谢轻平提醒道。   一口酒都快到嘴边了,张伯尴尬地顿了顿:“我都多大年纪了,心里有数。”   谢轻平把他的酒抢下来,匀了一半给自己:“尝尝味儿就好,等你病好了我开一坛给你喝个够。”   张伯抿了抿嘴,似乎有些馋。但是看到谢轻平那张没得商量的脸,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只剩小半的酒杯。   “一下都长大了啊,都管起我来了。”张伯无奈地笑着摇头。   谢轻平笑着想将酒往口里送,一只手把他拦了下来——是沈戚。   “你的病也才好,一壶都喝完了,今天到此为止。”   谢轻平偏头看他:“这是想翻天啦?”   沈戚笑得温柔:“你管张伯我管你,因果报应。”   谢轻平‘啧’了一声,对着旁边笑成一团的靖祺撒气:“小孩儿吃饱了快回房睡觉,待会儿的灯不要放了。”   靖祺一下收了笑,委屈的扁扁嘴。   “……”谢轻平受不了这套,犹豫了一下,“就放一会儿,我让水牛来监督。”   “嗯嗯!”靖祺一个劲的点头,反正等会儿吃晚饭他们还要接着赏月喝酒,估计一时半会儿后就不记得他了。   果然饭后战场就从饭厅移到了室外的空地上,张伯还让下人扎了几盏灯应景。院子里还摆上了几盆秋菊,虽谈不上姹紫嫣红,但和花灯呼应起来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谢轻平一直陪在张伯身边,听他说当年的故事,其实他都知道,但是一次又一次回想起来感悟都是不同的。张伯兴致很高,说得忘情了还要握着谢轻平的手。在这双苍老的手里,是谢轻平整个青年时期,他的辉煌、他的骄傲全在其中。张伯就是谢轻平的见证,是他放不下的回忆。   而沈戚,此时竟奇迹般的与狼王言归于好,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话不多,却也逐渐消融了不少敌意。   在谢轻平第三次见张伯揉眼睛时,终于发话:“夜深了,人都散了吧,喝不够的明日再来。”   谢轻平准备送张伯回房,却被拒绝了。   “别送了,你们先回去吧。”   谢轻平皱了皱眉:“夜晚黑,你磕了绊了怎么得了。”   张伯拍拍他的手,笑道:“我什么时候要你操过心,快回去吧,我就想看着你们相安无事的离开。”   “张——”   “好,你放心,我先带他走了。”沈戚上来打断谢轻平的话,从张伯手里接过人。   “去吧。”张伯笑着对沈戚点了点头,那样的笑容仿佛满天的繁星都坠入了他的眼里,洗净了岁月的浑浊,一派祥和安宁。   谢轻平就这么被沈戚拖走了,一步三回头。张伯依然站在原地,直到他们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   八月十六,张伯睡在自己的房里,再也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瘦一公斤用了一个星期,重回来只需要一天→_→ 话说过几天就要开始走亲戚和被亲戚走的日子了,我这种南方人还有个叫早茶的东西,一日三餐都在胡吃海喝……同志们,千万不要超重啊啊啊啊啊!   ☆、发作      “轻平,喝口参汤吧,你跪了两天了。”   沈戚把托盘放在谢轻平旁边,陪他一同跪着。   谢轻平转头对他说:“你别跪了,不合适。”   沈戚看着他苍白平静的脸有点心疼,替他拨开一丝挂在脸上的碎发,柔声劝道:“张伯在我心里也是长辈,我替他守会儿灵外公不会说什么的。”   “沈老爷子最讲规矩,怕该拿手杖抽你了。”谢轻平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对着面前漆黑的棺材原地坐了下来。   “张叔,就让戚戚顶会儿,我实在是腰疼。”他端起还冒热气的参汤喝了两口,也许是喝的太急,一会儿就呛住了。咳了个惊天动地,好不容易缓会儿,反而更累了。   沈戚知道谢轻平的性子,这几天他肯定不会走开的,只得多准备些药膳给他补补。   门外的靖祺和狼王各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往里瞧。   “你们中原人真能折腾,死个人还要跪七天。”   靖祺斜眼瞪他:“有本事说大声点儿,看沈门主不把你嘴巴缝起来。”   “吓死我了,我好怕他!”狼王虽然缺心眼儿,但也会分时候,此刻屋里那俩人惹不得,即便嘴里想放炮也得压低声音。   靖祺这两天无聊,都跟他混在一起。别说,两人年纪相差虽大,却不影响他们愉快的交流。狼王比初哥哥还会玩儿,而且还不管自己,简直就是最佳玩伴。   狼王踢了踢地上的枯叶,站起来:“走,带你到后山掏鸟蛋去。”   “不好吧…”靖祺看一眼屋里。   “去不去?”   “……”   “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去,带上我。”   日子就这么过到张伯下葬的那天,依旧是秋高气爽,山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   坟包堆好后,谢轻平拿出了一坛子酒。在坟前洒了一半,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张叔,我把后院埋了多年的酒都给你挖来了,下去帮我多跟老爷子说点好话,我不是成心要拐走他外孙的。”   “你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我不怕你变成鬼。”   “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像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应该看得更开才是,怎么还会这般难过呢…”   他低声细语,又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另一个人耳朵里。   沈戚突然说道:“当年你跳崖一死了之,我比你今日痛上百倍。”   谢轻平直起腰略带无奈地看着他:“你偏要在此时诛我的心?”   “算是吧。”沈戚平静道:“舒完了最后这口怨气,今后我就再没有怨你的理由了。”   “……”谢轻平失笑着摇了摇头,“张叔,你看这孩子,睚眦必报都到我身上来了。”   沈戚也笑了:“回去吧,不早了。”   “好,扶我一把,腿麻了。”   办完张伯的丧事,沈戚也要回萧门了,有些事躲不过还是要去解决的。   狼王这阵子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坚持要找到玉谏解决了问题再走。   “喂,山庄里多好玩,让沈门主自己回去吧。”狼王一只手搭在谢轻平肩膀上,整个人如没骨头一般往他身上靠。   谢轻平瞥了他的手一眼:“你千里迢迢是来玩的?”   狼王‘嘿嘿’笑了两声,第三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他快速一闪,就见一道黑影停在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不是沈戚还有谁!   沈戚站在谢轻平身旁,警告地看着狼王。   狼王闲了这么多天,突然手发痒,对沈戚挑衅道:“他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吗?碰一下都不行。不如我们不用武器比一场,谁赢了沈初就归谁一天。”   “戚戚…”   谢轻平想提醒他别陪狼王一起幼稚,哪知沈戚理都没理睬他,兀自上前一步:“应战。”   狼王坏笑着勾起一边嘴角,摆开架势。   沈戚跃出去的时谢轻平只来得及听清——“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没胆子再打他主意…”   谢轻平失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驻足一旁观战。   比起拳脚来狼王不一定占下风,他向来专攻近身偷袭,虽不怎么光彩,但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打败他的唯二两人,就是谢轻平和沈戚。这回沈戚手里没剑,狼王可一点都不怕了。   谢轻平一开始还担心沈戚会在狼王的阴招下吃亏,耐着性子看下去,发现沈戚开始出手很谨慎,似乎是在试探。到后来摸清套路就渐渐放开,每一招都打在了点子上。   原本自信满满的狼王开始气急败坏了,下手越发很辣。谢轻平早就料到狼王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人,估摸到他憋不住要耍赖的时候谢轻平笑着冲上前分开他们。   “戚戚退到后面去,看我是怎么破他招的。”   中途被打断的沈戚和狼王都莫名其妙,狼王更是火冒三丈,此时也不管是谁了,必须赢了再说。   这是谢轻平第三次与他交手,几乎是手到擒来。没两下就卸了他手肘上的暗器,一把扔在地上。   沈戚挑了挑眉,知道谢轻平的用意了。   “不打了,你们二对一,不公平。”狼王捡起私藏的‘宝贝’恶人先告状。   沈戚冷冷地说:“说好了不用武器,你不怕给狼族丢脸?”   “……”从未有过廉耻心的狼王不知怎么就觉得被沈戚抓到把柄十分不爽,他气冲冲地抵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用武器了,这把小钩子是打猎的时候用的,忘记拿下来了而已。”   说着还真的带上了几分委屈:“你们少见多怪,就是想借机污蔑我。”   “哼!”沈戚不跟他嚼舌根,回头看着原地不动的谢轻平:“走吧,我们回去吃饭。”   “嗯。”谢轻平捂着胸口应了一声。刚才与狼王交手时他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小小的动作就让内力消耗巨大,停下来后心脏更是‘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才走了两步,谢轻平想张口唤沈戚却已经迟了。   一股吞噬他的力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汹涌而出,眼前一黑,除了入骨的寒冷,谢轻平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沈戚心有灵犀地回身看他一眼,就看见谢轻平无故倒了下来,他的反应比脑子转的要快。接住晕倒的谢轻平后恐慌的情绪才慢慢跟上。   “怎么了?”狼王也吃惊的跑过来。   沈戚没有理他,专心探查谢轻平的脉象。其实根本不用查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他的不对,脉象如一团乱麻,时轻时缓,停停走走没个定数。脸上的血色也退的非常快,惨白中透出了一股将死之人的青灰。   连狼王都看出不得了了,着急地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沈戚一把将他横抱在怀中,急急忙忙的往房里走。   “应该是毒发了,你帮我看着他,我去一趟萧门。”   “什么叫应该!”狼王焦躁地在房里打转,看着沈戚把各种药丸往已经人事不知的谢轻平口里塞。   也许那些药有暂时保命的作用,谢轻平开始有了一点反应,但接种而来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时不时还夹几口血,人始终没有醒来。   沈戚深深地看了谢轻平一眼,又转身吩咐狼王:“你看着他,他再吐血就喂他吃两粒,一定要撑到我回来。”   狼王握紧手中的药瓶,看着床上的人,点了点头。   沈戚快马飞回萧门,到了门口缰绳一扔就飞奔进去。段佐和阿朗正好吃完晚饭,准备去地牢每日一刑。   沈戚一副屠尽天下、血海深仇的模样把他们下了一跳。段佐立马迎上去:“门主,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问出解药?”沈戚脚步不停往地牢里去。   “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阿朗反应很快,马上意识到是谢轻平出事了。   “玄七说没有解药,连玉城都不会有解药。”段佐说,“玄七的骨骼都已经被敲碎,这种重刑之下他应该说不了谎。”   沈戚的表情就像是要把整座牢门给吞下去,他在门前怔了一瞬,推门而入。   “玄七,解药交出来。”   被绑在柱子上的人,除了脸,身上全是血,并且肿胀不堪,与干净清秀的脸形成强烈反差。   奄奄一息的玄七慢慢睁开死气沉沉的双眼,见到来人的瞬间就笑了:“你,你终于来求我了…哈哈…哈哈…哈…”   沈戚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恼怒:“求你,把解药给我。”   说罢,他一掀衣摆,在玄七面前跪了下来。   “门主——”段佐想冲上前扶,却被阿朗拖住。他愤怒地瞪他一眼,咬牙道:“你放手。”   “不放。”阿朗看了看玄七,学着沈戚的样子也跪了下来。   “我也求你。”   段佐就要疯了,看着他俩顿时无语。   玄七半死不活的生命好像又被注满了力量,身上的疼痛都没感觉了似的笑得十分狂妄。   “沈戚啊,你也有今天,看来那个男宠已经快不行了。”   他的话让阿朗身体一抖,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快说。”   玄七双目充血,居高临下地盯着沈戚看:“你,求,我。”   沈戚:“怎么求?”   “我讨厌你这张脸。”   “好。”   ☆、解毒      沈戚从腰上掏出一把匕首,刀锋擦过皮肤,一道血线从眼角开到下颚。血色越扩越大,眼看他又要下第二刀,段佐蓦然回神。   “你发什么疯!”段佐上前夺刀,被沈戚一掌挥出去。   “滚,这不关你事。”   段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你疯了还是傻了?这一夜楼都被翻遍了根本没有什么解药,他唬你呢,你的脑子被狗吃了?”   从眼角留下的血像一排血泪,沈戚无知无觉地任它们流淌:“解药。”   玄七咬着牙阴狠道:“这一刀就是我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证明,我没整垮萧门,却让你生不如死,也不枉我受的这些罪。沈戚,我告诉你,它真的没有解药。这是玉谏的失败品,他不屑做解药,甚至连药根都没留下。毒性入体后无知无觉,但一动内力就会全身扩散。玉谏嫌它见效太慢,我却觉得它用来对付你们这种人刚刚好,哈哈哈哈…”   “呃…”   玄七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戚,刚才那把匕首正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   “呵…你终于…忍不住了…”   沈戚把刀身又扎进去两分:“你不配戴着这张脸死去。”   “你…以为…我…想对着…这张脸?我…还要…谢谢…你…”   玄七终于断了气,沈戚没拔出他身上的匕首,转头对段佐说:“把他的脸割下来。”   “……”段佐叹口气,“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必。”沈戚转身就要走。   “他——阿初怎么办?”阿朗急忙拖住他问。   沈戚闭上眼片刻再睁开,所有的情绪都被藏了回去:“不知道,我要回去陪着他。萧门有什么事就由你们俩先管着吧,不要来打扰我们。”   沈戚走了,段佐半天没回神,他喃喃地说:“怎么感觉像在交代遗言!”   阿朗看着深长昏暗的甬道,许久没有吭声。   另一头,狼王正亮出武器,与突然闯入的蒙面人对峙。   从蒙面人后走出一个身形略瘦削的男人,他也用白绢蒙着面。   “我是来救人的,不想他死就别拦着我。”   “你…”狼王犹豫了一阵,“你是谁?”   “玉谏。”   玉谏绕开狼王,径直走到床边,见到已如死人一般,嘴角还染血的谢轻平,他不由呼吸一滞。   “平…抱歉,我来迟了。”   他用指尖抹掉谢轻平唇边那一点血,见到的放在枕头旁的瓷瓶,他打开瓶盖闻了闻。   “算你还聪明,知道先用还神丹来顶一阵。”   狼王撇了撇嘴:“是沈门主的。”   “都一样。”玉谏弯腰就要把谢轻平抱起来。   “你干什么?”狼王上前阻止。   玉谏瞪他一眼:“我要把他带回去医治。”   “不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房里的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沈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脸上一条可怖的血疤,把玉谏和狼王震惊得都不记得说话了。   “你不能带他走。”沈戚走进来,狼王迫于压力给他让了个位置。   沈戚身上透着逼人的杀意,玉谏带来的侍卫全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玉谏当仁不让:“只有我才能救他。”   “玄七说了,这种毒你还没弄出解药。”   玉谏冷脸瞪着他:“就算没有解药我也不会让他死。”   沈戚嗤笑了一声:“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让他…顺其自然。”   “你——”玉谏激动之下流露出了几分老态,眼尾的细纹跃然而出。   “话说解药…”狼王侧头在沈戚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当真?”沈戚晦暗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惊喜,看得玉谏皱了眉头。   “轻平靠还神丹最多只能维持五日,你不让我带他走,就只能眼睁睁再看他去死。”   沈戚问狼王:“五日可够?”   狼王点点头:“快马加鞭,四日我们就可以赶回去。”   “好。”沈戚转头对玉谏说:“我们的恩怨还没了结,等轻平醒了,我会去找你。”   玉谏看着谢轻平:“也好,反正我们之中总有一人要去陪他,我等着你来。”   玉谏伸手在谢轻平脸颊上碰了碰,冰冷的体温让他跟着哆嗦了一下,他接着说:“我还有事,一个月,一个月后来玉城找我。”   “一言为定。”   沈戚抱起谢轻平,和狼王匆匆离去。   玉谏在床沿上坐下,用手感受被褥上一息尚存的凉意。许久后叹了口气:“轻平,我又没有救到你,不过这次我会来陪你的。路上等着我。”   说是快马加鞭,沈戚用了两匹神驹来拉车,行驶起来不会比一般马慢。   在路上时狼王就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玉谏治,好歹是他配出来的毒。”   沈戚看着枕在他腿上的谢轻平,刚才又喂了两粒还神丹,吐出来的血在唇上还没干。   “他配毒是不配解药的,除非有需要。如今玉城都是找他算账的人,五天时间…不要说试药,能不能把该找的东西找齐都不一定。”沈戚冷战一声,“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先用什么东西替代,总之只要活着就行。”   狼王天真的一歪脑袋:“替代?”   沈戚眯起眼看向窗外:“我当年亲眼见他把一个孩子救活,只是那孩子从那以后再没认过人,连见父母都又抓又咬,彻底疯了。”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沈戚才喃喃地说:“轻平怎么会允许自己这样活着…”   狼王眨了眨眼:“你和玉谏为什么都叫他轻平?”   “你听错了。”沈戚收回目光,又全神贯注地聚焦在谢轻平的脸上。   狼王:“……”   整整四日,除了中间换过一次马,三人几乎是不眠不休赶到了狼王的山头——就是上回他们借道被中途拦截下来的那处。   狼王好久没回来了,他的女人们见到人都双眼放光地扑上来。狼王不客气的一个个推开:“滚滚滚,谁来捣乱我就宰了谁。”   这时有个高大的壮汉站了出来,举着斧子用狼族的语言对狼王挑衅:“狼王,我要挑战你!”   沈戚本来是不屑管的,可他没眼色地挡住了去路。沈戚问:“他在说什么?”   狼王笑道:“说要挑战我。”   “可以杀了吗?”   狼王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可以,你们的皇帝不杀造反的人?”   沈戚把谢轻平轻轻放下:“照顾好他。”   “喂——”狼王只来得及回头喂了一声,沈戚已经手起剑落,‘造反者’喉间一个血窟窿,面目惊恐地看着沈戚手里的凶器。‘咯咯咯’的声音没发出多久,身体就往后倒去,扬起的尘土盖在他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狼族早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了,立刻就有人上来收尸,‘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语言时不时偷偷打量沈戚。狼王的女人更是春心荡漾,明送暗送的秋波都快堆成了小山。   狼王不爽地‘啧’了一声:“这些母狼不能留了,改天再去找新的。”   沈戚回到马车上:“还有多远?”   “上个坡拐弯就到。”   狼族寨子内的奇门遁甲沈戚是领教过了,没人带路会特别费神费时,此时只有跟着狼王才是最快的捷径。   狼王把他们带到一个简陋的山洞里,等谢轻平被抱出,就围着他哼哼唧唧的念了两句‘咒语’。   察觉到沈戚‘你有病?’的眼神,狼王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仪式,喝狼血前都要念几句的,神才会保佑。”   “你快点儿。”   狼王‘噔噔噔’地跑进跑出,拿出了一个小坛子:“我交代你的都记住了吗?”   沈戚点点头。   然后狼王笑得特别猥琐,拍拍他肩膀到:“里面有床有温泉,食物我会派人按时放在门口,七日后我等你们好消息。”   沈戚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算是谢了。   狼王走了两步,不甘心地又回头:“上次替他纾解的人也是你吗?”   沈戚抱着人往里走,听闻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答道:“说来我还该谢你,日后有用得着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先记着,我不会客气的。”   狼王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洞尽头,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他才从恍惚中醒来。他单手拖着下巴想:男人和男人如何纾解?要不要去找头公狼来试试?   他摇头摆尾地下了山,狼族里的母狼们还不知道她们即将失宠的命运,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翘首期盼。   沈戚在回忆狼王告诉他的步骤,这一坛子加了药的血要分七日喝完。而喝了血之后会被激起身体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暴血而亡。   简单说来沈戚这几天就要做好喂血和□□这两件事就好,还挺容易、挺让人愉快的。   只是…沈戚回身望着床上虚弱的谢轻平,他的身体能不能经受住……   一杯盛满血的酒杯,让沈戚产生了洞房花烛喝交杯酒的错觉。他把腥味浓重的血含在嘴里,郑重地朝谢轻平渡了过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感到怀里的人开始脱离冰冷,逐渐发起热来。呼吸间夹带着低低的呻/吟,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沈戚深吸口气,把人放回床上,先是慢慢放下床幔,紧接着就看见一件件的衣服被从里扔了出来。   桌上的烛火都快燃到底了,床榻上的动静仍未停止。春宵一夜,到底是谁中毒,谁解毒…      ☆、意外   “轻平…轻平…”黏腻的呢喃在一次次冲撞中不断加深,谢轻平其间短暂的醒来过一次,显然他还没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迷迷糊糊的露出一个微笑就又睡了过去。沈戚就在这样的猝不及防间泄了出来。   沈戚趴在谢轻平身上一动不动,忽而轻笑出声:“呵…你真是太坏了。”   第二天狼王亲自来送食物,沈戚把门开了一半,并且用身体挡住,拒绝他人入内的态度很鲜明。   狼王不爽地瞪了他两眼,见沈戚只披了件外袍,里头的衣带都没系紧,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模样。   “你悠着点,别中了毒的人没事,七日后你扛不住了。”   沈戚自己取下他手里的托盘,反手就要关门。   “喂喂,他怎么样了?”狼王赶紧抵住门,努力把头探进去张望。   “醒来过一次,看了我一眼又睡了。”沈戚把人推出去,不客气地把门甩上,“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你个过河拆桥的家伙——”狼王在门外咆哮无果,灰溜溜地走了。   沈戚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又给谢轻平喂了点。看着自己思慕的人乖顺的躺在自己怀里,沈戚控制不住地想:其实这样过下去也不错,这样他就永远无法离开我,一直陪伴我到百年之后。我们的尸骨融化在一起,被人无意中找到也分不清谁是谁。然后我们被一起装在盒子里,或许扔进山林,或许撒进大海,总之再也分离不了了!若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第八日狼王又来敲门了。   “喂,你是不是不舍得出来了?”   ‘吱嘎’一声木门被打开,狼王看到了穿戴整齐,面部有疤的沈戚…和他怀里抱着的谢轻平。   “还没醒?”狼王皱着眉,指尖戳了戳谢轻平的脸颊。   “别碰他。”沈戚斥责道,“找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这里不见阳光,他住的不舒服。”   “……”狼王一眼瞥见谢轻平仰的头,脖颈间延伸的曲线,黑紫的斑点清晰可见。不由酸溜溜地嘲讽道:“你还真够卖力的!跟我来吧。”   穿过山道,沈戚抱着人在阳光下走了一圈。过度苍白的谢轻平透过光线仿佛能看见皮肤下血液的流动,要不是脉象已经趋于平稳,这种状况真的很让人担心。   回到狼王的住处,已经有狼族的大夫在等候了,在一番检查后,大夫说:“狼血虽然是世间奇药,但也不是万能的,起死回生就是万万做不到的。病人送来时已经拖了许多时日,毒性已经伤透了奇经八脉,能恢复成什么状态,还要看神的庇佑。”   狼王表情严肃起来:“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三日之内。”   大夫走后,狼王过去拍了拍沈戚的肩膀:“你也去把脸收拾一下吧,吓到病人不好。”   沈戚摸摸那道凸起的痕迹,摇了摇头:“算了,阿初胆子没那么小。”   狼王斜眼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要他内疚心疼?”   沈戚垂下眼帘,算是默认了。   “混蛋!”   大夫说的很准,谢轻平果然在第三天早晨苏醒。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沈戚,而是又恢复成‘妖妃’形象的狼王。   “你总算醒了,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狼王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   谢轻平还有点晕,但是在可以忍受的范畴内,他放眼扫视了一圈:“这是哪里?沈戚呢?”   狼王给他倒了杯水:“这里是我的地盘,沈门主昨日下山办点事,应该马上就能赶回。”   谢轻平点了点头:“我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嘿嘿…”听他这么问,狼王猥琐地笑了起来,“来,我告诉你这些天发生的事。”   在狼王的描述中,谢轻平毒发濒死被一笔带过,而那解毒的七日他绘声绘色的讲解就好像他身临其境一样。连血气不足的谢轻平都被他说红了脸。   “玉谏约了沈戚一个月后见面?”   狼王算了算时间:“没有一个月了,只剩半个月。”   “嗯。”谢轻平靠在床头,不出声了。才醒来,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他说了太多话,需要缓一缓才能恢复力气。   看着他现在的状态,狼王想起了大夫说的话,不禁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轻平摆他一眼:“肚子饿,想吃饭算不算?”   “哦!就来,就来。”狼王这才想起他昏睡了十多天,没怎么进过食。沈戚在的时候厨房里总是温了粥的,就是为随时会醒来的人备着。狼王这辈子脑子里除了自己就没怎么想过别人,自然周到不起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谢轻平用力捏了捏眉心——没有人唧唧喳喳的噪舌他又开始犯困了,怎么跟睡不醒似的?   沈戚一回来就听说谢轻平醒了,推开房门看见盘腿坐在床里满脸不耐烦的人,眼里迅速带上了一层笑意。   “怎么不多躺会儿?”   谢轻平一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戚看:“你的脸怎么了?”   沈戚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太好了,你又回来了。”   谢轻平被他勒的动弹不得,连扭一扭都做不到,他抗议道:“哎,哎,勒死了快!”   狼王演了一天的杂耍,这俩人没人感谢他也就罢了,一见面就把他当成摆设,还有没有道德了?   “狗男男!”狼王撒腿就跑,再不想看他们第二眼。   床上那两人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开,沈戚还是坚持不懈地抱着谢轻平,只是力道终于放小了一点。   “还没回答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沈戚再没有躲闪,把那日在玄七面前的所为都告诉了他。   “你生气了?”   见谢轻平长时间的沉默,沈戚不放心地问道。   谢轻平用手背一下一下地触碰那道伤疤,结痂已经差不多快落光了,能看见粉红色的新肉。若此时用药说不定能让疤痕不那么明显,可沈戚不肯,谢轻平也无可奈何。   “你啊,我该说什么好?”谢轻平苦笑着收回了手,轻轻把头枕在沈戚肩膀上,“我以后会时刻提醒自己,再不会出事让你担心了。”   沈戚把手放在他的背上,热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给谢轻平,沈戚的声音好像通过掌中传进心里。   “没关系,这几日我想开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尽情的去做。”   不知是情话还是恐吓,谢轻平不寒而栗地想:完蛋了,彻底被套住了!   狼血见效非常快,谢轻平第二日就可以下床外出了。其实应该再修养两日,但他迫切的想要证实一件事。   “戚戚,借你的剑一用。”   沈戚不解地看着他:“现在用剑会不会太勉强?”   谢轻平不语,脸上是少有的凝重。沈戚见状再没有多问,解下剑就递过去。   长剑在谢轻平手中出鞘,化成一道耀眼的光劈向路旁的一株小树。沈戚惊诧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到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堪堪在树枝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印子。更让人讶异的是谢轻平,一招之后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手腕抖得厉害,要靠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即便如此,手掌还是不堪重负的松开了,任长剑掉进泥土里。   沈戚眉心挤成一团,怔了一会儿才上去把已经脱力单膝跪在地上的谢轻平扶起来。   他的唇跟谢轻平的手一样抖得厉害:“你…这是怎么了?”   谢轻平闭上眼睛靠在沈戚怀里:“从醒来时就觉得内腑空空,四肢都用不上劲,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沈戚心里‘咯噔’一下,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安慰对谢轻平没用。   找来狼王,又找来大夫,他们都抱着侥幸在等待着。   大夫好像都特别喜欢叹气,老脸都都快长草了,还偏偏喜欢皱在一起。   “那种毒相当霸道,尤其针对习武之人。哎…太迟了。看开点吧,能保住命已经万幸了。他的身体不可能恢复到原来了,就连一般人都会比他强一些,以后切记要注意,伤了病了会很麻烦的。”   狼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抓着大夫问:“狼血不是说能让人长生不死吗?我再给他喝七天?”   老大夫摇摇头:“已毁的不可逆,狼血只是药,不是仙丹。”   “那——”   “够了!”谢轻平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他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呆会儿。”   “轻平…”沈戚站在窗边满脸痛心地看着他。   谢轻平心里乱得很,沈戚低声的呼唤在他杂乱无章的思绪中静静地扩散开来,这一点慰藉给了他最后一片安宁。   “别担心,我只是困了,想睡一觉。”谢轻平转身勉力对沈戚笑笑,“乖,出去吧,你别胡思乱想。”   沈戚拧着眉一言不发,等狼王都已经走了很久了他才挪动一步。   “轻平,我就在门口陪你,需要我唤一声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英雄,作者菌的存稿已经用完了。过年实在太忙,每天挤不出时间码字::>_<::估计初七或初八就恢复更新,就快完结了,我不会坑的,信我不会胖,yeah! 祝大家新年快乐,多拿红包,多吃不胖!!   ☆、释然   谢轻平曾经想过,短短一世中,自己最看中的是什么?   名?利?   好像都不是,沈老爷子当年就说他心无定性,难以掌控。要不是从小将他培养到大,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用。   可他还是看中身外物的,老爷子看得很准,用‘情意’两个字捆了他一辈子。有些人生来就很薄凉,可一旦付出,又偏偏收不回来。谢轻平就是典型的,为数不多的感情全给了沈戚,在如今一切尽失的情况下他竟然没有多少难过,因为只要想到还有沈戚一直相陪,好像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了。   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谢轻平闭着眼瞎想,把自己给想睡着了。   沈戚在门口守了一夜,到天蒙蒙亮时听见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久房门就被打开了。   谢轻平穿戴整齐,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你一夜没睡?”   沈戚老实回答:“嗯,睡不着。”   谢轻平低笑了一声,拉起他的手:“走吧,陪我出去走走,老憋在房里闷死了。”   “你…”沈戚有点不放心,可见他这么有兴致突然不想扫兴。沈戚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走吧,你想去哪逛?”   “哪里都行,狼族的地盘我还没好好逛过。”   一大清早的,谢轻平走了一圈,连个活人都没见着。他啧啧称奇道:“他们的心真宽,连个放哨的都不留。”   沈戚想了想:“贼不防贼。”   “噗!”谢轻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戚戚…哈哈哈…你的心更宽。”   沈戚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看见前方朝阳从树丛中露出的一角挺漂亮,就想带他去开阔一点的地方看。后山就不错。   两人手牵着手一步步的往山上走,周围很宁静,鸟鸣声、风声与周围融为一体,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们两人。   后山地势开阔是因为它是个山崖,少有人迹,沈戚一来到这里就隐隐察觉不舒服。谢轻平猛地被野草绊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看着点,这里看来没什么人来过。”沈戚扶着他的腰,把人带到一块大石头上坐好。   “没人来更好,狼族都是些野人,鸡飞狗跳的迟早把山头都拆了。”谢轻平笑嘻嘻地看着他,“喂,你背后有些野果,摘几个来,我饿了。”   沈戚回头看了一眼,叹口气道:“多大了还喜欢偷摘果子。”   谢轻平笑笑,没说话。   摘果子容易,可要摘好果子就不简单了。沈戚在树下观望了许久,这几棵树倒是结了不少野果,可真正看起来有点样子的没几个。好不容易收集了五六个,沈戚转头问谢轻平够不够。哪知看到眼前的画面时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谢轻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山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角,长发也温柔有规律的舞动着。沈戚看见谢轻平的微笑,比他身后艳红的朝阳还要抢眼,美得浑然天成…不似人间…   ——谢轻平宁死也不愿做个苟延残喘的废人!   他当时说过的话沈戚还犹然在耳,自己怎么会忘记?难怪会觉得他今日的笑容不对,难怪刚才来到时会觉得不舒服。   山崖——他又想跳一次吗?   不知不觉怀里的野果滚落一地,沈戚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像猫一样。接近山崖时他不得不开口。   “轻平,过来。”他慢慢朝谢轻平递上了手。   谢轻平正看着远处的风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嗯?”   “过来!”沈戚失控地吼了出来。   “你怎么了?”谢轻平被他唬了一跳,立即把手递过去,紧接着就被人拽了一跟头。   谢轻平一头撞在沈戚肩膀上,感觉鼻梁都要折了:“突然间是要干什么?”   沈戚紧紧把人禁锢在怀里,呼吸粗重,像是要哭了一样。   “你别妄想再扔下我,绝对不能。”   “你说什么…呢…”谢轻平这才恍然觉察自己刚站的地方,顿时明了。他失笑道:“我就是发现那视野更好,没想其它的。”   沈戚说话都带上了鼻音:“上次你就是站在那,当着我面摔入那深不见底的崖壑之中,我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找不到。”   谢轻平怔住,想起自己当年做了件多么缺德的事,他鬼使神差地问:“你下去找过?”   “嗯,山底的乱石间,小河里,我全都翻找了一遍。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起谢轻平‘死’之后的事。   谢轻平扬起了头,手掌覆在眼睛上。当年…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背负了多深的罪孽,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怪他,临死前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也就罢了,还要逼着最爱的人动手,一剑刺中两人,那道伤疤永远也消不掉了。曾经认为无所谓的,可以忍受的,如今成倍的反噬回来。谢轻平这才察觉自己已经被委屈和不甘给淹没了,失去武功是最后一根稻草。保不齐刚才,他是动了一跃而下的念头的。   是戚戚把他拉了回来——都为他死过一次了,那为他活下去又有什么可怕的。   谢轻平拿开已经湿润的手掌,耀眼的阳光直射在双眼上,镀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光膜。他退开了一点,用略带笑意的眼睛包容着沈戚脸颊上的那一道伤痕。   “戚戚,我真的不会走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信之一字谈何容易,有些人一辈子也沾不到边,有些人只一诺就会以性命交付。沈戚从十一岁时就把自己卖给谢轻平了,哪怕明知道是哄孩子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话听进心里。   沈戚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他清楚的知道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如果连眼前的人都不相信,那他将无人可信。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让怀里的人不适地轻哼了一声。   “戚戚,我的胳膊要断了。”谢轻平咧了咧嘴,拿沈戚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戚霸道地回应道:“忍着,想让我再信任你就得付出点代价。”   谢轻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干脆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享受起这份温存。   片刻后…   “手拿开…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嗯…戚戚…”   “我现在就要你…”   刚才他就动了心,在那种时候,被一个笑容撩起了情/欲。   半个时辰后…   “折腾了七日,你还没受够?”   谢轻平衣衫凌乱地趴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喘气,发间和身上都是草屑。他万分怨念地瞪着把他变成这幅模样,正在从容整理仪容的人。   沈戚系好腰带,回眸一笑锋芒尽显:“有你在,我永远受不够。”   谢轻平闭上眼睛哀嚎一声:“你就是个妖精啊,把我的元气都采走了。”   沈戚哈哈大笑,一只手把人给提溜起来:“别装柔弱,哪怕没了武功你也还是谢轻平。”   谢轻平没骨头一样挂在沈戚身上,任他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   “你说得对,没了拳头我也还是我。”谢轻平挑了挑眉,“我一定干得比那个卢川好。”   “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门主让给你,我负责侍寝就好。”沈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活脱脱一只撒娇的猫。   变化得那么快的沈戚让谢轻平很不适应,偷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萧门的门主是说让就能让的吗?老爷子岂不是夜夜都要飘进我梦里骂人!”   沈戚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叹道:“这些年真把我累坏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萧门对我来说只是一件附属品,当时接管它只是为了让你不再把我当成孩子,后来你不在了…我只能把自己当成没有生命的工具。”   谢轻平看着他:“你…想离开萧门?”   ‘若我说是,你会不理我吗?’这句话在沈戚脑中过了两遍,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   “你——”   谢轻平瞪他一眼:“让我先说。”   沈戚忐忑地闭上了嘴。   “你不想管就别管了,本来你就该是逍遥人间的公子哥,心思那么重,那些琐碎腌脏的事只会让你深陷其中。”谢轻平终于说出了当年没敢告诉沈老爷子的心里话,“这么漂亮的孩子,就该保护起来,远离是非。”   沈戚愣了一阵,讷讷地问:“你真这么想?”   谢轻平微笑着点头。   沈戚面色古怪地问:“那为什么你从小就教我爬树掏鸟蛋、贿赂夫子翘课、喝酒逛青楼?”   “……”谢轻平当然不会告诉沈戚,当年他是以己度人,他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   “咳咳…那什么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去用早饭吧。”说完他袖子一甩就开溜大吉,腿脚灵活,一点不像刚干完那什么事的人。   沈戚适可而止,不再追问。只是一路笑的都很得体,让谢轻平看得小心肝儿砰砰直跳。   大清早的两个人就不见了,狼王的大尾巴都快炸毛了,一见到人他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们殉情去了。”狼王绕到谢轻平身旁嚷嚷,“都打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情亲热。”   谢轻平心虚地瞟了一眼沈戚颈上的两块红斑,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沈戚气定神闲地抓住了重点:“什么打起来了?”   狼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们俩:“西域五国围剿中原,消息刚传来,你们皇帝好样的,一夜连失三城,损兵十万。”   ☆、往事难了      狼王与沈戚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对家国天下的事本就没那么在意。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不管谁当那个皇帝,本质都是一样的。   但前提是皇帝必须是汉人!   狼王一直在边境作乱,不家不国习惯了。让他这么着急的原因是,他不希望西域诸国任何一家做大,到时他一定会作为眼中钉被拔除。虽然这一天到来是迟早的事,但他有信心在那之前铺好退路。眼下是出乎他意料,所以不可能袖手旁观。   “我猜十有八九跟那个玉谏有关系。”   谢轻平眉头紧皱:“这对他也没好处,为何…”   “我们启程去见玉谏吧。”沈戚说。   谢轻平心头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一天终究要去面对。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也去。”狼王喊道。   沈戚看他一眼:“你要去可以,不过要帮我个忙。”   狼王眯着眼睛回看他:“说说看。”   “没什么大事,我这几天已经把人手都布置好了,危险的事不会让你们去做。”沈戚把目光越过狼王放向远方,“我要你的大夫仿制玉谏的解药。”   “怎么仿?”   “到时自会告诉你。”   这回带着谢轻平再不能像来时一样没命的赶路,走走停停用了七八日才到达玉城,算来时间也刚刚好。   如今的玉城已是另一番模样,灯红酒绿全部关门歇业,路过‘飞流直下’时,谢轻平惆怅地叹了口气。   狼王也不骑马,硬要挤车厢里捣乱。   “看你脸色不好啊,要不要先找处客栈休息。”   这两日转风,谢轻平有些畏寒,披着薄被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病殃殃的。   “我好得很,不用为我耽误时间。”   沈戚没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下车前吃两粒。”   那是提神补气的丹药,还是玉谏当年配的。   谢轻平接过来,道了谢。   “你知道上哪去找玉谏?”狼王问。   谢轻平看着窗外萧瑟的街景,慢悠悠地回答:“是啊,知道。一个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地方。”   “不,我也知道。”沈戚略带不悦地插嘴。   狼王和谢轻平同时看着他。   “小时候你带我去偷过酒。”沈戚仿佛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表情柔和了一点,“你喝醉就直接睡那了,是我让玉谏来把你弄出去的。”   谢轻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就说当时你细胳膊细腿怎么把我弄回房的,原来是玉谏!我们喝光了他的酒,他没揍你?”   沈戚脑子里浮现的是那天谢轻平酒后失德,第一次把自己搂个满怀的的样子。他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他没揍我,揍的是你。”   “我怎么没有任何感觉?”谢轻平奇怪道。   “他用扫帚抽的,把你的裤子都划破了,我给你换的。”   谢轻平:“……”   狼王已经笑翻在了一边,沈戚还算厚道,只是嘴角稍微有点弧度。   沈戚拍拍谢轻平的肩膀:“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人记得的。”   没人记得你还说出来?谢轻平已经没什么脸去面对从前了。   马车来到郊外的一处山丘,这里植被茂密,放眼皆是百年以上树龄的大树。时近傍晚,天色昏暗,有风吹过只听见哗啦啦的落叶发出瓢泼暴雨般的壮烈之声。   狼王率先跳下车,嘟囔了一句:“这里怎么像埋死人的地方。”   正探出头的谢轻平一听就乐了:“想不到你还知晓探穴寻龙。”   狼王愣住,完全不知道谢轻平在说什么。   沈戚把谢轻平扶下车后解释道:“此处确实是埋死人的地方,玉家的地宫就在我们脚下。”   狼王安抚了一身炸起的汗毛:“这么荒凉,怎么没看到你的人?”   “我没让他们过来,下了地宫人多只会送死。”沈戚背着手看向密林深处,“玉谏会放我们进去的。”   谢轻平沉默地站在一旁,内心的挣扎使他看起来更加苍白。   “戚戚…”谢轻平张口道,“沈家的事我该向你坦白了。”   沈戚:“你说吧,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儿了。”   谢轻平点点头,欣慰地笑了一下:“沈念当初为了娶你娘,答应了萧老爷子一个条件——为玉城做事。那时一切刚刚开始,萧老爷子一方面顾及萧门,一方面又放不下利益,于是就把任务交给沈念。他为了利益,葬送了唯一的女儿,害你一夜成了孤儿,你恨他吗?”   ‘戚戚,外公对不起你,只能用整个萧门补偿,望你娘九泉之下能原谅我。’   当外公临死前说这番话的时候沈戚就让他疑惑,这下终于明了了。   沈戚没有说话,他用静如止水的眼神回答了谢轻平的问题。   谢轻平也释然了,守了多年的秘密最后以这般平静的方式说出,往事随风,希望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提起。   他继续道:“再后来沈念看出了人心的贪婪和玉城的阴谋,他想退出。无量山和天地盟觊觎多时,终于找到机会下手。在皇室和玉城的逼迫下,你娘为了保住你,毒死沈家所有人。萧老爷子一夜白头,又拼了命将你护下,不然一定被斩草除根。”   谢轻平垂下眼帘,看着脚边的枯叶。他还记得萧老爷子在荷花池边爆发出的痛哭,这个将他从小带大的坚毅男人,原来也是会流泪的。   “戚戚,有些事不能回头,错了只能承担后果。我当时就是怕你走错,所以才擅自做主替你开了一条本以为会平坦的路。时至今日我仍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若回到当初,我依旧如是。”   沈戚勾了勾唇:“我能说你是个混帐吗?”   谢轻平正儿八经的摇摇头:“不能,萧老爷子会骂你没大没小。”   沈戚无视一旁参观的狼王,摸了摸谢轻平的脸颊,笑的温柔:“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不是当初的我们了。”   “唉,你啊…”   对你这么包容,是因为除了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把话说开了谢轻平心静了许多,黑暗的地宫哪怕变成狰狞的妖魔鬼怪他也能笑脸相对。   沈戚在前面开路,谢轻平看着他的背影,老怀甚慰地想:自己终于老有所依了!   狼王被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地处漆黑诡异的墓穴,正常人都笑不出来吧?   “喂,”狼王碰碰他,“你还是你吧?”   “说人话。”谢轻平莫名其妙。   狼王用绿幽幽的眼珠子望着他:“在这种鬼地方,你能别怪笑吓人吗?”   谢轻平瞟了他一眼,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恶名在外的狼王也怕鬼啊?”   “……”狼王打死也不能承认,“我是在关心你,怕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谢轻平想了想,蓦地把脸瘫成了一副呆滞的模样:“你是怎么猜到我是借尸还魂的——”   “哇——沈门主你快看,他疯了——”   谢轻平:“嘿嘿嘿!”   沈戚:“……”   沈戚一把将谢轻平拉到身旁,警告道:“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嘴巴堵上。”   谢轻平看了一眼还在金蛇狂舞的狼王,扁扁嘴:“我又没说假话。”   看见沈戚的眼睛又在快速变红,谢轻平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安抚顺毛:“好好好,我错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想吓唬吓唬狼王那倒霉孩子,以后再也不说了…”   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狼王都疯累了,沈戚还是一脸吃人狂魔的表情。   可怜的狼王顿时觉得更不对了,躲他们远远的,大气也不敢出。   走完了冗长的甬道,从一扇石门中露出了一丝亮光,狼王立马躲到谢轻平身后,脸反正已经不要了。   沈戚走上前用剑柄敲了三下,石门缓缓开启,同时还传来了有些失真,但一听就知道是玉谏的声音。   “真没想到一小段路你们能磨蹭这么久,我还打算等你们用饭的,现在我已经自己先吃了。”   谢轻平看着传话的通风口:“我就不吃饭了,给我留点酒就好。”   那头玉谏好像轻笑了一声:“你动作快点,我尽量给你留。”   “不留我就揍你。”谢轻平拉着沈戚的衣袖,加快速度往深处走去。   另一头的玉谏轻轻的放下酒杯,接着懒洋洋地靠坐在红木椅里。面前巨大的圆桌上摆了十菜一汤,丰盛却冰冰冷冷,没有一丝热气。   从他面前明净的餐具看来,自己一口也没有动过。   他单手撑着额头,出神地望着门外。   这一路走来都畅通无阻,谢轻平知道是玉谏事先给他们清过道,不然按照玉家人的习惯,在地宫里放几条‘柳儿’那样的镇墓兽是轻而易举的事。   终于穿过昏暗的长廊,面对豁然开朗的光明世界狼王惊诧地张开了嘴巴:“我的神,他竟然在地底下造了一座宫殿。”   “不是我一个人造的,是玉家几十代人历经几百年的心血所建,我不过添砖加瓦而已。”   玉谏的声音突然从大堂穿出。   “快进来吧,菜都凉了。”   ☆、罪无可恕      大堂被几十盏烛台照亮,即便是在地底,也不会显得压抑沉闷。小桥流水取代了花团锦簇,雕栏玉砌替换了鸟鸣蝶舞。   作为西域土鳖的狼王,从走进来起,嘴巴就没合上过。   “啧啧啧,真是财大气粗,怪不得盗墓贼都盯着您们中原人。”   玉谏笑着走出来:“我家养的宝贝儿们就等着盗墓贼来送菜,不下点本钱怎么引鱼上钩。”   谢轻平乍一见他立即皱起了眉头:“几个月未见,你怎么变成…这般沧桑?”   沈戚也注意到,一个月前的玉谏还不是这幅模样。   “你是说我老吗?”玉谏不以为意地招呼他们入座,随意的就像他们本就是来赴宴一般。   玉谏给谢轻平满上酒:“我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还能跟你比得。”   不,不是这样的。谢轻平清楚得很,玉谏这家伙很注重保养,更何况习武之人保持盛年之姿根本不是难事。眼下如他这般,甚至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面色蜡黄,细纹丛生,两鬓斑白,形容枯槁。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颓败模样。   要不是仍然维持着玉城主的风度,谢轻平几乎认不出他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谢轻平从醉人的酒香中闻见了苦涩。   玉谏看了眼沈戚,举杯示意:“玉某先干为敬。”   沈戚没有动,狼王也没有动。玉谏看着自己手中的空杯,自嘲地笑了一下。   “轻平——”   沈戚制止不及,谢轻平酒已下肚。他一抹嘴,笑着说:“没事,这家伙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下毒。”   玉谏的目光中染上暖色,他又给彼此满上酒:“还是你了解我。”   谢轻平惬意地翘起腿,靠在椅背上:“曾经我也这么以为,最近这阵子才发现我从来都没看清过你。”   “呵…”玉谏拿起酒杯兀自跟谢轻平的杯子碰了碰,“我真没想到你能来。”   “我早就该死了吗?”   玉谏看着空空的酒杯,认真地说:“我从没想过害你,这一切都是必须要发生的,而你只是碰巧在其中罢了。”   “所以你就冷眼旁观?”   “嗯!”玉谏含笑点头,“第一次我是不能救你,第二次我是不想救你。”   谢轻平深吸口气坐直身体:“你一口气给我说完。”   “遵命。”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目无旁人把酒交谈。   “世人都以为玉城富可敌国,连皇孙贵胄都要给我们几分颜面。又有谁知晓守护这份家业需要做出多大的牺牲。”   “我祖父早年为了给玉家找一个稳当的靠山,就向皇室进献了强身健体的灵药。他们用后觉得效果很好,就一直不停的索取,逼着玉家跋山涉水找药材,最终逼着我们找到西域的乌尔草。”   玉谏看着狼王:“说来还是老狼王主动带我们去的,花了好大的价钱才收买他。”   狼王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下巴:“怪不得他突然就失踪了,原来拿钱逍遥快活去了。”   “哼,狼王毕竟不是长远的尊荣,终有一日要死在这个位置上,他不过是年纪大了,看得长远些。”   狼王抄着手,不屑地说:“多谢提醒,我会看着办的。”   玉谏转回头继续说:“因为乌尔草,皇室红了眼,他们以为找到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仙药。祖父看到乌尔草的弊端,想暂停研制,却不曾想为玉家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想抱紧皇室这条大腿的愿望落空了,他们派人抓我一家三口为质,将我折磨半死,以此要挟祖父。”   “我就不明白,他们明明无病无痛,为何还要奢求那一时的飘飘欲仙?”   “祖父没有妥协,眼睁睁看着我父母惨死,眼看我也要死,他开了玉家的宝库才换得我的残躯。祖父用药将我恢复如常,却以寿不能永为代价。他告诉我,要为玉家报仇,为父母报仇。”   玉谏眼角微微湿润,想起年仅九岁的自己亲眼目睹双亲惨死,一个身着黑衣的华服男子手持长剑,差点就洞穿了自己的咽喉。他的祖父就在一丈之外,老泪纵横,无可奈何。   祖父给他跪下了,地上趟着从他额角流下的血。他用全部身家换来孙子一命,只是为了给复仇埋个种子。   全凭他一意孤行,赔了玉家,搭进去了一个孩子的人生。   “祖父决定隐藏玉家,做幕后复仇的黑手。第一步他就找到了生前好友——”玉谏指了指沈戚,“你的外祖,萧老爷。”   “事实证明,好友都是用来坑的。轻平,你能不能别那么恨我,我也只是祖父的一颗棋子罢了。”   谢轻平回想当年,自己嘴贱叫了他大半年的‘病秧子’,突然觉得自己死得也不是那么冤了。自己的命可以一笔勾销,但沈戚的厄运却不能因一番话就被带过。   “你祖父布好的局,让你来当执行者。然后你躲在幕后操纵,看着无辜的人家破人亡,只为了你们玉家的复仇大计。”   当年自己亲手灭了两个门派,几百条人命,哪怕罪有应得,也不该在一人的算计下死去。   加之当下还有难以计数要死不活的无辜受害者,玉家的罪孽…几辈子也偿不清了。   “你总算收网了,最后一击你要毁了整个王朝。”   玉谏掌心沁出了汗,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你是来找我偿命的吧?”   谢轻平淡淡地说:“我是来找补救的方法的。”   玉谏冷笑一声:“要是我交出解药,你能原谅我害了沈氏一家的罪孽?”   “不能,这是两回事。”   玉谏扫视了一圈,把沈戚和狼王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处置我。”   谢轻平闭上了眼睛,黑暗帮他挡住了不想面对的世界。   “戚戚,你替我说吧。”   沈戚站起来走到谢轻平身旁:“你害死我最看中的人,罪无可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玉谏狂笑起来,整个人趴在桌上,碰掉了那只玉杯。   “轻平…你听见了没有?有人要杀我。”他把手撑在下巴上,眼里好像染上了醉意,“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没有人能越过你伤到我。”   他一字一顿地说:“二十四年前,小岭山,带子河,柳树下,你亲口说的。”   谢轻平睁开双眼,目光微冷:“你要了我的命,还要我护着你?”   狼王把匕首往桌上一拍:“费什么话,直接动手吧。”   玉谏蓦然起身,对着狼王说:“你们真烦,我想跟老友好好说会儿话也不行。”   话音未落,几十支利箭从窗外射向他们。沈戚护着谢轻平,把他带到了屏风后面。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谢轻平怕狼王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门外是十几个铜身铁臂的傀儡,轻视不得。   沈戚看一眼老神在在的玉谏,想要先解决他。   玉谏轻蔑一笑,面前又闪出两个黑衣杀手,很快就缠住了沈戚。   谢轻平知道玉谏的目标是自己,干脆放弃躲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玉谏慢慢走向他:“我真想知道谁有本事把你救回来。”   谢轻平歪了歪头:“就这个?狼族的秘方,有本事你去抢。”   沈戚对付两个难缠的杀手,还要时不时帮帮狼王,更要分出一大部分神来顾着谢轻平。功夫再强也有点忙不过来了。   玉谏微笑着说:“那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在乎你对我的态度。”   “你想要我做什么?”谢轻平看见沈戚一剑砍了那人的脑袋,面不改色的又要去砍另一个人。太血腥了,当年自己只捅肚子,从不做砍脖子这种不体面的事。   玉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不高兴:“跟我说话你还分心。”   谢轻平无奈地笑笑:“你继续。”   他家戚戚扫平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用他去操心,今后他得习惯这样的日子。   玉谏笑的有些悲凉:“拿出你的剑,我们师兄弟最后比一场。”   “恐怕不能如你愿了。”谢轻平握着剑鞘,平静地说:“以后剑与我只是装饰品了,你配的好□□,让我再握不得剑了。”   玉谏欺身而上,不顾沈戚的阻拦来到谢轻平面前,捉住他的手,脸色越来越差。   “怪不得…”玉谏的手在抖,“你一进来我就发觉不对,本以为是你身体没恢复,不曾想…”   谢轻平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又对沈戚使了眼色,让他不用担心。   “你折腾出来的玄七,你配出来的□□,全都用在了我身上,你当真是我的好师弟。”   玉谏突然一把搂住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说:“不管你信不信,此生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你要不是萧门的人该有多好…”   “放开他。”沈戚砍死最后一人,丢下被打得乱窜狼王,气势汹汹地杀回来。   谢轻平单手推开了沈戚,维持着被玉谏抱着的姿势说:“戚戚,让我们一次把问题解决吧,你去帮狼王的忙。”   玉谏回头:“是啊,小子,我和轻平认识的时候世上还没有你呢。”   沈戚差点把剑劈在他身上,手中紧握着剑柄,松紧了几次。最后在谢轻平哀求的目光中选择了退让。   “玉谏,再有第三次,我会陪他一同下地狱。”   ☆、结束      沈戚听话地让开了,去帮已经嗷嗷叫的狼王解决追着他不放的铁傀儡。   玉谏和谢轻平总算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谢轻平拍了拍他的背,产生了一种他们还在小时候的错觉。   “多大的人了,要点脸好吗!”   玉谏轻笑出声,离开了眷恋着的体温。   “师傅说的没错,你这人就是狼心狗肺,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玉谏眼中倒映的谢轻平,还是当初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上房揭瓦欺凌师弟的熊孩子。   十岁以前这个师兄老往他被子上泼水、往他砚台里糊泥巴,十岁以后,带着他偷师傅的酒、砸师娘的花瓶、偷小师妹养的兔子烤着吃。好事一件没干成,陪着他挨揍的经历倒是不少。要说这样的师兄不要也罢,但每到危难师兄都会站在自己身前,把责任都扛在身上,不让他操一点心。   有时候玉谏会想,凡事有谢轻平顶着,我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   最美好的少年时光过去,谢轻平返回萧门,自己回到玉城。他有了沈戚,自己接替了职责。曾经的师兄,都留在了从前。   “师兄。”   “嗯?”谢轻平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前这家伙自从出师没人管了,就一直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   “如今天下人都视我如仇,你呢?”   谢轻平看着他的眼睛直说:“我跟天下人不熟,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玉谏眼中透出希望:“那沈戚与我,你帮谁?”   “……你何必要问呢,”谢轻平敛下双目,“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他的人。”   “所以你当初用一死来偿还他?”   谢轻平笑了:“不能这么说,我没有欠他的,为他死…我是自愿的。”   玉谏垂下头笑了起来,没有欢乐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问世间情为何物…看来此生,我都不会明白了。”   谢轻平‘啧’了一声:“你怎么那么矫情。”   玉谏退后了几步,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是三清丹的解药,不多,救萧门和救天下你只能选其一。”   谢轻平看着那把铜钥匙,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   玉谏好像卸下了所有的枷锁,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我本想和你在黄泉相会,让我可以再唤你一声‘师兄’,现在余愿已足,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师弟…”   玉谏嘴里缓缓流出黑血,他欣欣然然地笑着,直到身体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他不肯合上双眼,固执地看着谢轻平所在的方向。其实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了,再看不见什么,他用轻到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沈戚…”   沈戚过来时就看见谢轻平站在那里,不远处是断气还不肯瞑目的玉谏。   顾及到谢轻平的心情,沈戚并没有说什么,可跟着过来的狼王一如既往的二。   “他怎么死了?他怎么自己死了?”   谢轻平抬眼看他:“该死的时候就死了。”   “我还以为他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来着。”狼王围着玉谏的尸身绕圈,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出什么机关。   沈戚望着他烦,一把拽住他:“玉谏想杀我们在墓道里就该动手了。”   “是啊。”谢轻平看着玉谏失去生气的面容,轻轻道:“他就是想见见我,把话说完就结束了。”   “他还欠我一个解释,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了。”   谢轻平抬手覆上玉谏的双眼:“戚戚,帮我个忙好吗?”   玉谏的尸身被放在玉家的陵寝里,唯一一具空棺,看来他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   谢轻平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你就将就一下吧,反正你平时穿的也特别讲究,见了玉家祖宗该不会太失礼。”   握了握他冰冷的手,谢轻平吐了口气说:“师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戚戚,盖棺。”   石棺盖拢,壁上的油灯轻晃了一下。   谢轻平扫了一眼按顺序安置的墓室,在不远处的小间找到了玉谏的祖父。他走近石棺,不怎么客气地在上头敲了敲。   “满意了吗?玉家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你用玉谏来复仇,却没想到他始终做不到你的冷血。他本质是个好人,跟你不一样。”   “这里头有玉谏,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这里来的。”   谢轻平回头又看了一眼玉谏,扶着门框的手抠出一道白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玉家地宫已经没有人了,谢轻平走出地宫就让沈戚毁了入口的机关。脚底传来震动,沈戚带着他飞快的离开山脚。   待地动山摇过去,原本的土丘几乎成了平地,哪怕别人找到地宫的所在也不可能再挖开了。玉家真真正正的长眠于此,外头的躯壳,再过十几年,几十年,就会被人们彻底忘去。   狼王手里拿着解药:“这些东西怎么办?”   那些来找麻烦的江湖恶棍不会放过萧门,苟延残喘的皇室军队也需要它。怎么办?   玉谏人死了还要给别人留下个大难题。   神奇扶着谢轻平往前走,连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他。   “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谢轻平还没从伤心中走出来,对外面的一切事情都不想管,尤其是那昏庸无能的皇室,管他们去死。   被带回了萧门,在门主的院子里捡到两只双眼通红的兔子——一只叫水牛,一只叫靖祺。   “呜呜呜,初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谢轻平差点把这小家伙给忘了,捧起他的脸,略带歉意地问:“怎么了?哭的那么伤心。”   靖祺呜咽道:“听父王派来的人说打仗了,让我即刻启程回京城。我以为走之前看不到初哥哥了。”   现在外头一片混乱,让个小孩子回去做什么。谢轻平要搞清楚了才能放他走。   “来接你的人在哪,我去见他。”   谢轻平见到了来接靖祺的人,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内侍。   靖祺是小孩不懂事,人家可不是单纯来接他,也是来传旨的。原来老皇帝已经在五日前就过世了,新皇登基,靖祺被封为太子。   可做一个摇摇欲坠的皇朝的太子又有何用呢!   想到靖祺,谢轻平决定放手不管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时间紧迫,靖祺马上就要启程。   “戚戚,我不放心他。”谢轻平与沈戚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靖祺一步三回头的走向马车。   沈戚叹了口气:“那你就跟着去吧,带上阿朗。给我半个月,一定把事情都解决了,然后我来找你。”   谢轻平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许久才压下心中的感动:“好,我等你。”   沈戚本不放心谢轻平此时离开自己,但想到他留下来陪自己面对一堆触景伤情的问题,他宁愿将人送远一些。有靖祺分散他的注意力,说不定还是好事。   谢轻平的陪同把靖祺给高兴坏了,加上水牛和阿朗,四个人一路走得相当欢乐,路程一下被缩短了许多。   到了王城脚下,谢轻平看见满城白帆,他心里突然起了一把火,想将它们焚个干净。老皇帝已经死了,自己又宰了他一个儿子,算不算是为玉谏报了一点仇呢?   “初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靖祺小心翼翼地拽着谢轻平的衣角。   谢轻平这才收起严肃的神情,对他柔和地笑笑:“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小孩子易敏感,接下来谢轻平再不敢随意把仇恨表现在脸上。   进了皇宫,靖祺又恢复成了一只鹌鹑,从小被欺负到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回安全感。陪他一起见了新皇,谢轻平照旧没有三跪九叩,只是略欠了欠身。齐威帝抽了抽嘴角,随他去了。   国家形势严峻,齐威帝还要仰仗萧门的力量。   当初收到谢轻平的来信后,他就做了些准备。玉谏的药断不得,只能囤,如今囤的也快用完了。军队大部分高层将领都染上了那东西,眼看就不够了,到时就真的会兵败如山倒。   现在谢轻平是大爷,皇帝也要让着他。   回到京城谢轻平得到的信息更快更准,原来连失三城不假,并且形势更为严峻,据说皇帝已经做好了迁都的准备。   谢轻平陪靖祺玩了半个月,却在与沈戚的约定之日病倒了。   晕晕乎乎间感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睁开一只眼,看清来人时笑了。   “事情都解决了吗?”   “嗯,随我回去吧,此处太冷,你身体不适应。”   “刚才我做了个梦。”   “梦见了什么?”   “嘿嘿,我梦见一把火把帝陵烧了个干净。”   “等你养好身体,定让你美梦成真。”   “说话算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再附上一篇番外! 感谢一直看到最后的小天使们,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写到最后! 再谢一次!(*^__^*) 今天同时开新文,请关注下作者菌,捧场收藏一下!   ☆、番外      要说沈戚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不过是他有先见之明,逼狼族交出一部分配方解了燃眉之急。他许给狼王的好处就是,待解决了兵临城下,允诺在边境之处划一个小城,让他真的占地称王。   天大的好处狼王不可能不动心,这种没有节操的土匪头子很快就倒戈了,忙不迭跑上前线去帮忙。还放话说今后要把谢轻平接走,让他当王妃。   沈戚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半年后带着谢轻平踏上了海外岛国的商船。   谢轻平在夹板上吹着凉爽的海风,时不时对着里间喊话:“戚戚,别闷在房里了,这会儿没有鱼跳出来,真的。”   堂堂萧门门主怕没有脚、滑不溜秋的东西…真是玩笑开大了。   许久房里传出了一点动静,窗户‘吱嘎’一声被开了条缝。谢轻平翘着一边嘴角与里面的人对视。   “你乖乖进来,明天我就放你上岸。”   谢轻平不屑地哼了一声:“其实你比我更想上岸。”   沈戚干脆把窗子全部打开,正好远处一条不识相的海豚一跃而起,他连忙将目光转向地面。谢轻平看见,好不容易抿住嘴没笑出声。   “别高兴的太早,上岸后只有我才能决定你能踏足的地方。我数到三,进来。”   “一,”   “二,”   “哎!进就进,明天让我做一回主——”   沈戚背对着窗户,单手扯开了衣领,似笑非笑着喃喃自语:“现在把你榨干,看你明日还有没有精力去看别人。”   翌日,谢轻平果然睡到日上三竿。   沈戚端着碗温热的鱼片粥放在小桌上,看着衣衫半敞的人趴在被子上不怎么文雅的睡相,他轻轻在那人腰上拍了一下。   “该起了,午饭都要睡过了。”   谢轻平烦躁地把落在脸上的碎发拨开,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睡了多久?怎么越睡越累?”   沙哑的嗓音,慵懒撩人的姿势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沈戚,他眼神黯了黯,‘这么做会不会太禽兽’的纠结只在他脑里闪烁了一刹。他欺身而上,捉住谢轻平的手把人压在床板上。   薄如蝉翼的亵衣根本挡不住底下的痕迹,沈戚双眼都快冒出火花来。   被折腾了一晚的谢轻平很快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还没来得及走远的瞌睡虫被他奋力一脚踢开。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再来老子就跳海给你看。”   这半年来谢轻平被养得不错,脸上的血色恢复了几分,只是唇色仍不见多红润。尤其是刚醒来,粉粉的,面上漂着一层白,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把那层血色给吮上来。   沈戚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着谢轻平想反抗而不能的样子,怜惜打败了欲/望。   谢轻平抓住他犹豫的瞬间,一脚蹬向沈戚要害,在他闪躲时灵巧地滚下床。鞋都来不及穿,拔腿就向外跑。   “给我回来。”沈戚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他。   谢轻平四条腿乱蹬:“不能再来了,我真的跳海给你看。”   沈戚从身后抱住他:“不来了,不来了,快换衣服我带你出去。”   谢轻平警惕地从他的禁锢中跳开,从衣架上拿了衣裳赶忙钻到屏风后,连片衣角都不让沈戚看到。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西域的城市中。   “满足你的愿望了吗?这里满街都是穿得很少的女人。”   沈戚背着手与谢轻平并肩而行,他们仍做中原人的打扮,气宇轩昂,引起了不少姑娘的注目。   谢轻平看着从他身旁经过的彩衣少女,果然是衣衫轻薄,姿色尽显。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沈戚的面容又沉了一分,他不动声色地把人往一处装饰奢华的酒楼里引。   “我带你去喝美酒,看美女。”   谢轻平还沉醉在那少女的如丝媚眼中,被牵向何处也无暇顾及,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展开…   谢轻平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品尝美酒,此处的酒不像中原,略清淡,对一个资深酒鬼来说——这是一种不会醉的酒。   沈戚早就调查过,以谢轻平此时的身体状况来看,此酒正好。   “怎么其它商船来的人都进了隔壁的酒馆?”   谢轻平看着隔壁外往来的客人,都不是本地人,以中原人居多。而他们所在,不要说中原人,连一个外族都没有。   沈戚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紫色的汁液沾上他的嘴唇泛起一层魅惑的光。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谢轻平觉的连他脸上那道疤都美极了。   沈戚又剥了颗葡萄亲自喂进谢轻平口里。   “大概这家酒楼消费太高,他们嫌贵。”他胡扯得很有道理。   谢轻平含着葡萄若有所思,难道本地人就不嫌贵吗?外地商人明显有钱得多。望着一楼进出的熊躯大汉,各个膀大腰圆,看起来没有中原人的清贵,更没有任何风雅可谈,真是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舍得花钱。   “就我们两人实在太无趣了,不如叫两位姑娘来斟酒吧。”   谢轻平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他想用眼睛来证实自己耳朵没有听错。沈戚竟然想来真的,他脑子进水啦?   沈戚没有等他回答,直接点了两个楼中要价最高的姑娘。完了之后他面带微笑,继续为谢轻平斟酒剥葡萄。   忐忑了一会儿,谢轻平看见推门进来的两只庞然大物,傻了眼。   沈戚含笑指着谢轻平:“去伺候那位爷,让他高兴了有重赏。”   “是,定不会叫爷失望。”两只笑颜如花,跑起来大地都为止颤动的‘美女’往谢轻平两边一坐,直接把他夹成了一张肉饼。   他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沈戚,对方只是翩然一笑,举起酒杯向他示意:“这的人以丰盈为美,你身旁两位确是人间难得,你还满意吗?”   “公子~”两位‘美女’嗲声唤道。   谢轻平最不会拒绝女人,尤其是会发嗲的女人。这两位除了长相,其它的发挥都十分到位。谢轻平有苦吐不出,只得一杯杯地灌酒。   面对两个女人的动手动脚,沈戚非但不帮忙,还在一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喝了一坛子酒,谢轻平借尿遁跑了出来。   一路冲到后院,远离了莺歌燕舞,总算能松口气。从他所站的角度回头看去,能看清各个房里的情形。高矮胖瘦各种样子的客人们,身旁都统一伴着一扇门板宽的白肉。笑语嫣然,自得其乐。   怪不得没有中原商人愿意来此!文化差异太大啊!   谢轻平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气不打一处来。他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你帮我去传个话…”   说完他整了整衣领,走向了隔壁那家花楼。   沈戚听到传话时脸色刹变,甩下银两就起身追去。这是要造反了!   谢轻平料到沈戚会追来,他觉的不报复一下实在恨意难平。所以当沈戚赶到时,就看见谢轻平左拥右抱,美人娇笑的场景。   不过当沈戚进门时,在场的美人们无一笑得出口了。   “都给我出去。”沈戚的脸色不好,浑身散发出一种‘见人就杀’的气场。把小姑娘们当场就吓懵了,笑还僵在脸上,以为碰上了寻仇的,连滚带爬地蜂拥而出。   谢轻平摊了摊手:“不是带我出来玩吗?这么凶干嘛?”   “玩儿?”沈戚上前把桌上的水果酒瓶全都掀到了地上,越过桌子直接把人提起来。   “我就是要帮你戒掉无视我的毛病。”   谢轻平用手撑着桌子,失笑道:“老爷,小人身心都是你的了,怎么担得起‘无视’一词。”   “那你明知我会不高兴,为何又到此处来?”   谢轻平眯起眼睛看他:“你也明知我会不高兴,又为何用那俩胖子恶心我!”   沈戚气的一口咬上他的唇,肚子里的怨念化成一条毒蛇,将面前的人紧紧缠住。待谢轻平喘不上气时沈戚才放开他:“就是要彻底治好你的病!”   “滚,老子没病…唔…”   沈戚总算想通了,对这种没有觉悟的人动嘴没有用,‘做’才是最实际的。让他没有力气再去看别人,就什么心也不用操了。   在花楼这种地方,最不需要助的就是兴,往旁边一滚就是床,各种用具应有尽有。有情趣的还可以将窗户打开,将热闹的夜市一览无遗。   谢轻平被衣带绑在床头,衣服被剥开却没有脱尽。沈戚的手在□□的肌肤上慢慢游走,时重时轻,让人痒得欲罢不能。   “戚戚,你怎么这么喜欢把人绑起来?”谢轻平闭着双眼,忍受着身上兴风作浪的手。   沈戚忽然发觉这么欣赏谢轻平难受的样子也挺不错,下手更加没轻没重了。   “认错我就放你下来。”   谢轻平恼怒地睁开眼:“我哪里做错了,从头到尾都在被你耍着玩…唔…你又咬人!”   “让你不听话。”   早知道熊孩子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他就该让萧老爷子给他请个和尚做师傅。   “我听话了,你放我下来。”当感到腰上的软肉被湿热的唇齿叼住的时候,恐惧感驱使他妥协了。   “已经迟了。”沈戚不断抚摸着腰部以下的曲线,动作轻柔,可嘴上的力道像是要把那块肉撕下来。   又疼又痒,谢轻平恨不能死掉算了。   痛苦终于延伸到了欲/望的最深处,两人疯狂时把一切都忘记了。谢轻平被撞的灵魂出窍,仿佛看见了两具交合的肉体,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是男人就一定要奋起反抗!   那日之后谢轻平再没搭理过沈戚,商船又驶向了另一个小国,沈戚为了赔罪,带他去泡温泉。   沈戚原本没想做什么,但当谢轻平光溜溜的坐在他身上时,是人就忍不住。   光天化日,幕天席地,泡在温热的水里交缠,在没有比此更美妙的了。   做到一半时,谢轻平甩开湿发,贴着他的耳朵,用沙哑而迷离的声音问道:“我身上滑不滑?”   都是湿淋淋的水,当然滑。   沈戚如实回答:“不仅滑,还细腻销魂。”   谢轻平轻笑一声,喘息着说:“你现在的感觉,像不像抱着一只大泥鳅?”   沈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轻平笑的从他身上跌了下去,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软了,笑着滑到水中,谢轻平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   沈戚抹了把脸,恶狠狠地瞪他:“谢轻平,你实在太坏了——”   “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在给你治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